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_r(); “花妖?”我轻皱眉头,他说的是我么?
袅袅飞花轻似梦,清风拂面,残花碎瓣随风纷纷落下,夹着如水如雾的夜色,在月光的照映下,奇丽无比。
而方才我在花丛中埋头寻找,无暇顾及,那些掉下的花瓣纷扬如雪,落在我的发间、衣上,沾了我满怀的清香。
原来如此……
我忍俊不禁,虽掩住唇,却仍是扑哧笑出声来。
而他依然痴迷地望着我,专注非常,目不转睛。他的身份想来不低,因为他一袭淡绿锦袍,头带玉冠,眉清目秀,一身贵气,只是瞧着仍稚气未脱,年纪应当比我还小。
“谁是花妖啊?!”我被他看得两颊生热,不由有些羞恼,“你看什么呀?!”
他的眼神柔和而又宁静,眉眼展笑:“我,我听人说,若在牡丹盛开的时节躺在花丛之下,必能一名邂逅美艳绝伦的女子,得到一段令人销魂荡魄、世世难忘的情事。”
“胡言乱语……”我仍是疑惑不解,“那为何我不是花仙,而是花妖呢?”
“远看是仙,近之是妖。在我心中,妖精比仙子更惹人怜爱。妖本无心害人,心如止水者不会受到半点伤害;而心藏邪念者,才会葬身于自己的欲念。”他嘴角一扬,偏头赞道,“你落花沾衣,眉梢眼角,无限风情。即使你是妖,却是妖媚而不低俗,腰肢轻摆,吐气如兰,颠倒众生……”
“你,你,你小小年纪,不好好读圣贤书,尽说这些污言秽语……”我被他大胆的言语说得满面生热、身子发烫,恼羞成怒地叫道,“我若真是妖,被你如此言语轻薄,此刻定然取了你的性命!”
他听了也不害怕,伸手取下我发间的一瓣落花,仍是痴痴地说道:“你的幽香沾上了我的身子,你的乌发如丝线般缠绕着我的脖颈,纵使是不明不白地死去,想来也是快乐的。”
“你!”我可真是恼了,再也顾不得许多,咬牙一跺脚,便想上前去给这个登徒浪子一记耳光。
他亦不闪不躲,眸光依然清澈:“你为何恼了?我赞你生得美丽,莫非也有错么?”
“你……”我被他如此一说,反倒有些愣怔。他的眼神,清澈透亮,似乎不带一丝一毫世间的纷繁与复杂,拥有如此明眸的少年,又怎会说出污浊的言语,做出不堪的勾当?
“哼!我不与你说了!”我左思右想,手掌停在半空中,却硬不起心肠,下不去手,我无奈只得悻悻地收回手,转身想走。
“且慢!”他却不依不饶,快步上前来抓住我的手腕,“告诉我,你的名字!”
“放手!”忽然被他擒住手腕,我确实有些慌乱,只得使出全力挣扎,虽然挣开了,但手腕上的玉镯却留在他的手中。
“你别走啊!我是晋王李治,我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他在我身后急叫。
我哪里顾得上去答应他,拔腿奋力向前跑去。
“吁吁……”终于跑出了花丛,我喘着粗气,低头一看手腕,隐隐做痛,已留下一圈青紫的印子,可见他方才是多么用力地抓着我的手。
“晋王李治?哪里来的疯子……”我兀自咒骂着,说也奇怪,虽仍是愤愤不平,我心中却隐隐泛着一丝甜蜜。
我转头望去,眼前一片深深浅浅、姹紫嫣红、层层叠叠,无究无尽,如梦如幻。这些花儿如同最奔放、最妖艳、最质朴、最妩媚的轻云,似有若无弥漫着某种令人心颤的气息,如此浪漫地浸染着皇宫,真像是中了什么蛊术,使人禁不住目眩神迷、心驰魂摇。
秋高气爽,夏的灿烂随着秋的弥漫中一片枯萎。云开雾散,阳光缓缓地向草原倾泻。
陛下带着我,与诸位皇子文官武将,一同来到围场。
秋天的围场,绿草都有些发黄,虽觉着有些萧瑟,却也更多了几分豪迈和苍凉。天空绽蓝得无法形容,似乎离此不远,清高又亲切着。
一旁立即有随从牵过马来,陛下侧头看了几眼,赞了一句,又伸手抚了抚鬃毛,而后低唤了一声:“青雀,这匹马由你来骑。”
“是!”立即有个腰粗肚大的青年跑上前来,他正是魏王李泰。
陛下亲手将马缰递给李泰,李泰面有难色,神情有丝不安:“父皇,此马……”
“朕听说《括地志》快编完了,大唐的山川河流,一切一切,都在其中,并且会传之久远。”陛下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编《括地志》要行万里路啊,你试试这匹马。”
李泰闻言愈发慌乱,脸色苍白:“我不擅骑马……”
“大唐是马上得天下,朕的儿子都要擅于骑马。”陛下依然轻笑着说道,“如今天下太平,除了编书,领兵布阵骑射也必须会。来人,将朕的马鞭给魏王。”
李泰见陛下如此说了,便咬了咬牙,猛地用力跃上马背。他大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马鞭一甩,那马果然是匹良驹,如离弦箭般飞驰而去,很快便只剩下个小小的影子,留下几股尘土。
陛下望着李泰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回身问道:“你们都挑好马了么?”
