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以安苦笑一声,没多说什。
陆骁习惯地上前一步拉住了赤瑕的缰绳,道:“属给大小姐牵马。”
赤瑕不安地跺了跺蹄子,还是乖乖地跟着陆骁走了。
穆以安跟在陆骁身边,问道:“淄阳这边情况不太好?”
陆骁道:“泸县的情况不太好,淄阳目前受损不大。我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将泸县大部分百姓都提前迁去了。只不过时间太着急了,才过半的时候,邬兰图就打过来了。”他艰难地吞了水,咽的全是血沫子,血腥味在他的腔中弥漫开来,陆骁勉强润清了嗓子,继续道:“我带着的一万弟兄……没剩几个活着回来了。”
说到这里,陆骁那大个健壮的男人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泪水与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混合在一起,更加狼狈不堪。
穆以安叹了气,心头也是一阵堵得难受,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泸县……情况如何?”
陆骁沉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才逼着己从嗓子眼里面一个又一个字往外面蹦:“泸县……被屠城了……”
穆以安停脚步,双眼瞳孔紧缩:“你说什?!”
陆骁跟着停了来,捂着脸道:“将军……我尽力带了八成的百姓逃了来,还是有两成说什都劝不动、不愿意跟着我走!我实在没办法……”
穆以安沉默地听着,陆骁深吸一气,继续道:“我先带着那八成的百姓撤回了淄阳,交给田将军之后又己跑了回去!我留在泸县的五千弟兄……只有几十个背着剩的百姓逃了回来,其他人、其他人……都!”他的声音越发哽咽,身体也早就疲累得无法支撑住,猛地就单膝跪倒在地上,用己手中剑插在土中,支撑着己不要彻底倒去。
穆以安大惊:“陆骁——”
陆骁从魂灵深处将己的一腔鲜血吐了来,大吼声:
“邬兰图杀尽了我所有的弟兄、大殷的将士——!他手的人都没有放过一家一,全部劫掠之后,邬兰图一把大火,烧了整个泸县!!!”
“将军——!将军——!”
陆骁一声一声泣血一般地嘶吼着!
他完全控制不住己的意识了,他不知道己要哭嚎什、不知道己要悲痛到什程度才慰藉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
穆以安的目光骤然冷却了来。
她缓缓直起身子,看着淄阳城外缓缓没入高大城墙之的刺眼红日。
定远将军的眼泪缓缓滑落——
她抬起手,用手背抹开了己脸上的泪水,一甩披风,大步向前走去——
“昭告天!他邬兰图的人头,我穆以安定了——”
夕阳的红光渲染之,那一杆被女将军紧握在手中的银枪更加锋利,喧嚣着嗜血的欲望!
第64章 黄沙
黄沙被淮水河畔的江风吹得迷障人眼,映入眼帘的尽是满目疮痍的萧然。枯黄的枝桠停留着落单的候鸟,惊恐地睁大了己的双眼,警惕地环顾周,即便没有一点风吹草动,还是猛地腾空逃逸,心有余悸。
邬兰图跟手的副将两人站在泸县城楼之上,副将抬起手遮住额头,眯起细长的眼眸,仔细观察了一番之
后哈哈大笑,脸上露了不屑的嘲讽笑意,叉腰道:“嘿!竟真是个丫头!”他转头很是兴奋地冲着邬兰图道:“将军!这小娘长得条顺盘亮的、得劲啊!咱干脆将她生擒了!回去看看咱兄弟谁还甩着光棍、就顺手赏了啊哈哈哈哈!”
他踌躇满志地搓着己的手缓解天气带来的凉意,啧啧称叹:“诶呀!要是他老穆家的姑娘嫁到了咱北燕去!将军您说,那穆瀚会不会棺材板都起得翘起来了!啊哈哈哈!”
邬兰图冷笑一声,附和道:“穆瀚死在鬼风谷,是连棺材板都没有的!”
副将立刻陪着继续笑。
邬兰图摩挲着己上的青色胡茬,眼眸中沉淀着意味深长的浓厚兴趣,笑道:“不过,这丫头看上去……应该不是个好对付的。”
副将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黄毛丫头、毛都没长齐,还要学着男人打打杀杀?!”他吸了气,傲慢地道:“女人啊……就当温温柔柔的、好好在家里面绣绣花,相夫教子听男人的话就够了!跑来作什妖。”
邬兰图睨了他一眼:“温柔?绣花?这话你敢回去永泰郡主说?”
副将瞬间反应过来,瑟缩了一脖子。
邬兰图转回头去,继续看着远方缓缓逼近的大队人马,淡漠地道:“我没想过宗泽会死那快,原本以为我泸县拿之后会顺顺利利地、很快就把穆以晨夹死。哪知道那个没用的死残废……连个女人都拦不住!”邬兰图说到后面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他若用那丁点用处,现在穆以安哪来的时间精力还有兵马来站我面前?!”
副将支支吾吾:“那、那宗泽兴许是意外……”
“意外?!”邬兰图打断他,“意外让穆以安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人头都砍了送回祁京?!意外让一个女人俘虏了几乎他带着过去的所有人?!”
“……”
“现如倒好,我刚拿泸县、气都没喘一,穆以安就地冲过来要捅老子屁股一枪!”
