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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次日,忆之从锦绮绣衾中醒来,元皞并不在身边,日光透过窗棂上的琉璃,射入大殿,满堂琉璃彩光。
忆之坐起身,用手臂反手拄着锦褥,睡眼惺忪,怔怔望着前方,呆了一阵。
麦提亚本候在台阶下,见她醒来,取了背子进来服侍。
忆之拢了拢头发,罩着背子往外去,出了秘阁,又出了迩英宫,沿着石头涌成的小径,穿越两壁珍珠梅的灌木丛,又过亭台楼宇。
麦提亚问:“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忆之左右看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又见一湖金红的芦苇,芦苇中央横搭着一条木桥,忆之渡桥而过,两耳渐渐听见笙鼓之声,循声而去,又见一座宫殿,彩幕环绕,匾额上书‘教乐坊’。
忆之提着裙裾,拾级而上,乃进欢门,竟是另一番锦绣乾坤,只见遍地是三股加捻圆金线羊毛栽绒地毯,绣柱彩墙,有一群艳丽女子身着中袖彩锦衣,或蓬松鬈发,头戴金花冠。或结成一根又一根辫子,披着余发,额顶戴鎏金花鸟冠。
她们露着雪白的胳膊,臂上戴着錾金花镯,腕钏,打着赤脚,或靠着靠枕,或倚着倚枕,席地坐卧,身边的矮几上,地毯上,花儿朵儿团簇,地毯上摆的皆是金或琉璃等器皿,四处散落着金盘,摆着肉脯、果子,琉璃杯里满斟着果浆,甜酒。
上下交相辉映,正是花簇簇,绮丽艳绝之景。
女孩儿们有人在敲皮鼓,弹布尔,吹卡龙,有人赋歌,有人起舞。
一时瞧见了忆之,纷纷都止住了声,须臾,又纷纷飞扑了上来,嬉笑着,动手动脚,说道:“你就是兀卒从宋国带回来的女人,当真和我们生得都不一样!”
忆之被五彩斑斓的女孩儿们团簇着,一时看看这位,一时看看那位,不知该当如何。
一位女孩从人群中挤出来,问道:“我来自党项羌族的房当氏,我叫云川,你叫什么?”
忆之赧然道:“我叫晏忆之。”
众人唧唧咕咕了一阵,忽然有人解了忆之的背子,忆之忙回身去寻,云川伸手去摸她的衣裳,蹙眉说道:“这就是宋人的衣裳?”
忆之拢了拢衣襟,说道:“这是亵衣,只在入寝时穿的。”
云川疑道:“那你为何还不换了?”
忆之愁颦道:“我没有别的衣裳了。”
云川笑道:“我们有很多,对不对。”众人称是,殿内蓦然欢腾了起来,有人拉着她的左手,有人拉着她的右手,又有两三双手在她背后轻推,将她拉到大殿中央,在地毯上坐下,又有人捧了妆奁匣子,花儿钗簪,还有人抱了一摞衣裳,围着她堆垛而起。
有一人捧起她的脸看了一会,说道:“替她烫烫发吧。”又命宫女娶热铁钳子。
有人道:“她是宋人,自然要保留宋人的姿态,为她梳高髻最好!”
又有人问道:“谁会梳高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应答不上。
云川问忆之道:“你会梳吗?”
忆之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只会梳日常的发髻。”
说话间,宫女捧了炭盆来,先时那人抽出铁钳子,说道:“还是烫发吧,我倒想看看,她这样的脸蛋,烫蓬了绻发是什么样子。”
众人七手八脚替她脱了亵衣,又为她换上锦绮彩衣,彩衣上密绣花纹,上衣是对襟式中袖,下衣是同样花纹的大裙摆,刚刚过膝,轻轻一转,似花儿一样盛放。
忆之想穿下裤,众人拦着不许,又为她戴上一摞臂钏,腕钏,脚钏。忆之见女孩们笑容可掬,只觉盛情难却,又一时直冒冷汗,端起琉璃杯,吃了一口,不觉又问道:“这是什么?”
