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帐迤地,暖炉生香,花烛摇曳,灯火通明,正是新婚之喜的洞房花烛景象。
床榻上,连玄着一身灼灼如火的嫁衣,肃然端坐,烛光映于白皙无暇的脸容,平添几分妖冶。
红袍长长的后摆在床上铺开,银丝织就的暗纹若隐若现,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跃然如生,宽大的袖口处,正有凤翼织于其上。自古凤凰一族,凤为雄,凰为雌,凤之一字本指男子,而后世无知,以凤凰之华美便概称女子,实乃谬误,常引得凤族多有抱怨。
而此时,穿了一身华美婚服的连玄环视一周,又看看自己,神情凝重地,陷入了困惑。
“吱呀——”
有人推门走进,一身一模一样的朱红喜袍,手提一壶清酒,缓步走来。
连玄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走到面前。
那人笑意盈盈道:“师尊今日红衣耀目,煞是好看。”
世人天性,无论男女,对相貌总是在意的,对于夸赞之言,或欣然或厌恶,总会做出个反应。然而连玄听了,无波无澜,甚至升起一股想教育对方皮相白骨之道理的冲动。
“越安”
“嘘。”对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唇上,止住他未完的话语。
这过分亲密的小动作令连玄略感不适地皱起了眉,而对方却做得自然无比,似是理当如此。
“师尊,今日乃你我成亲大喜之日,春宵苦短,姑且饶了我,勿要再与我说教了罢。”
带着酒气的吐息萦绕耳侧,笑意陶陶然,醉意陶陶然,似饱含深意的话语未竟,越安便附身贴来,偷走一枚浅吻。
是了。
连玄恍然忆起,这人是他的弟子,亦是与他倾心相恋之人,而他二人,只是凡尘中一对普通的俗世爱人罢了。
情之所至,暧昧之言、之举、之温存,本便理所应当。,
为何,内心却有一股古怪的违和感,挥之不去
“良辰已至,师尊,该饮合卺酒了。”
越安仿佛没有注意到连玄一瞬间的迟疑,兴致勃勃地自顾自将一对酒杯倒满,回头望来,他的眼瞳中,一点细小的灯火的影子在轻轻跳动。
“师尊,来。”
一只酒杯塞进了连玄手中。
凝视着爱人那对饱含单纯的喜悦的双眼,连玄举杯,两人手臂交缠在了一处。
结婚一事,自然应该喜悦的。作冷淡姿态,扰伴侣兴致,实在不该。
“结发不离,同死同归。”
连玄轻声喃道。
整个世界似是随之猛然一滞。
饮酒入喉,清冽而甘甜,是很诱人的味道,然而双方各自心思均未在其上。
合卺酒已毕,连玄正要抽身,对方却猛然收紧了手臂,不让他离去。
另一只手臂也缠上来,像是紧紧的拥抱。
“师尊啊”
一字一句,是叹息,或欣悦,还是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来,咬得粉碎,化成支离破碎的模糊词语,刚刚从口中吐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连玄略微疑惑地问:“什么?”
“无事。”越安轻轻一笑。
“师尊,我想做。”
不待连玄反应过来,一只手便灵活钻进里衣,放肆地解开了他的衣襟,不由分说强行将他推至床上。
衣衫凌乱,在红衣映衬下,露出的那摸肤色洁白如雪,美的惊心动魄。
只听一声清脆的裂帛之响,转眼间,碍事的衣物已被扔到榻下。
美色当前,越安眼中欲念更盛,急不可耐地要去攻占那从未被开拓过的紧闭之所。
急转直下的形势令连玄措手不及,这如同毛头小子一般的莽撞之举又令他感到些许好笑。
连玄向来以为,感情之事,独在于心而不在身。
然,又有道是,情之所至,身不由己。此时此刻,又怎能出言斥责。
便是在这一犹豫的间隙,越安触到一微凉之物,几下摸索,眼睛骤然一亮。
“这是,给我的惊喜吗?师尊?”
那是——
连玄无法言语。
失去亵裤的阻挡,露出的是一件造型奇特的淫器,牢牢缚在他身体上。银链交缚之处浑然一体,仿佛它本就呆在那里。
但,本不该存在才对此等邪物
“我来帮师尊拿出来。”
越安笑语宴宴地,放下了红帐。
“既然师尊也等不及了,那弟子该当努力才是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哈,与师尊相处的每一刻,又岂是千金可媲”
被翻红浪,帐暖春宵。
喘息与亲吻的声音缠绵不断。
————然后是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
“师尊?”
