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_r();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琴声是如此的悠长,像是从天上传来的隐约仙乐,又似从心里逸出的叹息,在这个萧瑟的雨中,徒添几分悲凉。
从第一声开始,传到那金粉阁的前院,倚着勾栏的美人们听着却已笑不出来。传到铺满青石板的街边,撑着油纸伞的行人三三两两,都停住了脚步。
不由自主的,都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失神的望着无根水断线掉落。
似叹似怨的琴声缠绕着每一个人的耳朵,敲击着每一个人柔软的心。
想起了一些轻易不敢想起的事情,又红了一双又一双不应该红的眼睛。
直到最后一缕琴声消失在雨中,都没还回得了神。
回过神的惊为天人,而在小亭子里面的雪儿,眼泪却像亭外的雨滴一般,大颗大颗的滚落。
她想起了她家小小土胚房,想起了隔壁总是对她笑,说要娶她的黄家小哥,想起了那个被人扯着拉着来到这个地方的晚上。
好的不好的,都在琴声中,伤心欲绝。
钟芷嫣默默的递上一张手帕。这曲子是很早的时候,就在她心中不断响起的声音。她的心是悲伤的,她自己知道。只是没想到,雪儿居然能听出其中的悲伤,更甚者,陷在其中。这让钟芷嫣多少有点意外。
有感于这个头牌的至情至性,钟芷嫣说话的语气多少多了几分亲近:“情之所至,你倒是个多愁善感的。”
雪儿哭的不能自己,哽咽的说:“老师,雪儿很想学这曲子。很多话,雪儿说不出来,但是雪儿觉得这首曲子,已经替我说了。我的悲伤,我的难过。老师,您教教雪儿吧!”
寄情以琴,这倒是每个苦命人都会做的事情。
钟芷嫣点点头,便开始指导雪儿怎么放指……
“这琴声,姐姐,您这儿还有琴技如此高超的乐姬?”一个丰腴又浓妆艳抹穿金戴银的女人,惊讶万分的说。
金嬷嬷娇笑一声,暗自吞下惊讶,表面功夫十足的说:“瞧妹妹说的,这哪儿高超,也就一般……”
“哎呀姐姐诶,你这是什么话嘛!我听了二十来年琴声了,好不好,还不知道啊?”女人笑得热络,显然不会让金嬷嬷这般的混过去。戴着好几只诺大金戒指的手轻轻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眼泪,动情的说:“这弹得太好,让妹妹都忍不住想起以前来了。”那些美好的,青春的年少。夜里风凉轻易都不敢回想的,可没想到会被这么一个琴曲,轻易的勾起来。
金嬷嬷眼眸里精光一转,跟这个小狐狸精认识二十年,这个女人下一句是什么她金嬷嬷用脚指头都想的出来——
“姐姐,这弹琴的到底是谁呀!妹妹可真想拜见一下……”
金嬷嬷暗地里翻个白眼,先是拜见一下,而后又聊几下天,最后就把人给她高金挖走。这小狐狸精可没在她这里少干这种事情!
“牡丹呐,不是做姐姐的不想让你见,只是这弹琴的,不巧,正是我这金粉阁去参加天下花魁祭的头牌。你也知道,规矩嘛,同行之间不得在花魁祭之前相见。咱做这一行的,规矩不多,但有的,还是遵守的,妹妹说是不是?”金嬷嬷这句话说的滴水不漏,虽然她心里明白的很刚刚弹琴的人绝对是琴师,她家那个蠢货头牌不可能能弹出这种曲子,但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断绝金牡丹的念想,不然她要是知道就是她请回来的琴师,肯定卯足劲跟她抢人!
果然,此话一出,金牡丹脸蛋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恭维说:“哟!这可不得了了啊姐姐,要是那个美人有了这一手琴技,在天下花魁祭夺牌那是手到擒来的事了呀!姐姐果然了不起,这下子,连汴京的胭脂楼也得靠边站了。”
“好说,好说。”金嬷嬷笑得亲切,眼睛又有说不出的得意。心里更加下了决定,那个琴师虽然不单纯,但是琴技如此高超,等到天下花魁祭过后再把她赶走就行了。要是她真的能把雪儿调教的跟她这般厉害,这天下花魁,势必是她金粉阁的了!