一个女孩道:“葡萄酒啊,你难道没吃过?”
忆之奇道:“宋国不是这样的滋味。”
云川捧了妆奁匣子,忆之放下琉璃杯,将花粉,铅粉一一看过,只觉与宋国的大同小异,又取来粉儿扑面,取黛描眉画眼,又取胭脂膏来点唇。
那人为她烫好了绻发,为她戴上金花冠。
又有人拉起忆之来看,她见她俏丽,浑然不同方才所见,一时扭捏,欲语还休。众人见了,也都要细看,忆之一时被拉到这边,一时被拉到那边,溜溜打转,满殿欢笑。
忆之转地晕晕乎乎,云川扶着她坐下,忆之笑着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云川笑着,露出两只梨涡,说道:“这儿原是后宫,被吴先生改作了教乐坊,凡是部族献上来的女子,都会被送入此处。倘若打了胜仗,兀卒便会带着功臣来这儿庆祝,若是幸运,得了哪位将军的青睐,就可以被带走。”
忆之又问道:“吴先生又是何人?”
云川道:“他也是宋人,辅佐野利皇后,管理经济俗务。”
忆之若有所思,见众人欢欣鼓舞,又吃了一口葡萄酒,问道:“你们每日都这样唱唱跳跳吗?”
云川道:“是啊,否则,也没有其他事情做。况且,今日一早吴先生来传旨,说两日后要举立国大典,晚宴在这处举办,我们要准备歌舞助兴。晚宴过后,估计又要与好些姐姐妹妹分别呢。”
忆之听了,心内一动,问道:“都有哪些人会来参加晚宴?”
云川道:“亲王,将军,五品以上的重臣。”
忆之笑着点头,说道:“那岂不是十分热闹。”
云川笑道:“自然是了。”又吃了一口酒,也加入了歌舞。
忆之见女孩儿们手若柔荑,腰若杨柳,舞步蹁跹,一时兴起,见身边正躺着一把琵琶,遂抱起拨弄。
众人见了,互相转告,一时都静了下来。
云川伏在忆之的脚边,翘首等待。
忆之拨了一回琴弦,唱道:“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众人凝神来听,忽见她却变了脸色。
忆之讪了半日,赧然道:“我忘了这首如何唱的呢。”
女孩们哈哈大笑了起来,云川拉起忆之,说道:“我教你跳舞如何?”说罢,摆动胸脯与腰肢。忆之圆睁起眼睛,忙不迭摇头,不敢模仿,女孩们斟满了葡萄酒,你让她吃了一口,我也让她吃了一口。
几口葡萄酒下肚,酒劲腾了上来,忆之只觉胸口发热,脸儿发烫。
云川拉着忆之跳舞,忆之还在扭捏,女孩们又喂了她吃了几口酒,又围着忆之,一起扭动身躯,忆之渐渐受到感染,也随着一起跳了起来。
众人欢笑着,都拉着忆之转圈,一人接过一人,一圈紧连着一圈,忆之连道不能,女孩们只是不依,圈儿越转越快,忆之越来越晕,终于支持不住,捂着嘴,飞跑出了殿外,哗一声,将腹中的葡萄酒呕了出来,身后传来女孩们哄堂大笑声。
忆之抹花了胭脂,又进殿里,见女孩们还在笑,有几位甚至笑倒在靠枕上,一时面上挂不住,趁着酒意,又要咯吱这一位,又要打那一位,教坊司的女孩们齐心,团簇着忆之,反来闹她,忆之防了身前,防不了身后。
众人笑作了一团。
蓦然人群一开,一位宋人打扮的男子,朝忆之作揖,说道:“原来姑娘在这,可让我们好找。臣下吴皞,乃兀卒的御前内侍官。”
忆之闹得血气翻涌,众人蓦然散开,她没了支住,趔趄着脚后退了两步,又腿肚子一软,坐在了地毯上。她正有猜测,身边已你一声,我一声,皆称呼吴先生,笑道:“你找我做什么?”
