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哺酒（一）</p>

    屋檐走廊下点亮的一排排八角宫灯，发出的光芒把东院宽敞偌大的院子照得亮堂。</p>

    乐师们弹着七弦古琴，吹着玉笛排箫，敲着编钟玉磐，舞姬们和着这悠扬动听的丝竹声乐，莲足轻点，水袖翻飞，婀娜曼妙的身子旋转着，跳跃着，化作流云彩蝶般舞出优美舞姿，手腕脚踝处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p>

    如此精彩表演，莫念却没有心思和兴致欣赏。</p>

    她挺直了腰杆坐在凉亭的石桌旁，如坐针毡，局促不安。</p>

    不动声色将视线移到邻座的沈青鸾身上。</p>

    他靠着软椅，神色慵懒闲适，修长笔直的双腿随意交叠，左手搭在软椅的扶手上，右手骨节分明线条优美的温润手指捏着白玉瓷杯，不时送到唇际轻抿一口。</p>

    这般从容、冷漠的姿态，看似漫不经心，却又不经意带出几分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倨傲而凛冽。</p>

    站在他身后的俏婢邀月机灵地在沈青鸾酒杯见底时上前满上，来来回回几次，倒是莫念身后的吟风一直静立着不动。</p>

    莫念低头看着杯中酒液，无色透明，闪着清冷光华，她双手捧着酒杯，却不曾喝一口，只是以着食指指腹缓缓摩挲圆润冰凉的杯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p>

    受宠若惊是有的，诚惶诚恐是有的，猜疑不安是有的，总之，莫念心中百味杂陈。</p>

    只因为……一刻钟前，沈青鸾方坐下，便随即淡淡出声，“坐。”她便有了这份殊荣与他平起平坐。</p>

    可是……她更希望主子能够彻底漠视她啊……而不是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些似乎连墨统领都不曾享受过的恩宠……</p>

    陆衡走进凉亭。</p>

    莫念抬头见他，忙站起来见礼，“陆总管。”</p>

    这亭子来回就这么两把软椅，一把沈青鸾坐着，一把则是她坐着，她想给陆总管让座，刚起个脚，还未开口，便听得自家主子如泉般清冽的好听嗓音，“你坐着。”</p>

    她下意识往沈青鸾的方向看去，对上一双湛黑温润的眸子，有些慌乱的别开眼，然后又迎上了陆总管颇有深意耐人寻味的打趣眼神，甚是不自然的坐回原处。</p>

    陆衡笑笑，步上凉亭，站在沈青鸾身侧，微弓着身子，严谨而恭敬。</p>

    早些年，陆衡还是赤血铁骑军中的军师，人称鬼师的奇才，那支军队能够发展到让敌手闻风丧胆的地步，有八成是因为陆衡，论才智计谋，世上少有人能及，到底是个传奇人物，后来却甘心跟了沈青鸾为他效力做事，到了府里做起了管家。</p>

    能够跟在沈青鸾身边多年，多少眼力还是有的，纵然沈青鸾不说，有些事，他该看得出来。</p>

    他开口，“爷，刚有消息过来，七殿下那边出了点意外，应是……应是知晓您的用意……他大发雷霆，把所有您派过去的人都给赶出宫了，极有可能是要割裂所有与您的牵扯……”</p>

    说完，抬眼偷觑自家主子的神色，却见他脸色如常，没有一点动怒的征兆。</p>

    沈青鸾微敛着眼眸，长而密的睫毛下投射出一片小小范围的暗影。</p>

    他就着杯沿轻抿一口，喉结上下轻轻滑动，诱惑非常，“随他，把人都送回去，在太子之位还未定下来之前，宫中一切皆有变数，别以为翅膀硬了就能翻天，没有我的人护着，下一个被杀害的便是他，你让人给他带话，就说，我沈青鸾看人的眼光从来不会错，至于要不要效忠于我为我做事，这是他的自由，我从不强人所难，只是有一点希望他明白，切记安分守己，莫要存了歪心思做出愚蠢行为，他不会想要知道惹怒我的后果。”</p>

    声音如打磨过的上好玉石般温润圆滑，煞是顺耳。</p>

    莫念却听得背脊微凉，那淡薄的话语中明显蕴藏的危险是残忍而嗜血的。</p>

    陆衡轻颔首，眼中满是对沈青鸾的敬畏。</p>

    无人知晓沈青鸾的容忍底线在哪，正是未知，所以让人恐惧。陆衡一直觉得，只要沈青鸾愿意，整个天下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手掌翻覆的事情。</p>

    正是如此强大的男子，他陆衡甘愿为之效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