副将低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邬兰图转回头,快速了城楼,一边走一边吩咐道:“让城里面那些还在搜罗酒肉女人的蠢货都给我集合!穆以安他要打过来了!”
他蹙起了眉头,心想:“宗泽输了,一方面有我推波助澜送人情的意味。也不至于输得那惨,难不成真是上天眷顾他老穆家?!”他脑海中隐隐约约勾勒穆以安的模样,但还是安慰己道:“穆以安终究只是个女人罢了,运气好吧。”
那一方,大殷三万人在看到了泸县城门的时候齐齐倒抽了一凉气,面上残留的疲惫一扫而空,三万双眼睛中沉淀着滔天的怒气和嗜血的狂躁。他听到前方主帅传达的命令,整齐地停了脚步,脑袋转了过去,目光聚焦在了大军最前方那个骑在红棕色马背上的娇小背影。
穆以安立在赤瑕的脊背上,身上那一身银灰色的盔甲已经几日都没有脱了,压得她骨头生疼,却已经疼成了习惯,忘记去在意了。肩胛的暗红色披风随着江风微微摆动。她检查了己的银霜枪锋利的刃尖,手按了按腰侧的剑鞘。深吸一气,驾着赤瑕缓缓转过身来,高声道:
“将士——”
“听令!”底
的一众人其声应和,声音响亮,震得大地都微微颤抖。
穆以安沉声道:“泸县乃是各条官道与淮水东营相接的关键所在!如,北燕人强占我疆土、掳我百姓、烧我屋宅、掠我钱财!恶罪累累、罄竹难书!”
她连日奔波,嗓子本就坏了,此刻更是直接破了音,咽喉处一阵血腥味涌了上来。穆以安捏紧了缰绳,面上强作镇定,赤瑕担心地扒了扒蹄子。
穆以安蹙眉,继续道:“我穆以安,势单力薄,幸得诸位戮力,得为父亲报仇雪恨,得为大殷祭奠英魂!而眼,邬兰图纵容手践踏泸县,我数万袍鏖战于淮水东营。其中,就有你的兄弟、乡、血亲!”她咽了水,道:“也有我的大哥,穆以晨。”
她举起手中银霜,满面冷肃,怒吼一声:“我穆以安,身为穆家女,当继承我先祖英魂,效死家国、沙场洒血!请诸位一道,驱逐北燕、还我河山!”
“驱逐北燕——还我河山——”
“驱逐北燕——还我河山——”
“驱逐北燕——还我河山——”
疯了,都疯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猩红一片!
穆以安驾驭着赤瑕缓缓转过身去,再一次吼道:“待命——”
她身后的将士齐齐踏了一步,满脸戒备停留在原地,等待主将的进一步命令!
陆骁立在穆以安身旁的马背上,有些担忧地附耳道:“大小姐,早回过来的消息。监军确实派人传了消息回京,京城那边动向尚不明朗,大长公主殿也并未传信过来。”
杜宣冷哼一声:“若真让我等着京城说话,就像将军之前说的,邬兰图都打去淮水东营家门去叫嚣了!”
陆骁满面沉肃,颔首。
穆以安压制住己砰砰直跳的心脏,无奈地道:“我向来没帮过章什,没想到现在来了,还是只会净给她添麻烦。”
杜宣惊了:“将军啊!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殿的闺名!!您怎就这轻易地叫来了?!”
穆以安和陆骁都奇怪地看着他,穆以安更是坦率地道:“我想章了啊,为什叫不得?”
陆骁附和道:“是呢是呢,大小姐都已经小半个月没有见到大长公主了!”
穆以安捂着胸,满脸委屈:“别说了,我心痛!”
陆骁安慰:“放心吧大小姐,大长公主也惦记着您啊!”
穆以安:“呜呜呜……章、我想章……”
杜宣:“???大长公主的闺名你叫的那随意?!”
穆以安:“哪随意了?!我分明是情脉脉地叫!”
陆骁直点头:“嗯嗯!情脉脉!”
杜宣:“???”
穆以安放松地笑了笑,低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道:“嘴上说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实际上我心里也是打鼓得很。章帮我拖住一时,拖不住一世。更何况,”她常常舒一气,“还是原本说要去淄阳、现在又跑来泸县打仗,活生生放了皇帝两次鸽子!”
陆骁将手放到了身侧的剑鞘上,有些焦虑:“也不知道大长公主殿此次不应付得过来?”
杜宣想起了什,正要
开,刚刚张开了嘴,又猛地意识到己身在战场,还是把话吞了去。
穆以安留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故意道:“军法的事情向来归兵部管,我听大哥说,宣哥在兵部大堂里头应过几日的卯。”她抬起手肘,拐了拐杜宣,戏谑地道:“宣哥,你给陆骁说说看,说我这个放鸽子的,按军法当如何处置?”
杜宣脑门都冒了汗:“将军……这话在战场说不得!会打压士气的!”
穆以安一脸嫌弃:“你声音细得跟猫叫似的,谁听得见。说吧说吧!你若是不说的话,我觉得陆骁夜多半是睡不着觉的。他最忍不住说话只说一半。”
陆骁面无表情地盯着穆以安的后脑勺:“大小姐你也知道啊……”
杜宣无奈,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道:“在没有兵符和帅印的允许的情况,擅作主、不听兵部调遣而行兵,一律按谋反罪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