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你、你别乱说!我与督主大人清清白白,先前不过是关系好了点罢了,才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还有,你说整个皇宫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这个意思啊,您二位不是一向光明正大的来往吗?娘娘为何此刻突然这么惊慌?”林琅愈发不解,“再说您这些日子一直往司礼监跑,应该知道这么做有多高调,估计那些消息闭塞的也都知道您和督主的关系了。”
季听怔愣的看着他,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她真的没往这方面想啊!她只当宫里人和她一样,不会将嫔妃和太监联想到一处去,怎么也没想到是她单纯太过,自己明明还未与申屠川互通心意,便被许多人断定有了不清白的干系。
林琅看着她失神的模样,沉默一瞬后声音都低了:“您、您该不会觉得,您和督主平日隐瞒得很好吧?”
“难道不是吗?”季听欲哭无泪,她觉得自己对申屠川的那点小心思,真的隐藏挺好啊!
林琅无言以对,半天才讪讪道:“娘娘或许不知,这种事在宫里太过常见,所以您二位的关系,很多人都能一眼看穿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深宫寂寞,许多妃嫔都与太监有这样的关系,真的是非常正常的了,更何况娘娘与督主都是真心,要比寻常那些只为排解寂寞的要高贵许多,奴才除了为娘娘高兴,半点旁的心思都无。”
“我跟他真的……算了,我与他以后也不会再有联系,想必这些谣言很快就会不攻自破,”原来这种事在宫里也是正常啊,那她之前为何一直纠结?想到申屠川,季听情绪又低落起来,“我且问你,这些谣言若是传出去了,可是会对他不利?”
“宫中的事,不会有人往外传的,”林琅笃定,“督主大人自掌管东厂起,便将宫里治理得铁桶一般,即便有人想往外传递消息,恐怕也是不能。”
“……那便好。”不影响他就好,剩下的都交给时间来淡化吧,季听垂眸。
林琅意识到自己今日说了太多,想了想后便退下了。这日起季听没有再往司礼监去,甚至没有再踏出凤栖宫。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与督主决裂的消息,能在宫中待这么久的,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好手,一时间凤栖宫门前冷清了不说,该给的例份都被克扣不少。季听对这些不太在乎,事实上自打不出门之后,她对什么事都没太在乎了。
转眼便是一月余,林琅养好了身子,要离开了。
送他上马车时,季听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又取了些银子出来,林琅忙拒绝:“娘娘,万万不可,如今凤栖宫的日子也不好过,奴才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
“你留着吧,我也心里好受些。”季听叹了声气。
林琅又推拒了几回,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收下,眼眶泛红的朝她行了一个大礼:“奴才此去,恐怕再无与娘娘相见日,愿娘娘事事顺遂、福寿安康。”
“嗯,快去吧。”季听浅笑。
林琅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从凤栖宫离开了。季听静静地站着,一直到马车从拐角处消失,她还没有挪动一分。
申屠川静静站在角落里,看着她盯着远方失神,看着她转身回去,他始终如一尊雕塑,安静的守在无人的角落。
“督主大人,皇上驾崩了。”李公公过来后,低声说了一句话。
申屠川神色微动,许久之后淡淡道:“封禁寝宫,瞒住此事,暂时不要让外界知晓。”
李公公一愣:“不趁现在颁布诏书吗?”
“再等等。”
“等什么?”李公公急了,“多等一刻,风险便大一分,督主,此事等不得啊!”
