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焖油野鸡(上)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董无渊 本章:第一百三十三章 焖油野鸡(上)

    徐慨出了承乾宫,去千秋宫看了看小九,抱着小九喝了盅玫瑰花露水,又哄着小九睡了午歇。

    小九身边的宫人青环回禀着近日的情形,“您搬出宫后,膳房的人越发怠慢,有几日送过来饭食全是凉的,油就这么凝在表面,每回都是奴用油灯一点一点烤暖再给九皇子吃。好歹还是曲贵妃见九皇子可怜,特意斥了膳房两句。三皇子,哦不,雍王殿下之后也来千秋宫看了看九皇子,这日子才好过一些。”

    徐慨点了点头,回原先的屋子,坐在光秃秃的床板前,沉凝了许久。

    看窗外,许是因夏天到了,院子里那颗芭蕉树向阳而生,翠绿秀美,蕉叶当窗碧脆似绢,玲珑如画,很可爱。

    那颗芭蕉树旁,长了一棵小小的树,长在隐蔽暗处,枝叶在芭蕉的映衬下略显焦黄。

    一个朝着向阳而生,一个偏安阴蔽之处

    一个生机勃发,叶子绿得如同澄澈的翡翠;

    一个安静凋落,一场意料之外的风雨便可将它摧毁殆尽。

    徐慨双手撑在膝盖上,紧紧抿了抿唇。

    圣人就是阳光

    他们就是那些树

    向着阳光生长就可以生机勃发,繁茂枝叶,开花结果。

    反之

    徐慨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眼沙漏,早朝已下,心中有了成算,站起身来,出了千秋宫,向太液池去。

    顺嫔说得不错。

    夏日炎热,太液池边凉快,冲淡了蒙蒙热意,整个人变得清醒了几分。

    徐慨没有挑草木葱茏的阴蔽处站立,反而背着手面朝太液池,站在了太阳直晒处。

    太液池水波粼粼,阳光直射而下,徐慨也不知站立了多久,回廊有浩浩荡荡一群人蜿蜒而来,为首的正是乾和殿大太监魏东来,见了徐慨,心头“啧”了一声这素日板着脸冷着心肠的老四怎么今儿个也知道在太液池堵圣人了

    魏东来瞥了眼东边,今儿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升起呀

    “奴请秦王殿下安”魏东来心里头腹诽,面上带着抹谁见了都亲近的笑,侧身让了随后而来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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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是去年过的四十吧

    瞧上去正春风得意,鬓间的须发黢黑发亮,面容和煦亲切。

    “哟,老四进宫了”

    徐慨抿了抿嘴唇,埋了头,一撩袍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魏东来眼神一使,身后跟着的女使内监埋头散去,自个儿也跟着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做分毫不见开玩笑秦王老四是宫里头怎样一个人不苟言笑,也不懂变通。说好听点是端正公平,说得难听点便是不近人情,这同八面玲珑的三皇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白了,人嫡出尊贵的二皇子也并没有拿架子

    这样的人,当着奴才,跪了地。

    多半,这话儿不是好话,这事儿不是易事。

    圣人倒不惊讶,笑呵呵地,“你这是作甚今儿个早上吏部给你告了假,朕觉着惊讶。你是个天塌下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小时候发着高热也要闹着去学堂,今儿怎么就告假了身子骨不爽利”

    圣人说起小时候的事儿,徐慨眼神软了软,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磕了个响头,“父皇,儿有罪”

    圣人手一抬,魏东来躬身搬了只蒙了凉席板子的杌凳。

    “你说说,什么罪”圣人既没开口让人唤起,语气也半分未变,听起来仍是乐呵呵的,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今儿个你没来上朝,勇毅侯府的左骁卫裴寺光、勇毅侯裴寺景也未上朝。前者报的是家中大事,后者报的是失踪。”

    徐慨双手俯地。

    阳光照在头顶上,汗水顺着额头留到面颊。

    他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声音,“勇毅侯及其七子已死,尸身就在城外白石观,皆为儿子所杀。后者强掳良家女,企图行不轨,前者教子无方,纵容生事,言行无度,辱骂皇家颜面。儿子”徐慨语气很平缓,如同陈述着旁人杂事,“儿子,皆一刀毙命。后又查,白石观为京中勋贵世家行苟且之事大开方便之门,挂羊头卖狗肉,以道家清净为幌子,实则内里污垢连天,儿子一怒之下便烧了白石观。”

    徐慨从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双手捧过头顶,“这是白石观近年来与勋贵豪门私相授受的账册。”

    魏东来迈步接过。

    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什么时候也没有。

    徐慨不敢抬头。

    他对这个父亲知之甚少。

    也不如两个哥哥讨他喜欢。

    他从小便不亲近父亲,一来是千秋宫嬷嬷的教导,君重于父,子轻于臣,他与圣人虽是父子,却更是君臣,不可仗着血缘有半分僭越,二来是两个哥哥占据了父亲所有的视线和关注,他性子冷淡,不屑于亦不善于做此事、出此言。

    儿子与父亲,渐渐就淡了。

    他不知,今日之举,是福是祸。

    可他知,无论是君是臣,他都不应有所瞒骗。

    徐慨跪得笔直,面色半分未动。

    隔了许久,方听见圣人几声舒朗的笑。

    “原以为是甚大事。”圣人笑了笑。

    魏东来顺势将徐慨扶了起来。

    徐慨撩袍站定,低着头,既不以圣人的笑而释怀,也不以琢磨不透圣人的态度而忐忑。

    圣人看了看他,笑着让魏东来再搬一个杌凳,“坐吧。在太液池边站久了吧朕看你额头上、背上全是汗。”圣人随手将那本账册丢到一边,笑容敛了敛,“杀了就杀了,人死了也复不了生。裴家这些时日,确是太狂妄了些靖康翁主都哭到太妃跟前,裴家那老太太还敢放出狠话”圣人微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嘲意,“靖康翁主是老太妃的外孙女,身上流着徐家人的血裴家竟也敢压着头欺负今儿个不死,明儿个也有人给他收尸。”

    这是徐慨第一次听见圣人明确地对臣子有点评。

    徐慨不置一词。

    他也没立场置词。

    圣人没有问他话,他也不能随口搭腔这就是君臣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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