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
“……犯人患有间歇性精神疾病……”
犯人?是说他么?
呵,天方夜谭。
“目前正常, 已经被控制住。”谁又在冲对讲机里说。
有人来桎梏住他手腕,冰凉的触感下, 双手被铐住。
是警察啊……
警察怎么会找到这来?
程烨报的警?
不可能,他来不及的。
脑子如一团浆糊被黏住,意识完全模糊前的最后一刻。
他听到有人在说:“……是纪氏报的警, 女生提前把追踪器别在了后腰上。”
然后他彻底闭上了眼。
时空翻转,荏苒年少。
入目是温柔的夏季。
他穿着加加大号的校服,肚皮被撑得圆滚滚,跟在前面人身后小跑。
那幢熟悉的红砖白墙的辉煌家宅屹立在前,有绿油油的爬山虎缀满整个墙头,热风一晕开,吹得整个树枝都开始轻晃。
烈日余晖暖洋洋铺洒在眼前,他一眨眼,就看到前头将校服吊儿郎当挂在肩头的男生转过身来,衣袖被胡乱卷到手肘处,皮肤堪堪晒成小麦色,斜飞的眉中有丝不耐烦。
“窦旭旭,你再跟着老子,信不信我打你?”
他委屈不已,发出瓮声瓮气的哭腔:“……表哥,半、半期试卷要是被我爸看到了,我……非被打死不可……你能不能……”
前头突然扔来一包手巾纸,男生一脸嫌弃拧着眉:“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不知道?擦擦你那鼻涕,成天哭什么几把哭。”
“帮你可以,下次考试考回班上前二十去。”男生嘴角一歪,“否则游戏号给你洗了信不信?”
“好好好,谢谢表哥,我下次一定努力的!!”他激动不已,偏头把书包里的卷子掏出来。
前头男生“啧”了一声,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悠哉悠哉用修正液把试卷上名字改了。
男生字迹张扬狂傲,字如其人,缓缓写下两字——程、烨。
火华烨。
画面定格,回忆在刹那间燃起,亮起熊熊大火。
回忆还在播放,人声渐远。
门前那颗歪脖子树下绿荫片片。
男生英挺剑眉、黑眸润泽,回头又恶狠狠补充一句:“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你别没出息的跑来我这边哭,否则一切都白费了,懂?”
他吸了吸鼻子,懵懂点头。
画面快进,程烨赤着脖子,背脊挺直的站立,身侧程建章皮鞭一抽,胳膊上已全是红痕数条,听着让人皮开肉绽的声音。
“考五十五分还有脸回家?你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程母心疼的过去劝:“兴许是这次考失误了呢,建章你先别激动啊……”
窦旭燃站在原地,脚怎么也迈不开。
五十五分……是他拿给程烨的试卷。
所以程烨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平静收下了。
他急的开始嚎啕大哭,眼睛都哭的肿了,一边哭一边朝那边走近,都怪自己,他还是坦白算了。
一直沉静在原地的人,一双眼蓦地摄过来,声线冷冽:“刚刚我怎么说的?……滚一边去。”
窦旭燃心尖一抖,哭声刹那间止住。
回忆飞速快进。
他头次考上前十,程烨噙着笑调侃:“小胖子,快赶上我了就这么高兴?”
他跌入泥潭,被人冷嘲热讽,程烨一把拉起他,把在场的人全都恶狠狠揍了个遍。
“怕什么?有我罩你,不服就干。”
他仰望他,少年眼里有光,照亮整片世界。
……
后来,他逢人就说。
表哥啊,是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了。
不需回眸,他只愿做那个追随他的人就好了。
再后来,他把名字改了。
他一字一画,把窦旭旭最后一个字,改成了窦旭燃。
火然燃,火华烨。
他们俩,都是这世间最炽热的火花。
只是那把火,燃到旺,不是伤到你,就是灼到我,或者,两败俱伤。
于是,表哥消失了。
在所有变故接踵而来之后,他连最后一丝慰藉,都弄丢了。
在云城看见程烨的第一眼。
窦旭燃眼中火光尽燃,他已然成长,露出诡异一笑。
表哥啊,我终于……找到了。
*
高三这一年,学业愈加紧张。
这一年的纪烟,想考去安城。
安城有c大,全国盛名。
百日誓师大会上,学生都有家长陪同,纪永昌难得出现了,他被作为嘉宾坐在主席台上,适时说了几句鼓励大家的话,音乐声响起,所有人站直宣誓的时候。
纪烟偷偷朝着前头那个形单影只的男生靠近,在他举起右手握拳放在脸侧之时,她稳稳牵住了他的左手。
女生五指微凉,灵蛇般朝他指缝间钻。
直至毫无缝隙,十指相扣。
他看向她。
耳边声音喧嚣杂乱,所有人都对着主席台上横幅胸有成竹的宣誓,无人注意。
“十年磨砺,励志凌绝顶……我们将用拼搏进取的干劲,去冲刺最后的高考……”
此起彼伏的宣誓词一浪浪高起。
她手指柔软,也轻声念起。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余音还没消散,纪烟猛地踮起脚,在人嘴角,蜻蜓点水碰过。
“……”
程烨全身一僵,他的尾音颤了,眼中晦涩难懂。
“你爸——”还在看着你,这样的话,还没说完。
上头话筒里突然传来“咳咳咳咳——”的震音。
校领导们赶紧谄媚上前,为端坐在正中央憋得脸色通红的纪董顺着后背。
纪烟笑眯眯的回望他,笑得有些狡黠:“哎呀,一不小心被发现啦~”
说完,她指尖去挠了挠他的掌心,始终没有松开。
*
第三次模拟考试之后,纪烟英语发挥失常。
彼时临近高考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成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夜整夜的背单词和语法,后半夜常常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老刘发现过她的失常,开导过几次,效果都不大。
直到程烨开始强硬撤掉她书桌里的咖啡和提神剂,晚自习后扯过她的书包,减掉又沉又重的一大沓练习册,只挑了几本错题集放进去。
他在校门口的路灯边上等她。
十八岁的少女,眉目五官渐渐长开,那双往常流光溢彩的眼睛此刻失了神采,拧着眉头还在垂头看着单词本,嘴边念念有词。
她很痛苦。
他知道她的压抑来自哪里。
只是源于某次班级上发下来的志愿调查表,他随手填下的c大,被她恰好看到。
那时她很深的看了他一眼,几秒之后笑开:“c大我知道,听说那边春天的樱花特别漂亮,我也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