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都很旧了,和陈纪衡身上穿的不相上下。用孙建军的审美标准,就是太落伍,实在落伍。
孙建军没多说什么,对陈纪衡道:“我去洗手间。”
陈纪衡点点头,坐到沙发里。
洗手间装修得很标准,淋浴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喷头。孙建军打开自来水,让它哗哗地流,掏出手机打给职业经理人吴稚。
那边接听时道:“孙哥你什么时候过公司来一趟?这边好多文件让你签。“
“知道了,先别说这些,我手头有现钱没?“
“现钱?有啊。“
“多少。“
“十来万吧,具体我可以给你查一下。“
孙建军诧异地道:“就这么点?”
“不少了,这是零花钱。其余都变成基金股票债券了,一时提不出来,你要干什么?”
“哦。”孙建军偷偷在门缝中瞥一眼外面,陈纪衡专心致志地看电视,便道,“十来万都给我提出来,我有用。”
“全部?”
“全部。”
“好吧……”吴稚迟疑着,“可是……”
“行了就这样。”孙建军匆匆放下电话,掀开马桶盖尿尿,一抬眼见放着零零碎碎的小架子上还有一件白色的旧衬衫,叠得整整齐齐。
孙建军忽然想起了什么,拈起那件旧衣服。衣服显然从来没有洗过,脏得令人发指,离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孙建军嫌弃地咧咧嘴,听得身后有人道:“还记得么?”
孙建军吓了一跳,一回身,见陈纪衡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在他身后,望着那件旧衬衫,神色十分古怪:“还记得么?这是你的。”
“啊?啊……”孙建军隐约想起似乎有这么一件,但不太确定了。好吧就算是自己的,一件旧衣服保管十年,而且放在洗手间里,怎么想怎么诡异。
陈纪衡不容他多想,追问道:“我的书呢?”
“什么?”孙建军没听明白。
“书,。”陈纪衡好脾气地提醒。
“哦……啊……在,还在,在我书柜里。”孙建军笑得一脸灿烂,“妥妥地收着呢。”
“是么?”陈纪衡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往前走了几步。两人凑在小小的洗手间里,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孙建军只觉对方给他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忍不住后退半步,有点不大自在,刚要说话,听得陈纪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你用香水了?”
“是啊,喷了点。”孙建军不好意思地笑,“出去应酬,总得装一装嘛。”
“不好。”陈纪衡断然道。
“什么?”孙建军没听清。
“没什么。”陈纪衡一步一步退出洗手间,孙建军这才好受了点,没话找话地道,“太小了,这地方,太小了。”
“不算小。”陈纪衡道,“临时住所,不错。”
“临时?你还要走么?”
“不知道,谁知道,没有留恋的就走呗。”
“其实……”孙建军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措辞,“其实S城挺好的,这么多朋友,一人帮一点就够了,总比你自己在外闯强。”他清清嗓子,让自己尽量不触及陈纪衡脆弱的自尊心,“不如…你做个小买卖,钱我这里有,十来万吧,先借你,等你赚到了再还我。”孙建军笑,发现借给别人钱比向别人借钱还难,“要打欠条的哦,可不是白给你……”
“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陈纪衡凝视着他,伸手抚摸孙建军的脸。
那种温暖的感觉一下子把孙建军十年的记忆全唤醒了,憋了半天的眼泪刷地流出来。他说:“我对不起你,陈纪衡,我他妈的对不起你。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他说不下去,胸口的酸涩翻天覆地地喷涌而出,哭得稀里哗啦,“当年你说走就走了,我找你那么长时间,那么长时间……我害怕看报纸看新闻,怕看到你死了……”他呜呜痛哭,扑在陈纪衡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你怎么才回来!你他妈的怎么才回来……”
陈纪衡面无表情,眼里闪着光,低低地道:“总之,我回来了。”
“对,你他妈说的真对!”孙建军直起腰,胡乱抹一把满脸的鼻涕眼泪,什么风度翩翩全顾不得了,立起眼睛冲着陈纪衡嚷嚷:“回来你就不许走!说什么也不许走!”
陈纪衡面路犹豫:“不过……”
“不过个屁!”孙建军气势如虹,“有我们兄弟在,你还怕没饭吃?以后我的就是你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做到!没有也得想法有,做不到也得想法做到!”
“真的?”陈纪衡问。
“真的!”孙建军信誓旦旦。
陈纪衡笑了,一字一字地道:“你不后悔?”
“绝不!”
29、聚会
罗赫安排的饭店很有档次,不过这对孙建军来说也不算什么了。桌上只有他们三人,罗桥和朋友出去了,其余的一个也没有。这是属于他们的宴会——家宴,罗赫就是这么说的,他举起杯,摸爬滚打多年,此时看上去也有点激动:“十年了,十年之后咱们终于重聚,关键是纪衡回来了。来,为了此次的重聚,咱们干一杯!”
几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叮叮咚咚碰在一起,里面琥珀色的酒液轻荡,让人不由自主想起十年前他们凑在一起吃饭的日子。
孙建军偏头看陈纪衡,那人神色只是淡淡的,无喜无悲。孙建军涌上一种复杂的愧疚感,自己欠他的,一定好好偿还。他费心费力地忙着张罗,一会问陈纪衡爱吃什么一会给他夹海参说这玩意大补你得多吃点一会帮陈纪衡扒大虾要点主食,仿佛请客的不是罗赫,而是他,生怕陈纪衡这位最主要的客人不能酒足饭饱心情愉快。
陈纪衡看上去还是挺愉快的,只是依旧不喝酒,光喝矿泉水,让孙建军灌醉之后称兄道弟拉近感情的计划彻底告吹。
如果没有孙建军在这里咋咋呼呼累得一头油汗,这场家宴热闹不起来,充其量称得上不温不火。三个人的际遇差距太大,十年的距离,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搭了桥仍然过不去。你看不清对岸的风景,是荒漠还是森林,是河流还是平原,可感情又实实在在摆在这里,连试探都变得举步维艰。
说来说去还是回忆,回忆当年的青葱岁月,那样痴傻而懵懂的年纪。孙建军嘲笑陈纪衡去偷卷纸,陈纪衡嘲笑罗赫护弟弟像护犊子,罗赫嘲笑孙建军被他爹追得满街跑……笑了一阵话题也便进行不下去了,再往下便是偷盗、入狱、高考失利、各奔东西,这是不适于提及的,至少不适于眼下这种温馨的时候提及。
气氛再次凉下来,仿佛两个乐章之间的休止符,每个人都绞尽脑汁怎么继续弹下去又无伤大雅。孙建军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