申屠川垂眸,却还是那句:“再等等。”
李公公急得汗都要流下来了,见他执意如此,咬了咬牙还是去吩咐了。申屠川又独自站了片刻,眼神逐渐冷硬,转身去忙前朝的事了。
等他将控制住其他皇子、又将九皇子接进宫后,已经过了子时,他的披风上沾染了深夜的寒气,衬得他整个人半点温度都没有。
他面无表情的往司礼监走,快进门时突然脚下一顿,许久之后走到了大门左侧的角落里,看着那处正浑身冒酒气的小小一团,沉默片刻后转身回到门前,叫了个值守的小太监:“送她回去。”
“是。”小太监急忙过去扶人。
季听闷哼一声,双瞳含泪的看向来人,看到不是自己要找的后抽泣一声,抱紧了双腿默默的哭。
“贵妃娘娘,您该回去了。”小太监尴尬道。
季听摆摆手,一边哭一边坚强道:“不用管我,我就坐会儿。”
“可、可您这……”小太监为难的看一眼申屠川的侧脸,见他没有反应,只能咬牙去抬季听。
可惜喝了酒的季听死沉死沉的不说,还非常的不配合,小太监尝试几次,愣是没把人拉起来。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再叫个人帮忙时,申屠川突然出现在身后,用带着冰碴子的声音问:“闹够了没有?”
小太监吓了一跳,还以为在说自己,反应半天后才明白是说季听,急忙退到一旁去了。
已经滚了一身泥的季听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软软的说一句:“你来接我了吗?”
申屠川心底蓦地一软,他双手死死握成拳,脸色阴沉得要滴水,“你是不是觉得,我被你抓住了把柄,便会任由你羞辱了?”
“我等了你快四个时辰了,冻得腿脚发僵,你可以抱我进屋吗?”季听用小鼻音询问时,还伸出了两条胳膊,直直的朝他伸着要抱。
小太监默默退远了,这种虎狼之词,实在不适合他这种纯洁小太监听。
申屠川静静的盯着季听,并没有行动。季听的胳膊越来越酸,眼泪也掉得越来越凶,当她支撑不住时,她终于带着哭腔说了一句:“申屠川,你不能把我带进宫里有不管我!”
申屠川心脏猛地一颤,沉默许久后一言不发的将人拦腰抱起,迈着步子朝屋里走去,一路上所有人都低下头,假装没看到这一幕,等到他把人抱进屋时,立刻有机灵的帮忙从外面将门关上了。
申屠川沉着脸要把人放到地上,结果她死死挂在脖子上不撒手,一副要将无赖耍到底的模样。他黑下脸:“放手。”
“不。”季听哼唧一声。
“放手。”这回他的声音里带了警告。
季听还是抱着不放,心里却开始惧怕了,申屠川目光黑沉的要将人从身上撕下来时,她突然放了手,两个人一时不防,季听径直摔在了地上。
后脑勺磕到的时候,季听闷哼一声,瞬间将自己蜷成一只虾米,抱着头无声的侧躺在地上。申屠川第一时间便已经蹲下,摸到她脑袋上圆鼓鼓的包后,声音阴沉得要滴出水来:“我去叫太医。”
他说完便要走,季听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子,他顿时定住了。
“我那日的话……并非那个意思。”季听眼眶湿润。
申屠川面无表情的沉默,许久之后才淡淡道:“看来你没事,我叫人送你回去。”
“我之前也非有意隐瞒,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所以才假装不知道……我那日亲你,也并非想用来交换出宫的机会,只是想亲你,”季听说着,又开始哽咽,“后来那么说,只是因为觉得,若是没入宫,我没成为皇上的女人,说不定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你在一起了……”
她絮絮叨叨的解释,说着话也不耽误掉眼泪,很快声音就沙哑了。申屠川沉默的看着她,最后给她送上一杯水。
季听轻抿一口,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那日说胡话都是我的错,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只是胡话,没有半点真心?”申屠川反问。
季听轻声啜泣:“我从未有过利用你的心思,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以后,都不会有……”
“只是现在我尚不能信你,又何必说将来。”申屠川打断她的话。
季听愣了一下,抿起唇无声的哭泣。
申屠川沉默许久,才平静的看向她:“你已许久没来司礼监,为何今日来了?”
“因为喝酒。”季听哪怕醉了,也知道酒对自己影响有多大。
“为何喝酒?”
季听答不上来了,申屠川眼神凉了一分:“因为今日林琅离宫,你心情不好是吗?”
