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挣扎的涟漪,旺财就像是水面上被游鱼吞吃的蜉蝣,一夜间悄无声息地死了个干净。
直至今天,网上都没有任何关于云集受伤的报道和讨论,消息封锁得极为干脆利落。
瀚海关于云集的对外声明也极为简单:抱恙。
而就在他出事的第二天,旺财在市中心的一整栋办公双子楼就连夜摘了招牌。
从张家到朱家,那一条相关的资本链都集体注销,连和尚带庙地跑了。
而且网上也再没人提起过这家公司,就仿佛之前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么一家赫赫有名的娱乐大户。
这种罕见的斩草除根,细数整个名利场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太没悬念。
丛烈靠着天台的栏杆一连抽了三支烟,心里的闷痛却始终消不下去。
他在手表上卡着时间。
云集走完路应该差不多就得睡会儿,他得回去守着。
等第四支烟抽完,丛烈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抖了抖,散掉上面的烟味。
刚下来电梯,丛烈就感觉不太对劲。
病房外的走廊里一切如常,但是他心里突突的厉害,忍不住朝着云集的病房小跑过去。
护工大爷又在门口坐着听单田芳,看见他还打招呼,“回来了?”
丛烈边跑边问:“云集呢?”
护工大爷回头看了一眼,“噢,他家属来了,让我出来等着。”
“家属?什么家属?”丛烈一边皱眉,一边推开了房门。
“谁允许你进来的?”一个头发花白的瘦高男人背着手,不紧不慢地看过来,“好生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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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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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丛烈在很多场合见过云世初。
但私下里,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个传闻中一手遮天的云家大家长。
身板很直,头发花白却完全不显老态。
他有着和云集非常相像的笔挺细瘦的鼻梁。
但那鼻梁长在云集脸上, 是一种漂亮的英气。
在云世初脸上, 却更像是经历了沧桑的刻薄。
他穿着一身很低调的浅藕色西装,不细看看不出来什么权势滔天的攻击性。
但举手投足间,云世初隐隐透着上位者的从容威严。
过去丛烈从云集身上也感受到过很类似的气质。
但云世初更自得也更傲慢,好像他稍微把人一看, 就能判断这人还在这世界上喘气是否是一种浪费。
他只向丛烈的方向落了一眼, 就转头看回云集, “这次, 命丢了一大半,你是不是总该长长教训?”
云集抿了一下微干的嘴唇, “只要云舒没事儿就好, 我没有什么教训要长。”
“云集,你觉得你还不够失败吗?”云世初的声音稍微抬了起来,“从小到大,我教了你多少东西,你居然会被一个疯子弄到医院里来。你连保持自己活着的本事都没了吗?”
“首先您自己也说了,那是个疯子。”云集抬起头回看他,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些过分明亮。
“其次我没什么失败的。我该做的, 都做得很好。”
云世初从鼻子里面冷哼一声,“我看你还是不要跟我犟。你已经是二十好几奔三十的人了, 还是一事无成,还能把自己的命差点搭进去。在这儿这些天,算是我给你反思的时间。等你出院, 就立刻回云家。我现在不敢再指望你有出息没出息的,我就怕你死在外头。”
沉默了良久, 云集低着头笑了一下。
他的语气依然不强烈也不卑微,“没事儿,我死不了。既然我从云家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
说完他就撑着床躺下了,“您要是没事儿就早点儿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在床边站了几秒,云世初又看了他两眼,叹了口气,开口却并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明天你出院,我会派车来接你。离开云家这几个月,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任性。但既然你没这个本事,那回不回云家,也就由不得你。”
他不等云集拒绝,直接抬步向外走。
丛烈跟在他后面,出门先跟门口的大爷招呼一声,“您进去看一眼云集,我马上回来。”
云世初察觉丛烈在身后跟着,顿住脚步,“怎么,你有话说。”
“对。”
云世初缓缓转身,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地一扫,“丛烈。”
那两个字云淡风轻,却又似乎蕴含着极大的轻蔑和怒意。
“云集不失败,不任性,也不想回云家。”丛烈开门见山。
“他还不失败?”云世初冷冷哼一声,“你的标准,恐怕不能做参考。”
“所以呢?云集一定要按照你的标准来活着吗?那你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有没有一个当父亲的标准呢?”丛烈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云集是十天前手术的,在icu一天,特护一天,普通病房八天,之前你一次面也没露过,甚至一个电话也没打过。你把这叫‘做给他时间反思’,你知道他中间签过病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吗?你知道他一晚一晚疼得躺不住,连饭都咽不下去吗?该反思的人是他吗?”