“好了。”众人赶忙答道。
太子挑的是匹枣红马,李恪挑的则是白马,而李治选的倒是匹黑马。
李恪抬眼见我站在陛下身后,便浅笑着颔首。太子则是盯着我看了一会,面上却无半点笑容。李治望着我只是傻笑,我惟恐陛下看出什么端倪来,无奈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他倒也识趣,很快便转了目光,看向别处。
“你们都去吧。”陛下微笑着一摆手。
“是。”三人立即躬身施礼,而后便策马飞驰而去。
陛下看着他们远去,这才回头问御马监:“新进的狮子骢驯得如何了?”
“回陛下,此马剽悍刚烈,极难驾驭,我们也不敢过分羁禁,任意责打。”御马监费力地从马厩中拽牵出一匹毛色青白相间的高头大马来,“所以它摔伤了御马监七八个干练的驭手,至今无人能驯服它,仍是野性十足。”
“哦?真是匹好马。”陛下双目炯炯,颔首赞赏,“狮子骢愈是难以驾驭,那就愈显得它一匹难得的好马,是猛将破敌的良驹啊。”陛下说着,便开始挽袖束袍。
我一看便明白了,陛下是想亲自驯服这匹烈马。陛下戎马半生,身经百战,精通骑射,所以他对骏马尤其喜爱。
身旁的文官武将见陛下要亲自驯马,立刻有人出来劝解,首当其冲的便是魏征。
他劝道:“陛下乃一国之君,岂能如往昔为将时,为逞一时意气、为训一马而身先士卒?倘若有个闪失,岂不因小失大,危及社稷?”
“朕骑过数匹性情暴烈的马儿,岂惧一狮子骢?”陛下大笑。
魏征一听,再想谏阻,我便抢先上前说道:“奴婢知道陛下对于好马一向偏爱,且为此还写下一首《咏饮马》,‘骏骨饮长泾,奔流洒络缨;细纹连喷聚,乱荇饶蹄萦。水光鞍上侧,马影溜中横;翻似天池里,腾波龙种生。’”
陛下先是一愣,而后便笑道:“呵,你对朕的诗词倒是知道得十分清楚。”
我暗自偷笑,倒不是我用功读书,而是因为母亲时常吟诵,所以我自然是知晓的。
我平静地继续说道:“陛下爱马之心世人都是晓得的,但驯服区区一匹狮子骢,何须圣驾?若传扬出去,叫天下人笑话,说我大唐无人,恳请陛下将狮子骢交于奴婢,奴婢定能制服它!”
陛下侧头看着我,面上却无半点惊异之色,“嗯?你会驯马?”
“奴婢能制服它,只是陛下需给我一条铁鞭。”我被陛下看得有些慌乱,赶忙低头回道。
陛下微挑眉:“哦,铁鞭?“
“奴婢先用铁鞭抽它,它若不听话,再用铁锤敲它,”事已至此,我索性大胆地说道,“铁锤再不行,奴婢便就用匕首割断它的喉咙。”
“你这是在驯马?驯马,驯服它,是为了用它。“陛下轻挑嘴角,神情懒散,唯有深蓝眼眸中闪过一道异芒,“若使用铁鞭、铁锤,只会使它伤残,恐怕它从此再也不能奔跑自如。若用匕首割断它的喉咙,那便是取走它的性命。杀掉它,何必是你,朕随意找个人来就可做到。”
陛下说的话竟与母亲如出一辙。
我知母亲能驾御那追风神兽后,便缠着她,问她如何驯马。她答道,暴力以对,武力夺之,只能毁它,而不能得它。唯有以心相待,方能换来它的生死相随。
母亲……她如今过得好么?
眼中忽然涌上一片潮热,我立即垂目说道:“陛下说的是治天下的道理吧?”
“你说得对,完全明白朕之深意。治天下,而不是亡天下。”陛下凝视着我,徐徐颔首,“你果然聪慧。”
我调整了思绪,抬头微笑:“奴婢之所以开始时如此说,是故意的,否则怎引得陛下教奴婢呢?”
陛下也笑了起来:“嗯,你是有心人。不许用铁鞭、匕首,你若仍能驯服它,那便骑上吧。”
“是。”我旋身大步上前,走向狮子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