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湛动作一顿,上药的动作变得轻柔了些,沉默良久,突然说,“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早该和皇上求娶你,也好过你在这深宫狼窝里被暗算欺凌。
陆茗庭一愣,忙扯住他的衣袖,“你不要去!”
顾湛顺势握住她纤细秀气的玉手,低头觑着她,“不想嫁给我?”
“不是。”
陆茗庭连连摇头,“历代驸马无实权,先前父皇赐婚三公主,便是想除去你的军权,你若求娶我,父皇必定让你以权势作为交换。”
顾湛一旦交出军权,元庆帝便会乘胜追击,除之而后快。
他有鲲鹏之志,怎能为了她折断羽翼?
她心思澄亮如镜,知道朝局微妙,所以一直不提让他娶她的事情。
顾湛抚上她的温润如玉的小脸,把几缕乱发绾到耳后,定定注视着她娴静的眉眼,“倘若时至今日,我还要被迫在权利和娶你之间做选择,那这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还有什么意义?”
每次金殿早朝,顾湛听着九龙御座上下达的昏聩的政令,几欲提剑砍了这个昏君,可偏偏,那是陆茗庭的亲生父皇。
他做不到爱屋及乌,也做不到杀她家人。杀不得,动不得,叫人好生郁躁。
可是今日发生的事如同警钟,给他当头一喝,他一天也等不得了,就算将来她会恨他,怨他,他也要登上那个位子,安稳把她护在身旁。
男人深目高眉,鼻梁英挺,生的过分俊朗,此时正定定看着她,一双狭长的眼眸里写满幽暗不明的情愫。
他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展示狼子野心,陆茗庭怔怔地,一颗心都化成了绵软的蜜。
“我知道你志不在人臣。”她斟酌着开口。
他如今权势滔天,倘若高举义旗,天下定会一呼百应。
半年前除去宋党,他完全可以带兵直入禁廷,除去昏君,取而代之。
可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心有大义,要什么东西,绝不会直接抢,而是会堂堂正正的拿。
如画江山和万古芳名,他全都配得上。
被猜中心事,顾湛脸色微变,大掌顺着她的脖颈滑至纤弱圆润的肩头。
他不是没想过取而代之。
这半年来,元庆帝愈发昏庸,这个念头就越发强烈。
之所以仍以臣子相称,是因为一切筹谋还未周全,滇王盘踞生事,要先平定西南,才能谋定天下。也因顾忌她夹在中间,没有两全之法,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顾湛摁住她的肩头,手上微微用了力气,擒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你会恨我吗?”
陆茗庭凄然一笑,“不恨。父皇昏聩,大修宫殿,纵容皇亲国戚买官卖官,赋税徭役异常繁重,百姓早已民不聊生。这半年我在他身边听政,早已经对他失去期望。”
可是……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怎能看着家人惨死?
陆茗庭眸光微颤,咬了咬唇,带了几分祈求:“倘若真到那一日,你留他们活口好不好?”
新皇登基,留下前朝余孽在侧,后患无穷。
可那是她的家人,他终是狠不下心。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上美人儿如玉的脸颊,看着她微红的鼻尖,闪着泪花的眼眸,沉声道,“茗儿,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陆茗庭心中又感动又忐忑,终是倾身埋首在他怀里,不住地抽噎着。
顾湛张开手臂将她紧紧抱住,坚实的胸膛宛若铜墙铁壁,足以遮挡一切凄风苦雨,他俯身,薄唇贴上丝滑的肌肤,印下一个又一个细密的亲吻。
……
从禁廷回到府宅,顾湛径直去了议事厅。
近日西南地界有异动,滇王集结十万兵马,日夜操练,似有生乱苗头。
这些年元庆帝大肆修建行宫,修葺宫殿,江南和西南无数密林被砍伐一空,雨季引发泥石流和山体滑坡,致使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数年之前蜀地叛乱,顾湛出生入死,滚过刀山火海,才将叛军平定,短短数年过去,元庆帝不引以为戒,反而依旧骄奢淫逸,耽于享乐。
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拼杀来的太平江山,被昏君一而再再而三的荒废,黎民百姓们心寒,臣子们看了更加心寒。
副将王朗汇报完西南滇王之事,又呈报钦天监的消息。
今岁久旱,冬去春来,四个月内的雨雪天气屈指可数,工部已经多次上疏,禀报多地旱情,钦天监夜观天象,探测出未来半月阴雨连绵。
一旱一雨,今夏必有蝗灾。
元庆帝被言官闹得不胜其烦,从国库里拨了一万两白银,命工部尚书修建灌溉农田的水利沟渠,不料一转眼,竟又掏空国库去大肆修建青阳行宫了。
岑庆道,“旱情数西北和西南最为严重,这两地的四位节度使不知如何应对蝗灾,连夜送来密信,欲请将军示下。”
顾湛常年领兵盘踞西北,西北和西南的势力大多与他同气连枝,如今节度使有灾情不问元庆帝,却来问他,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想要的不是“示下”,而是想让他高举反旗,而后如影随行,一呼百应。
忠义伯喟叹道,“我大庆的万里河山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市井坊间也早有不满,日渐甚嚣尘上,说……”
顾湛正拧着眉心提笔批复军报,闻言狠狠划下一摁笔尖,“说什么?”
“百姓说,是时候改朝换代了。”
“咔——”
指间的狼毫笔突然折断成两截,顾湛怔了片刻,扬手把折断的狼毫笔掷进笔筒里。
他身怀赫赫功勋,虽为臣子,却有文治武功,在百姓中声望颇高,麾下众亲信见元庆帝昏庸,早有拥戴顾湛取而代之的想法,奈何顾湛南征北战,自觉犯下杀戮过多,不忍生灵涂炭,一直没有点头应允。
思及此,忠义伯试探地望了顾湛一眼,一年过去,元庆帝的昏庸更上一层楼,日日目睹这荒诞的朝堂,不知他的想法可有所转圜?
“说的甚好。”
顾湛立于桌前,身姿挺拔如劲松,狭长深邃的眼眸里有细碎寒光。
“笔用着不顺手,便换一支新的,人亦是同样的道理。既然朝堂昏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