吴皞道:“并不是臣下在找姑娘,是兀卒在找姑娘。”
忆之伏在靠枕上,唉声道:“你告诉他,我再玩一会就回去。”
吴皞道:“兀卒听闻姑娘在此,正在赶来的路上。”
忆之呼出了一口酒气,又坐起,将靠枕放在膝上,拄着下颌说道:“那你为何又要打扰我们,你瞧瞧,你一来,女孩们都敛气屏息,话也不敢说,笑也不敢笑了。”
吴皞道:“臣下是怕,这群女孩儿不知轻重,规矩,浑闹伤了姑娘。”
忆之不觉怔了怔,问道:“你来多久了?”
吴皞笑道:“从姑娘抚琴,要弹唱汴京名词,晏夫子的《踏莎行.小径红烯》时,便在殿外听候了。”
忆之心内一颤,一时无言以对,端起琉璃杯,吃了一口葡萄酒,须臾,才笑道:“原来这首词叫《踏莎行》……吴先生会唱吗?”
吴皞笑道:“晏夫子的词广传海外,又怎么不会呢。”
忆之抱起琵琶,拨弄琴弦,倏忽,两眼射向吴昊,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你我两位联手弹唱这一曲?”
吴皞作揖道:“臣下不敢。”
忆之歪了歪头,又握起了琉璃杯,说道:“那就算了。”
适逢元皞阔步入大殿,众人对他行礼,忆之见了元皞,朝他招了招手,说道:“你快来,这些女孩跳舞真好看,快一起来看。”说着,伸手去拉他。
元皞见忆之衣饰明艳,鬈发微乱。又两眼星饧,脸儿绯红,抹花了胭脂,手里还端着一杯葡萄酒,别有一番风情,一时想怒又不忍怒,只能由她拉着坐下。
忆之又喊起舞奏乐。
教坊司里的姑娘有一多半都是新近的,几乎没有见过元皞真容,纷纷起了念头,随着笙歌卖力舞了起来。
忆之笑望着元皞,说道:“你瞧瞧这些女孩,都是一等一的绝色,偏你不知趣,白放着虚耗春华。”
元皞伸手搂住忆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臂,疼地她蹙眉,才说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和别的女人亲近,你才高兴。”
忆之愁颦,扬着嫩脸望他,说道:“这是醋话,越不想你与她们亲近,才越拿话刺你。”说着,往他怀里靠去,元皞笑着将她搂紧。
忆之又轻声笑着问道:“我好看吗?”
元皞凝视着忆之,笑道:“好看。”说着,又低声补充道:“非常好看。”
忆之开怀地笑着,又去看殿内欢歌鼓舞。她看了一阵,偷偷扫了吴皞一眼,只见他跪坐在下首,垂着头听候,不知如何作想,心中渐渐有些不安,遂靠着元皞,打了个哈欠,朦朦胧胧就要睡去。
元皞见她沉酣,鼻息进出皆是酒气,将她打横抱起,送回秘阁。
却说忆之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曲折手臂作枕,在绣衾里出了半日神,复又起身,麦提亚进殿服侍,忆之瞅了她一眼,貌似无意,问道:“方才可有人来谒见兀卒?”
麦提亚道:“有。”
忆之还想再问,麦提亚打断道:“姑娘太心急了。”
忆之不觉怔住了,一时无言以对,讪笑道:“什么?”
麦提亚道:“姑娘太心急了,容易露出马脚。”说着,两只眼睛射着忆之。
忆之心内一惊,问道:“你到底是谁?”
