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轮到萧红钰进殿。
朝堂诸公的无数眼神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压力汇聚成大山,试图从萧红钰的头顶落下,压得她喘不过气,压得她不敢反抗。
而萧红钰呢
她只轻轻松松对着上方拱手,不见半点卑微,从容得有些过分的,道
“臣萧红钰,见过陛下。”
上方景元帝的脸色骤然沉下。
很快有人帮着呵斥出那句
“放肆”看上去清正的文官越众而出,指着萧红钰就呵斥道,“你一小女子,能踏进这金殿地面便已经是无上的荣耀,又怎敢在陛下面前这般无礼还不快快跪下”
萧红钰拢着袖子,轻蔑而笑,看都不看那文臣“我记得,臣子面见陛下,是不用行跪拜礼的莫非是我孤陋寡闻,这天下的道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
萧红钰的态度,让在场很多大臣都深感意外。
包括坐在龙椅上的景元帝。
他们都认为,萧红钰哪怕不战战兢兢,也应该卑躬屈膝,求景元帝赐予她一个正经的官身,好让她的镇北军之主更加的名正言顺如此大胆随意,莫非是有了别的倚仗
景元帝在深思,在场不少大臣也在深思。
“好了。”
景元帝谨慎又多疑,本意是想敲打敲打萧红钰,暂且还不想在这个时候与萧红钰彻底撕破脸。
他抬手示意训斥的大臣退下之后,老神在在地说了两句勉励萧红钰的话。
话说得还是漂亮,应该是提前打过草稿的。
大意就是萧红钰为了北地付出很多,在跟北越的作战里面也辛苦了,皇帝肯定她的功劳,所以打算加封她为公主。
萧红钰前面都听得心不在焉,直到最后一句。
她了然地翘起嘴角。
图穷匕见了。
公主,呵呵。
堂堂镇北军之主,会稀罕区区没有实权的公主之位吗
萧红钰没有拱手谢恩,而是掷地有声地说
“陛下,我萧红钰没有什么大的奢望,也不想在这富贵长安当什么公主,我会回去我的北地,我的庆州,为那里的子民献出我的热血和生命,也发誓会在北越面前守住边境的防线,这是我的承诺,此生都不会改变。”
“好”
伴随着这声赞喝,有人从殿外缓缓走来,龙行虎步,端得是一派威严。
上方龙椅上的景元帝脸色变了。
在场的众臣也纷纷变了脸色,对那张脸熟悉无比。
包括人群里的宁玘,也无声无畏地朝着来者方向看去,眸光沉沉看不出情绪。
楚国公,霍章。
朝堂之上再没有人比他还要任性了,早朝说来就来,说不来就不来。
现在更好,早朝到了一半,他突然走进来,还偏偏挑在萧红钰说完那番话的时候,这怕是不知道在殿外站了多久。
景元帝,感觉毛骨悚然。
若不是顾及还在大殿上,他都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脖子,确认上面脑袋还在不在。
然后,便是熊熊的帝王之怒从心里角落里开始燃烧,在龙椅上掀起覆盖整座金殿的滔天怒火
霍章乱臣贼子
在殿外站这么久,竟然无一人向朕通报
景元帝死死地盯着楚国公,眼神不断地在他与萧红钰之间巡回。
以前的霍章,与镇北侯萧北秦是不合的,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为什么霍章会在萧红钰的事情上站出来帮她说话他不应该恨屋及乌吗为什么要帮萧北秦的女儿
景元帝脑中猜测翻滚如绞,令他思绪混乱,杀意大起。
若是这两人联手的话
若是这两人齐齐朝他发难的话
光是想想龙椅的不稳定,景元帝便恨不得先动手杀之后快
“楚国公。”萧红钰稍稍拱手,算是见礼,“没想到您会赞同我的想法。”
楚国公倨傲地抬起下巴“我只会同意我认为正确的,虽然你的父亲是个愚蠢的家伙,但你跟他不一样,你比他优秀多了”
萧红钰沉默半晌“父亲为国捐躯,请国公保持对他最基本的尊重。”
楚国公大大咧咧,不以为意“天下哪个不死当兵的归宿就是死在战场上老子有一天也会死在战场上他萧北秦先一步死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气氛陡转直下。
连景元帝都险些没能回过神来,就发现萧红钰跟楚国公两人像是杠上了。
他的杀意稍稍按下,看两人的眼神充满狐疑,似是在猜测这两个人是不是在演戏。
但是自认对人心揣测颇为准确的景元帝,看了半天,也只从萧红钰脸上看到尊敬压下的不耐,和楚国公那份并不掩饰的傲然。
不是在演戏。
原来这两人并非如他猜测的暗中有联系
景元帝也没有轻易地盖棺定论,而是沉沉地看向楚国公霍章。
“国公有什么高见难道觉得封萧大娘子为公主有所不妥”
霍章从来不在景元帝面前说什么婉转漂亮的话,现在也是一样。
他当即反驳“不妥当然不妥萧红钰一个将才,当什么公主关在屋子里绣花吗她这样的将军,天生就应该呆在战场上打仗像她爹一样马革裹尸还”
霍章这句话无疑是在让萧红钰去死。
但萧红钰没有半点怒意,反而停止了脊背,更是迎上景元帝探究的视线。
“陛下,这也是臣的想法。”她随之附和,不卑不亢。
景元帝怒声道“楚国公,莫非你觉得那北地离了萧红钰,便转不成了”
楚国公掀开眼皮“那陛下找出来一个”
景元帝当即指着郭将军“他在庆州为将多年,难道比不上萧红钰吗”
楚国公随即往郭将军看去。
郭将军不慌不乱地躬身。
“臣不如大娘子。”
当真朝堂诸公的面儿,承认自己不如萧红钰,郭将军硬是没有半点障碍。
这也是萧红钰靠着那柄烈焰枪,在军阵里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认可。
而不单单是她萧北秦之女的身份。
随后景元帝又指了其他几个人。
没人应声。
只有萧红钰,挺拔得像那柄烈焰枪,目光如火灼灼滚烫,烧得景元帝心烦意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