两个时辰眨眼便过。
当钟芷嫣抱起长琴准备回房歇息一下的时候,却看见了站在那里的金虎。
钟芷嫣拿不定他是一直站在那里还是只是路过顺便看一眼,虽然昨晚下了要勾引金虎的决心,但是钟芷嫣还真没学过驭男术,根本无从下手。
钟芷嫣故作胆怯的对上金虎直勾勾的眼神,又轻轻的抱着琴稍微福了一下身,算是行了个礼。半边烂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美的扣人心弦的美貌,抱着长琴亭亭玉立的美人,只要是个男人都会看呆。
金虎站的是钟芷嫣必经之处,当钟芷嫣低着头想要从金虎身边走过的时候,金虎却开口了:“琴声很动听。”
钟芷嫣稍稍有点意外,这可是她第一次听到金虎说话。
略微的抬起眼,嘴角绽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微微兴奋和羞涩的说:“谢谢。”
说完,便羞红了脸离开。
钟芷嫣能感觉到金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一种她很熟悉的目光,在胭脂楼的时候,只要她出现在众人面前,就会有无数这样的目光投到她的身上。
推开门,仔细的关好。
把长琴放在琴架上,白皙的手往琴身一探,一把薄如纸的银白长剑从琴身中抽出。
钟芷嫣点起一根蜡烛,把长剑在火苗上慢慢的炙烤着,随后又倒了点白色的粉末在其上,粉末遇热完全融化,彻底的附在了银剑上面。
一切都弄好之后,钟芷嫣又将银剑插回琴身中。
这才有空思量金虎的事情。
钟芷嫣这一年来走南闯北,也早已不是那个被人利用做棋子都懵然不知的钟家大小姐的。好人坏人,她现在也会分辨,也轻易不会相信别人,防备和疑心都是以前的十倍。
金虎真的对自己现在这样一个烂掉半张脸的女人有兴趣?
有那么顺利吗?
还是说,金虎故意为之?
为了试探?
金粉阁花厅内,金嬷嬷简直是跑得裤子都掉的下到一楼,花容失色的看着那大厅中密密麻麻的官兵,再一看那身上的兵装,手臂处绣着的“刑”字,腿都软了!
真是要亲命了!这可是刑部的直辖兵啊!杀人都不用拖到菜市口的直辖兵啊!到底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的事情惹来这样一群爷?
刑部的官兵看都没看一眼金嬷嬷,直接喝了一声:“搜!”
所有的官兵二话不说开始赶人,清场,把那些美人都粗暴的推在厅里面的一个小角落,动作之粗暴,就是一个要把金粉阁掘地三尺的气势。
“哎哟!哎哟!官兵大人!可别啊!您搜什么跟嬷嬷说,说不定嬷嬷知道啊!我的祖宗哟!那东西轻拿轻放摔不得哟!”金嬷嬷给这群野蛮的人弄得又急又气,事情来的突然,她也没有想到这么大阵仗,不然她早就找靠山去了。
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拧着眉扯出金嬷嬷来,粗声说:“昨晚镇国将军的小公子进了你这花楼就没再出去过,说!是不是你这花楼搞的鬼!”
金嬷嬷简直要跪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赶忙的说:“这位官爷,这位爷,金粉阁一夜多少恩客,谁走谁没走真没注意。但是绝对不是我们呀!给我们一百个熊胆都不敢动那位公子啊!这位官爷,求你明察啊!”
金嬷嬷这还没下跪呢,二楼就有一个官兵大吼:“大人!河里有浮尸!”
什么?
领头转身带人冲了出去,金嬷嬷也跌跌撞撞的白着一张脸跟了出去。
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震惊了整个朝野。
镇国家的小公子都有人敢动,这是吃了多少斤熊心豹子胆才干的出来的事情?
镇国府上几位夫人发了疯一样的疯狂找各自的娘家,各自的势力,发誓一定要把凶手给揪出来!
当晚,温柔乡**窖金粉阁红灯笼被人狠狠的扯下,所有的人包括金嬷嬷都刑部的人扯出大街上,淋着雨的审问,要是有不答的,或者眼神闪缩的,当街行刑。一时之间,往日热闹的一条街无一行人,哀嚎此起彼伏,颇有一番人间炼狱的景象。
钟芷嫣也被扯了出去,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金虎就站在她傍边。金虎的另一边是金嬷嬷,但是金嬷嬷是被审问了最久,也是被用刑用的最重的,毕竟人是在她这个金粉阁里面出事的,就算打死她这个嬷嬷也恐怕京城那帮女人也会说应该的。
轮到钟芷嫣了,一个官兵看见这张美丑如此突兀的脸,愣了一下,倒没有像对其他妓女一样的对她,只是说了一句:“到你了。”就带着钟芷嫣往那个领头那里走。
领头也站在雨中,但是似乎雨中能让他变得更加清醒和锐利,那双漆黑的眼睛非常有气势,一般女子都会吓的腿软的。但是钟芷嫣却是不卑不亢的福了一下身,低着头,一副温顺的样子。
“什么名字?”
“无盐。”
“那里人?”
“钦州。”
“在这儿做什么的?”
“琴师,负责教导雪儿姑娘。”
“见过何小公子吗?”
“没见过。”
“昨晚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吗?”
“没有。”
一来一往,钟芷嫣答的沉稳。这让听烦了女人哭嚎的领头心里不自觉的涌起一丝好感,总觉得眼前这个毁容的女子跟那一圈儿胭脂俗粉来得更让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