“我知道他一向没出息,不必亲自来。”云世初轻轻掸了一下袖口,像是扫掉一层看不见的灰。
丛烈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是你儿子,受伤了,需要人安抚、陪伴,怎么叫没出息?疼死了都不吭声就叫有出息?你一个当爹的,怎么就不用亲自来呢?”
“优秀的品质当中可没有脆弱这一条。”云世初向下撇了撇嘴,“竖子不足与谋。”
丛烈字字斩钉截铁,“我也有一个糟糕的父亲,但是看到你,我才知道我还是比云集幸运。”
他看着云世初,“至少我可以直接当那种爹已经死了。”
云世初的眼睛眯了起来,“年轻人,你统共吃过几碗饭,就要掺合我云家的家事?云集是我儿子,和你没关系。你知道如果我……”
“我知道如果你想让我消失,不会比铲除旺财费更多的功夫。”丛烈平静地陈述,不卑不亢,“但是云集的事情,我没有让步的余地。”
“那云集……他就想见你吗?”云世初面无表情地望向他的眼睛,“鳄鱼的眼泪,能换取他的原谅吗?”
丛烈回望着他,接着自己之前的话继续说:“他现在不能动气、不能有情绪波动,而且他不想回云家。不管你怎么想,我能做到照顾他、不惹他难受。而您和云家,都不能。”
云世初弯了一下嘴角,“我欣赏年轻人的愚勇。但是你又能得到什么?如果我记得不错,云集已经在各路媒体上表明过和你两清了吧?虽然他没什么出息,但总算能把一两件事情想明白。”
“我再说一遍,云集有没有出息,不是由您来定夺的。”丛烈说得直截了当。
“哦?那由谁来定夺?”云世初撇撇嘴,“难道由你,一个戏子?还是说你觉得他会愿意跟你走?”
“那我们各自争取。”丛烈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有一丝畏惧,“云集完全康复之前,我会对他完全负责。只要你在这段时间不强迫云集回云家,如果之后他想回去,我可以保证永远不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云世初看着他,“你能给他什么,他并不要你。”
“他也不要你,不是吗?”丛烈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话还回去。
“我是他父亲。”云世初右手握着左手手腕,转开目光,“要不要不是他说了算。”
丛烈笔直地望着他,“那你又为什么不敢尝试?是担心云集脱离了你的掌控,不按你给他规划好的路线走,依然可以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吗?”
“有趣。”云世初转过头,打量了他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给的你底气,让你傲得这么自不量力?”
他沉吟了一下,“也好,这种把戏我太久没见人玩过,也有点怀念,而且我不喜欢别人输得心不服。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只不过是在白费时间。”
“请你明确答应我,不强迫云集回家。”丛烈坚持。
云世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声音略低了一些,“输了你就立刻离开云集,他不需要一个哑巴戏子。”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
丛烈一秒都没在原地停留,立刻转身回了病房。
护工大爷正在用电水壶烧热水,指指云集做了个口型,“睡了。”
丛烈点点头,低声说:“今天您可以早点儿回去,我在这儿就行了。”
今天扶着云集走了大半天出了一身汗,大爷也想早点回家洗个痛快澡。
他听丛烈说可以提前收工,高高兴兴地走了。
听见病房门关上,丛烈立刻走到床边,俯身查看云集。
云集呼吸很均匀,看着像是睡着了。
丛烈皱巴巴的心稍微抚平了一点。
他跟云世初复述云集吃的苦头,自己心里也好像又被刀子绞了一遭。
跟那个费劲老头在外面纠缠的时候,他真担心云集又一个人难受。
刚才在病房里,如果换成是从前的他,很可能当面就跟云世初正面冲突起来了。
要是打死那个老头子就能解决问题,他真的愿意为云集动手。
但他这辈子已经知道了,愤怒是争取利益最低级的方法。
刚才云世初说那些过分的话,他立时搅进去不仅完全可能帮不到云集,还有可能让情况变得更糟。
不仅如此。
云世初还是云集的父亲。
某种程度上只要云集没和云世初断绝关系,无论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样的冲突,都暂时还轮不到丛烈去评判云集的长辈。
但这不代表他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