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你刚刚结束下午的工作,管家告诉你利亚已经按照杜克特医生的药方开始治疗了。
“利亚先生在花园里看喷泉,您应该去看看他。”管家笑吟吟地补充道。
所以你来到了花园,利亚正斜斜地倚在长椅上,闻言抬头瞥了你一眼,眼波凉凉一转,薄眼皮垂下来,又继续盯着喷泉,好像在思索些什么,落日把他的长发染成柔和的橙粉色,风一吹,潋滟一片。
“我去过很多地方,”利亚没有回答你的问题,他的嗓子好转了一点,虽说依然沙哑,但至少听得出原本的纯美音质了,令人联想起大片平坦的沙漠,浮光略过细沙,蝎尾点开涟漪,“见过很多人。”
“我也见过很多人,”你说,利亚拍了拍长椅,示意你坐下,你站在原地没动,“你能叫得出名字的王公贵族,富甲一方的商人,我都见过。”
利亚执着地拍拍椅面,半昂着头和你对视,灰眼珠被夕阳照得几近透明,你只好坐下了,风摇动灌木,喷泉溅起的水雾渗进沙土。
这是你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你觉得足够听见他的呼吸声——甚至心跳声了,于是你屏住呼吸,但你依然只听见树木摇晃的沙沙声,和水珠撞进水面的哗啦啦声,你转头,恰好撞进他的眼眸,铅色的,水晶般的眼睛。
你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你迅速扭开头,干咳一声,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但我没去过多少地方,”你说,“我很忙,除非是不得已,不然我不会出远门。”
利亚偏着头看你,似乎在鼓励你多说一些,你终于想起来值得一说的事:“我去过王国最南端,那时我还很小,我记得……”
你努力回忆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我记得南部有丛林,蝴蝶大得像鸟,会一群群地趴在树上吸树汁……”
“那是我最开始表演的地方,”利亚轻声说,“篝火晚会,半边天都被照成红色,我站在最中间,透过人群能看见树干上的蝶群,它们的翅膀五彩斑斓,鳞粉闪闪发光,彩色的图案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你听得出了神,喷泉溅起水帘朦胧,日落的红恍惚间成了火光的红,年轻的歌者银发白袍,人群的目光筑成舞台,火舌在无数痴迷眼睛中灼灼跃动,试图舔舐他的衣角,他的眼神越过他们触碰蝶群,蝶翼无声翕动,口器深深扎入树干,汲取汁液如同观众汲取他的歌声。
你终于听见了他的呼吸,轻缓悠长,像蝴蝶穿过林木。
“等你的嗓子好了,”你不由自主地开口,“为我唱首歌……好吗?”
最后那两个字软化在你的喉咙里,犹犹豫豫,黏黏糊糊,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一个好吗,他不过是歌伶,你要求他唱歌天经地义,你大可不必征询他的意见,但你就是这样做了……你有些懊悔,等等,他为什么还不给你回应,这一点懊悔又转成了恼怒——你都这个态度了,他怎么还不赶紧说好!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着想给你献唱!
“你想听什么?”他问。
你那还没来得及聚集的怒火,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都可以。”你说。
——
夜莺的歌声曾传遍整个大陆。
他的眼睛曾倒映大漠的星空,黄沙被吹成雾,纱一样拂过他的衣角;他的嘴唇亲吻过北方的雪花,纯白在艳红中洇灭,呵出的白雾凝成睫毛上的霜晶;他的长发被海风托起,甲板嘎吱作响,巨鲸在远处喷出呼吸,水柱连接天地;他的脚踝被深草淹没,云淌进溪河,牧人与羊群驻足眺目。
你们一圈圈在庄园里散步,坐在长椅上聊天,从黄昏到深夜,或者从深夜到天明,直到露水润湿你的长袍,直到管家把你拎进屋来塞进被子。
“利亚还去过西南的冈萨雷斯城——那座城里有一千座教堂,其中包括了教皇常驻的……”管家把被子拉起来盖住你的嘴巴鼻子,好让你闭嘴。
“大小姐,您该休息了。”管家无奈地说道,“您明天下午与商会会长有个会面,要谈明年的合作事宜。”
“我知道,我不会弄砸的。”你不在意地把被子拉下来,迫不及待地想继续跟管家分享你没说完的话:“你知道吗,利亚他……”
“大小姐,”管家打断你的话,“您最近一直在谈论利亚先生。”
“是吗?”你愣了愣。
“是的。”管家看着你。
“我只是,只是……”你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解释的词来。
“我听利亚大人说,他打算在养好伤后离开。”管家说。
“他真这么说?”你惊讶地看向管家,“但我根本没看出来他要离开!”
“他也只是闲谈的时候和我说起,您可以自己去找他确定。”管家拉熄了床头灯,“您该休息了。”
你对着吊灯的黑影咬牙切齿,利亚要离开?他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不和你说?一万个问题堵在你喉咙里,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你恨不得当下就翻身而起去找利亚问个明白,不行不行,你得休息,商会的会长是只该死的老狐狸,总想趁着你年纪小经验不足占点便宜……你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躺在被子里。
你不记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