“……林琅离宫是好事,为何心情不好?”季听泪眼朦胧的问。
申屠川别开脸:“这要问你自己了。”今日她痴痴凝望的背影依旧在脑海中挥散不去,林琅这个人的存在,他从头到尾都十分介意。
季听小声的问自己,嘀嘀咕咕的样子叫申屠川忍不住觉得可爱,但一想到她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也是如此,便又觉得十分可恨。
他终于还是打断了她:“你对林琅不同于其他宫人,不是因为喜欢他?”
“我只喜欢你。”季听直接回答。
申屠川怔了一下,缓了缓后绷起脸:“不要转移话题,你对他是怎么想的,现在就说清楚。”
“我对他吗?是愧疚吧,”提起林琅,季听的情绪又低落了些,眼中含泪道,“我可是同你提起过,自我能记事起便有的一个执念?”
申屠川怔了一瞬,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季听梨花带雨的说起此事,心底再次涌起对林琅的愧疚。
其实这个执念长大后便已经不能经常想起了,可自从太妃宫前与林琅相遇,她心里便总是浮现幼时的念头。她那时总觉得自己该在这样一个场景里遇到一个狼狈的少年,救他于水火之中,倾尽一生的力量给他幸福,可真当遇到林琅时,她又觉得不对。
她想救他,却不愿为他的人生负责。这种念头让她心生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林琅,可却又无能为力,因为她的心里,真的无法容下第二个人。
这种愧疚逼迫她对林琅好,虽然每次对他好时,心里总觉得不对。后来林琅受伤,让她的愧疚更甚,她只有每日亲自照顾他,才会有愧疚感减轻的感觉,哪怕这么做会让所有人都不理解。
林琅这次离开,她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他能不用自己照顾,就有一个顺遂喜乐的人生等着他,这对他、对自己都是最好的结局。
申屠川沉默的听着,总算知道了为何她会保护林琅,为何会不顾身份照顾他,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林琅从太妃宫里逃出来时的样子,像极了他原本的命运。
原来冥冥之中,季听竟是将他当做了自己的替身。
申屠川心绪一时复杂起来,盯着面前这双哭红的眼睛,半天才低声问一句:“你可曾想过,自己认错人了?”
第156章
季听醉眼朦胧的看着他,半晌困惑的歪了歪头:“认错人了?”
“……嗯。”
季听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眼睛一弯眼底噙着的泪就掉了下来:“不会,没认错。”
申屠川蹙眉,正要再开口时,她的小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唇,浅淡的香味弥漫在鼻尖,申屠川瞬间不动了。
“他走了,”季听认真的看着他,“你不要吃他的醋了。”
“我没有。”申屠川的声音有些闷。
季听抽泣一声:“我抛弃他了,老天一定会惩罚我的,但是我不在乎,我心里只有你……”
“你喝多了,”申屠川将她的手拿了下来,“我送你回去。”
季听咬住嘴唇,用袖子擦了一把眼角,这才低落道:“你不信我对吗?”
申屠川不语。
季听眼泪又要掉下来了:“我说了那么多,其实你都不相信我对吗?”
“你要我如何相信?”申屠川的声音出奇的冷静,“上次是醉酒,这次也是醉酒,既然上次可能是胡话,那这次呢?”
他知晓自己这辈子原定的命运,所以明白关于林琅一事,她并没有撒谎,但至于她对自己是否心存利用,却是只凭她红口白牙一通说,并没有证据佐证,他又凭什么相信她?
“这次是认真的。”季听赶忙回答。
申屠川静静的盯着她的脸,半晌起身道:“走,我送你回凤栖宫。”
“你要赶我走……”季听的眼泪终于开始掉了,她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
申屠川怕她摔了,绷着脸朝她伸出手,结果季听看到他的手,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连连的往后退。
“小心点!”申屠川的气压又低了下来。
季听怔怔的和他对视片刻,突然扭头就跑,脱鞋钻被窝一气呵成,等申屠川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缩在了他的床上,把自己包成了一只蚕蛹。
还是不露头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