●总序
--------------------------------------------------------------------------------
钱谷融
称之为“书话”的一类文字,现在写的、读的和谈的人渐渐多起来了。
但是,如果要考究这种文体究竟起于何时,创于何人,或初见于何书,倒又没有一定之说。包括“书话”的名目,其始用和沿袭的源流,似乎同样的不甚明白。恐怕它与其他各种文体一样,是经过不短的历史而逐步形成的吧。
中国自古就有为书籍(藏书)写题跋的传统。题跋的形式一般都比较简短,内容则相应广泛,诸如版本、装帧以及购藏经过,读后的印象、心得之类,都有所涉及。甚至也有借题发挥地针对当时的政治形势、社会风习发些议论的。可谓不拘一格,最为灵活后由。大凡爱书的人每得一种新书,在诵读赏玩之余,总不免要随手写上一些有关该书的话题。这种文字可能也就是后世所谓书话的发端。但较之于传统的题跋,现在的书话在写法上大多更侧重于对书的内容、义理的品评、阐发,这也是势所必然,因为传统题跋中的某些重要话题,如版本等,对于晚近新刊书籍来说,几乎已经无话可说了。
这从一个方面也可以说明,“书话”的文体和内容有其因时代不同而变化的特点。不过,作者的手眼和品性的高低,在书话中却是一目了然的。
书话看似学术中的小品,其实也是很难写好的。它首先要求作者有丰富的读书经验。读书不多,就无以鉴别书的品质优劣。勉强议论,往往无的放矢,不得要领,而这又与作者的学识有关。书话贵在体现作者独到的品书心得,不仅提供有关书的知识,而且也需研求学问,抒发一己之见。即使是对事实、材料的陈述,也能见出作者辨析、取舍的独出心裁。所以,书话中的高手,往往也就是学问上的大家。博约精审,同样可以作为书话作者的基本要求。此外,书话的行文虽无一定之规,但严格说来,也有相当的约束。立言有据,言简意赅,阐明书品,指示路径,这应该是书话的文体精神。空发议论,枝蔓无度,则是书话的大忌。书话自然也得有情趣,能使人从字里行间品味作者的性情,体会到读书的愉快。但这往往是由一词一句引人会心一笑,如果一味铺陈,专事抒情,即使文字颇为耐读,却也大失书话的旨趣了。
近代学者中,可称以“书话”名家者,有叶德辉、傅增湘、周作人等人,但更多的则是在专门著述之余,以题跋、序文、札记、叙事等形式,留下了极为可观的书话作品。如这里收录的王国维、梁启超、刘师培、林琴南、刘半农、蔡元培、顾颉刚诸人,都是其中彰明较著者。在作者本身,或许对此并不经意,但对现今的读者来说,仍不乏裨益。从中既可领略近人的学术境界、品书趣味,也能看出书话这种文体在近代的流变。
我平时虽然也很喜欢读题跋、书话一类的文字,却并不是此道中人。现在浙江人民出版社计划出版这套《近人书话系列》,又有主编之命,且嘱为序,自感庸陋,深以任非其人为惭,但盛情难却,不得不敬献绵薄稍尽襄助之责,故略陈鄙见,以就教于广大读者。
一九九七年四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