麦提亚腔调一变,不再带着回鹘的口音,说道:“姑娘不必惊慌,我是赏金猎人,富良弼提刑官任间直用的密探,后来,富先生高升,将我转托给了韩玉祁韩先生。”
忆之瞅着麦提亚,不敢掉以轻心。
麦提亚见忆之疑心,又轻声说道:“我跟了富先生三年,一直在暗处,姑娘不认得我,我却认得姑娘。姑娘下落不明时,富先生托人相告,请我助他寻你,我却发现背后有人要害他,是我助他脱身,也是我助他潜入地下城,只可惜,慢了一步,没能救到姑娘,还险些害他命丧黄泉。”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姑娘知道实情了吧,一切的起因,只是为了那张并没有烧毁的脱籍文书。”
忆之不觉红了眼眶。
麦提亚道:“苏缈缈利用桐儿,当桐儿发觉落入她的圈套时,已是在劫难逃,故而如此虐待姑娘。至于苏缈缈,我们在地下城见着她的时候,也已经没了人样。”她蓦然冷笑了一声,说道:“什么奇案,要案能难住富先生,偏偏在这桩公案上,他却转不过弯来。苏缈缈质问富先生,为何晏大官人烧文书时,他不上前去夺,又指责他实则,内心也瞧不起她……她得知了你那日出门的目的,疯笑了一阵,就自刎了。”
忆之呆了半日,又问道:“你们,你们是如何逃出地下城的。”
麦提亚道:“你曾助一个女子从暗道逃离地下城,虽然被他们发现,封死了,又不知怎么被几个小铺兵发现了痕迹,他们带了人马闯进来。城主决定弃车保帅,放了富先生和我,又留了许多被拐带的女子和孩子。
富先生无法离开汴京,那日后,托付我到延州来与韩先生,石先生会合,再寻你的下落。我付了银子,搭那支回鹘商队的便车,本是可以逃脱的,却又一眼看见了你,遂留了下来。先时,我只当你真的失忆,故一直没有表露。”
麦提亚见忆之不说话,又道:“对了,还有你那位情郎,文家二哥。”
忆之不觉望向了她。
麦提亚淡漠道:“你下落不明,他极力寻找你,只是在将要潜入地下城时,跟在他身边的那老翁把他敲昏,口里念着说道‘你外祖,母亲培养你不容易,你不能冒这个险,该做的我们也都做了……我到底还是吃着他们赏的饭,我也无法。’然后就把他扛走了。”
她又望着忆之道:“先时,我还感慨,你们这样的人,平日虽富贵,关键时候到底不能为自己做主。如今看来,对他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忆之只觉犹如万箭攒心,一时眼眶里盛满了眼泪,她笑着眨下两滴泪珠,说道:“如此才好,上天果然还在眷顾着我。”她垂着泪,千愁万苦涌上心头,忙又强按了下去,不去多想。
麦提亚叹了一声,说道:“人啊,是不能想太多的,譬如苏缈缈,她就是想得太多,太细,才横生出的怨念,又非要让你们都不好过,可最终,她真正毁掉的是自己,你不好了,旁人不好了,与她什么干系,她难道就好了?她还是不好的,并且只会越来越坏。”
她又问道:“我却不懂你,你明明可以趁机逃走,又委曲求全,是为了什么?”
忆之缄默了半日,说道:“我曾听我父亲提起,夏军攻打角厮罗,侵占祁连山,为的是阻断宋国收购战马的途径,近年来,又频频在边界试探宋军,恐怕早存了侵犯之意。自从先皇与辽国签订‘澶渊之盟’,宋军享三十年太平,又恐前朝之祸,使文官制约武官,岗位频繁轮换,致使将不知兵,兵不知战。夏州人天性骁勇,且驰且射。
况且我昨日冷眼看来,群臣之中,不乏中州人、回鹘人及吐蕃人。他们在大宋卧底多年,又有中州文臣相助,偏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倘若真的打起来,岂不如那砧板上的肉儿,任人宰割。”
麦提亚嗯了一声,又问道:“可凭你一己之力,又能做什么?”
