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颖雪许久没有答话。
肖池甯也不急,优哉游哉地点燃一支烟,从乔木和边缘灌木丛的缝隙中望向稍显冷清的公路。这让他沉静了不少。
烟烧了一半,胡颖雪终于脱力似地松开紧握水果刀的手,塌着肩无声地抓了几把身边的枯叶洒在猫尸之上,把它盖了个七八成。
等做完这件事,她挪到与肖池甯并肩的位置,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皱着眉头在他眼前摊开手掌:“喂,给一根。”
肖池甯吐出一口烟,拒绝道:“我不叫喂。”
胡颖雪阴阳怪气地说:“肖池甯同学,你好,请,给我一支香烟,好吗?谢谢。”
肖池甯笑了笑,想把烟盒扔进她怀里,结果一不小心失手甩到了那堆拱起来的落叶堆上。
“……”
他不是故意的。
胡颖雪的手在空中仅滞涩了片刻,便毫无芥蒂似地从简易的墓上拿起了烟盒,熟练地从中抽出一支放到唇间。
肖池甯下意识为她按亮了打火机。
“谢谢。”
这次是真心的。
“你本人和表面看到的也很不同。”
肖池甯被这个“也”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你和表面那个胡颖雪又有多不同?”他问。
“怎么说。”胡颖雪想了想,“她是我父母期望的全部,却是我最讨厌的我的一部分,说‘背道而驰’都不为过。”
她吞吐着夹杂血腥味的焦油和尼古丁:“我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开始渴望杀死她。”
肖池甯又看了看地上那道曲线:“她死了就会好吗?”
“不会。”胡颖雪理解错了意思,叼着烟看向他,“它死一万次不如我自己去死一次。”
“可怜。”肖池甯言简意赅地说,不知是指人还是指猫。
胡颖雪转回头,同他一道看向不远处的公路。
“但最该死的还是我爸妈。”
肖池甯笑了,笔直地烟雾在空中碎成了冬日里呵出的一口二氧化碳:“不用细讲,我体会不了。”
“自作多情。”胡颖雪嗤笑道,“十七年这么长,真要细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肖池甯不太认同,大概是因为他迄今为止的人生过于无聊和荒谬,以至于他一直觉得他的十七年,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被抛弃了三次的残次品。
第一次是被父母流放到杭州,第二次是意外得知所谓流放的真相,最后一次,是他认清自己即使这样,也仍旧对池凊和肖照山抱有期待的事实。
“你觉得我和表面能看出来的有什么不同?”他兴致盎然地问。
胡颖雪不假思索地回答:“善良和孤独。”
是个放之四海皆准的烂俗答案。肖池甯有理由想起刘润曦。
刘润曦曾断言他们是同类,因为取向一致,因为孤独类似。可不知为何,这话换作胡颖雪来说,他就丝毫没有愤怒和鄙夷的情绪。
被一个刚虐杀了一只无辜野猫的女生夸赞善良的感觉,就像被一个留着寸头浑身刺青的涉黑头目送了束百合花,有些好笑。
肖池甯把抽到尽头的烟屁股摁进土里,冲她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杀人?”
“但你不是还没杀吗。”胡颖雪老成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最大的善良。”
肖池甯被说服了。
“我现在想听你细讲了。”
“压力太大。”胡颖雪答,“这个答案能概括所有事件导致的所有结果。”
“月考而已。”肖池甯在点燃新的一支烟之前又给胡颖雪递了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