越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贯穿的血洞,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对上连玄冷漠的神情:“您为什么?怎么,会?”
回答他的,是连玄又一道蓄满了仙力的攻击。
毫不留情,至死方休。
看过来的那漆黑双瞳,如寒冰般冷冽,无一丝一毫的情意,更无半星半点迷茫。
“魔物。”
他说的,不是越安,是魔物。
鲜红的血映着鲜红的纱帐,鲜红的血肉染湿了鲜红的床。
越安眼中的光芒消失了,血肉模糊的身体,软软垂落在一旁。
因着两人原本亲密的姿势,连玄的身体亦不可避免地沾染了飞溅出的血迹。
但,无关紧要。
连玄站起身来,冷漠地赤脚踩过一地污血,推开了房门。
果不其然,门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翻涌的魔气如浓雾般化为实体,包裹着这海上孤舟一般的虚空之所。
未凝固的血迹顺着连玄赤裸的身体向下流淌,滴落,那雾气就如同受到吸引一般呼啸涌来,却被阻隔在三丈之外,不得寸进。
连玄冷冷道:“滚。”
以手为刃,就这般自上而下,狠狠一划——
轰!!
魔气如江河倒流,浪潮回卷,尖声呼啸,剑势到处,尽消于无形!
天地动荡,空间如镜面般片片破去,幻境终为之碎裂!
仙人于这末日景象中长身玉立,漠然注视着天塌地陷的毁灭之景。
不过是,惑心的幻术。
心元守一,万法即破。
那魔的本体不在此处。
连玄闭上眼睛。
幻境已破,神识归体,他果然仍身处那一方囚禁的石室之中。
仙元冲破禁锢流淌于躯体,眨眼间,连玄披衣而起,一掌拍碎了繁琐碍事的床帏。
魔气汇聚之处
连玄冷眼扫去,微微一怔。
那竟是一只巨大的、华丽的蝶,静静伏在石壁之上。
绘满眼睛形状花纹的双翅平平展开,几乎覆盖了整个墙壁,翅尾有一对形
似凤尾的缀翅,连在主翅上,长长拖落于地面。星星点点斑斓的磷粉,闪烁着诡异的光华,从翅面飘散四逸出来。
南境有异蝶,翩然起舞间,其磷粉可入梦,令幻象若真,曾惑数人以梦为现实,浑浑噩噩然不辨真假。然终不过是迷惑感官的虚幻之物,断无法困住修为同深的仙人,更何况,连玄从未见过这般庞大的异蝶。
非妖非蝶,既如此,乃是魔物。
连玄心知,自己绝非往日那魔物的对手,若要趁其衰弱之时将他消灭,唯有此时。
心念一转,本命仙剑凭空而现,顷注了仙人所有法力的一击,绝无留手,当头劈下!
令连玄意外的是,这般攻击却未受到丝毫抵御,仿佛砍中的仅仅是一片薄纸,轻易便分作两半,转瞬便化为飞灰消散而去了。
而连玄倾尽全力的一击余势未尽,将整座山势如破竹般劈开,轰然炸裂作无数凌乱的碎石。
幸此山因受魔气侵染,寸草不生,荒芜死寂,无任何生灵走兽栖居,未有无辜牵连。
只是,那魔真的这般轻易便死了?
当真衰弱至此,才会被他一击毙命,还是
思及那魔物隐匿的手段,仙人凤目中露出一丝凌厉。
斩、恶、必、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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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方圆数里皆碎成微尘的仙人终究一无所获,只能暂且接受了魔物确已消失这一现实。
虽压下疑心,仙人真正担忧的是凡间若受魔物侵害,现状当如何。
然而出乎意料的,凡间一切如旧,殊无异样。
询问仙友,亦言道未发觉魔族余孽活动的迹象,对于他被囚禁数月之事,更一无所知。
有仙友关心问道,“观你神情,可是察觉有异样发生?”
“无事。”连玄清清淡淡回答。
确实无事。任他如何查探,这世间,确实无事。
看来,那魔的目标,只有他一人而已。
未效仿前族危害世间,实乃万幸,但,那魔对他所做之事,仍是,死有余辜。
甚至竟扰乱了他的心境!
杀意忽现,惊得仙友抖掉了手上茶盏。
“仙君欲往何处?”
连玄的身影已飘去千里之遥,风中抛下淡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