忆之呆了半日,坚定道:“能做什么就做什么。”
麦提亚笑了笑,说道:“从前我瞧不上你们这些仕女,如今,你倒让我佩服。”
忆之只觉信念波涛汹涌,再不会有任何邪念能够动摇。她又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我已经恢复记忆的?”
麦提亚道:“昨日,你在许多西夏文与汉文双语的书籍上悄悄做了标记,再是今日,你不留神唱了你父亲的词。”
忆之轻叹了一声,说道:“可见我做的还不够圆满,说起来,今日实在是疏忽,只怕不止被你发现了痕迹。”
麦提亚忖度着说道:“可是那位吴先生?”
忆之点了点头,说道:“你能查到他的来历,秉性吗?”麦提亚道:“你今日也见到了,那支回鹘商队里的女子都留在了教乐坊,或许通过她们能打问到一二。”
忆之蹙眉道:“她们是否可信,倘若走漏风声可就……”
麦提亚说道:“姑娘可还曾记得否,在那村庄里,姑娘问我为何不离开,我同姑娘说的那席话。”
忆之一面回想,一面点了点头,麦提亚笑道:“那是她们姐几个的故事。”
忆之只得苦笑,又问道:“今日殿里来了哪些人?”
麦提亚道:“来了不少人,只是听不清在说什么,唯有野利氏的两位将军,还有殿前指挥使苏努尔和右厢监军使嵬名山予,兀卒同他们争吵时,听了一耳朵。”
忆之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麦提亚道:“野利氏的两位与苏奴尔都是劝谏兀卒不能留你,监军使则是劝兀卒不能打宋国。”
忆之沉吟了半日,说道:“那位监军使,倒是值得冒险交涉一番。”忽听衣袂簌簌,又伴有铜铃作响,忆之与麦提亚对望了一眼,麦提亚站起身来。
左右各有一名宫人拨开垂幔,钩挂到绣柱上,元皞阔步而来,身后跟着两列宫人,托着衣裳,妆奁匣子,金银钗钿,花儿朵儿,香薰一应事物。
忆之对元暤笑道:“往后我还能去教乐坊玩吗?”
元暤踏着台叽上来,背身在床边坐下,侧过脸对忆之说道:“我以为你不喜欢那样的地方?”
忆之纳罕道:“为何不喜欢?”
元暤呆了半日,说道:“闲时你倒可以去玩一玩,不过有些时候你不能去。”
忆之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道:“吴先生常常会在那吗?”
元暤蹙眉道:“你问他做什么?”
忆之道:“这个人无趣,今日他若不出现,我才玩地高兴呢!我巴不得他别来。”
元暤说道:“那也好办,你往那儿去时,就叫他避开。”
忆之见探不着端倪,也不敢再问,只能作罢。
元暤又道:“这几个宫人,留下给你使唤。”
忆之呆了半日,问道:“到底供我使唤,还是看着我?”
元暤溜了忆之一眼,朝宫人摆了摆手,宫人们会意,将饰物留下,退了下去。
元暤见众人退去,这才说道:“先时在小村庄里,你也说了自己朝不保夕,这一会怎么又不怕了,还要四处乱跑。”
忆之轻哼了一声,蜷着身子侧躺在床上,手臂曲折作枕头,微眯着眼睛,说道:“生死有命,阎王爷要来收我时,可不看我怕就饶了我。”
元暤挪了挪位置,低下头,正要薄责,忆之蓦然狡黠一笑,凑到他的面前,说道:“你回来找不见我,是不是吓坏了!”说罢,又咬着下嘴唇皮儿,瞅着他。
元暤用鼻息叹了一声,沉着脸不说话。
忆之笑着去搂他,又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口,说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元暤沉声道:“野利一族四处奔走,结党群起,逼着我杀你。”
忆之心内一沉,讪笑了笑,说道:“没事,实在不成,就杀呗。最好是一杯毒酒,不疼不痒,安详地睡去,还能留个全尸。还要记得将我的尸首放在一叶小舟上,顺着额济纳河向东流,我就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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