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过了几个小时,又好像只过了一秒钟,女仆拉开窗帘,轻声唤你起床,你揉着眼睛坐起来,只觉得头疼欲裂。
与会长的谈话果然不甚愉快,但你还是争取了一份足以让整个家族的人满意的合同,你顾不上换身衣服,砰一声推开了利亚的房门。
“你要走?”你问他。
利亚正坐在茶桌前翻看词本,银发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唇边,越发衬得唇红肤白。
“我已经叨扰你很久了,等我的嗓子彻底好起来,我就不再打扰你了。这段时间承蒙照顾。”利亚说。
“我没有觉得你是打扰。”你走到利亚面前。
“但我觉得是。”他合上词本,抬眼看你,“而且我还有演出。”
“在哪?多少钱一场?”你问,利亚还没有回答,你又急急地说道:“多少钱我都能给你——反正你唱歌不就是为了钱吗?留下来,我能给你两倍,不,三倍!”
利亚还是没有说话,你双手撑在茶桌上,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我还能给你地位,只要我一句话,伯爵能获得的封地我也可以帮你要到,或者说把你引荐给女王……”
“我见过许多人,”利亚打断了你,“去过许多地方。”
这是你心平气和听他讲的第一句话,突然间再次听到,竟令你怔住了。
“南方的大人许诺我整个丛林的飞禽走兽,北方的大人说要给我雪境的宝藏,东方的大人愿意送我世上最强大的船队,西方的大人答应分我城池的一半。”利亚的语气很平淡,“但我都拒绝了,因为我有演出。”
“……我比他们更富有。”你的声音低了下去。其实没有,你在心里悄悄算了算,你只是与他们平齐而已。
利亚闻言笑了,灰眸温柔:“当然,而且以后你还会更富有。”
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站在原地,觉得四肢都好像被放错了位,往这里摆不是,往那里摆也不是。
“留下来。”你说,“你也可以为我演出。或者在我的城里演出。”
“这不一样。”利亚看着你,轻声说道。
你不知道这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唱歌吗,你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一定要去别的地方唱……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
“留下来。”你又说道。
利亚沉默。
“留下来!”你冲他喊道,这些日子收敛起的坏脾气一下子又爆发了,你抓起词本扔到地上,“我总会有办法让你留下来!”
“你不会。”利亚直视你,前额的碎发在灰眼睛里投下细细的阴影。
“我会!”你高喊,“我的姓氏仅次于王族!只要我想……”
“如果你这样做了,我就……”
“你就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我什么也不会做,”利亚望着你,沉静地答道,“我会如你所愿地留下来,但你要记着,这并非我的意愿,所以我什么也不会做。包括爱你。”
“我才不在乎!”你大叫道。
“你在乎,”利亚说,“因为你爱我。”
“我不在乎!”你又喊了一遍,倒退两步,“我不在乎!”
你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变得这么尖,又高又尖,震得你耳膜发痛,视线模糊,你一下子看不清利亚的表情了,热乎乎的东西爬过你的脸颊,你摸到满手的水,你听见自己响亮地吸了吸鼻涕,他站起来走向你,你不想让他再看见你这幅模样,只觉得又气又痛,转身往外跑去。
你咚咚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你撞倒了端着瓷盘的女仆,撞倒了正在擦灯的男仆,还被自己的裙摆绊倒了两次,第一次你恶狠狠地推开了试图来扶你的女仆,第二次你再次伸手去推那个在你面前蹲下的人,可那人并不准备扶你,而是摸了摸你的头发。
“怎么了,大小姐?”管家问道。
你放声大哭。
你听见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你语无伦次地说起刚刚的对话,他要走,我要他留下来,我说给他钱给他地位给他封地,他还是要走,我留不住他,我留不住他……到最后你只会重复一句“他要走”,老管家有耐心地应着,不停地往你手里塞纸巾。
你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房间,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你只记得你那位老管家一直在身边陪着你,像另一位父亲。
半夜你因为口渴醒来,闭着哭肿的眼睛想去床头柜摸水杯,你刚伸出手去,水杯就被塞进手心。
你费力地撑开被泪花粘连在一起的眼皮。
你看见利亚站在你的床前,你的视线还很模糊,月光在他头发上晕出一圈毛绒绒的光圈。
“我听见你哭了很久。”利亚说。
你咬住嘴唇。
“没关系的,”利亚的声音比月光还清澈,“这是你第一次动心,痛一点没关系的。你会好起来的。”
你不这么觉得。
你闭上眼睛,眼泪细细地淌过眼角,很快打湿了枕头。
——
“让他走吧。”你说。天已经大亮了,这个时间你本该在处理公务,但现在你还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管家也不催促,只让女仆把早餐端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