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那位先生醒了。”家庭医生来报信的时候，尹且诗正帮董于整理衣装。

    董于低下头问尹且诗：“顾绍钧醒了，你要去看看他吗？好歹是你把他带回来的。”

    尹且诗笑了笑，回答道：“不用了，我在这个时候见他不太合适，我先走了。”

    “我叫司机送你。”董于说。

    “好的。”尹且诗深深地看了董于一眼，给了他一个微笑，“谢谢。”

    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着，想要亲董于，却只亲了一下嘴角，就满足地走开了。

    尹且诗走开后，董于就来到顾绍钧的房间，走到他身边。顾绍钧因为发同烧的缘故，看上去很虚弱，两只手臂软软地搭在被单上，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医生刚刚给他喂了药，退烧药有点儿催眠效果。

    他听到声响，抬头看到董于来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董于，我们结束吧。”

    “什么？”董于有些讶异，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他确认了一下。

    “董于，我们结束吧，不要再有关系了。”顾绍钧重复了一遍，看着董于。

    “为什么？”董于问，他是确实不解。其实他们之间谁都清楚，他们关系的结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顾家产业可能就此垮台，虽然董于不至于这么做，他觉得无所谓，也不会逼人到这个地步。但对于顾绍钧来说，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如果顾绍钧提出分手，那意味着什么？鱼死网破？还是自暴自弃？

    顾绍钧最近的状态都很不好，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精神状况。先有主动解开威亚想要跳楼，后有雨中发烧晕倒，都十分反常，反常到让人担忧。

    “医生说你同烧，你冷静一下，以后再说。”

    “我没想不清楚！”顾绍钧音量忽然就拔同了，他一口气没提上来，闷在胸腔里，先是被呛到咳了好几声，又喘了几下才终于缓过来，他看着董于，说：“我来这就是这目的，我想跟你说，我们结束吧。”

    第三遍。

    董于只觉得莫名其妙，又有点生气，大概像是手中的猎物跑了的那种生气，他说：“我不允许。”

    顾绍钧也觉得很奇怪，他问：“为什么？你董于不是很讨厌我吗？正好，我也很讨厌你，咱俩别维持肉体关系了，大男人有什么好抱的，我妹多好，尹且诗也跟个娘们似的多娇柔，都比我强。”

    他话说狠了，说完这句就闭上嘴低着头，心里有点悔。他居然说了他讨厌董于，这是他之前不敢想象的。他有几刻的畅快，可那畅快后又像是被巨石砸了胸口，砸不破，吊在那儿，沉甸甸一大块。他打小脾气暴，嘴快，长大了也没能改，以前权势大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处处看人脸色了不得不提防着。

    本来还以为自己足够身经百战了，一遇上董于，他就破功。顾绍钧的心跳的很快，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董于听得只想皱眉，这说的什么气话，看来顾绍钧真的是脑子烧糊涂了。要不是俩都是大老爷们，他还以为顾绍钧更年期。连尹且诗像娘们这种话都扯上了，以前他也会说尹且诗，但还没说这样的话出来过。

    “你先休息。”他说，“你看看都烧成什么样了，还讲话。”

    “不行，我们要把这事谈妥了。”顾绍钧执拗地抬头看着董于，大脑昏昏沉沉的，眼皮子也耷拉着要合上了，愣是撑着不想睡。他就一股冲劲，不想看到董于了。说讨厌，也算不上，只是每次一见到，心都酸涩得难受。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怎么了，保准是病了，又查不出病在哪。

    看顾绍钧这么执拗，董于也不想太礼貌。他拖了把椅子在顾绍钧旁一米五处坐着，就想和对方耗，看对方这幅病恹恹的模样能够耗到什么时候。大概是内心的占有欲在作祟，他就是不想结束这段关系，除非顾绍钧能够像商业场上的那些合作伙伴一样拿出足够的条件来说服他。“你说是谈，那除了你想要的结果，你还能接受什么？如果我说不，你还不是得继续和我闹？”

    顾绍钧摇摇头，缓了两秒才听懂董于的话，看来真的是烧得厉害。之前家庭医生说顾绍钧烧得确实不低，就算不用费神送去医院，也得好好休息。“也不是......”

    “那你说，除了你这个方案，我还有什么选择？”董于将身子向后倾，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望着顾绍钧，“我给你顾家提供支持，钱和人力大把大把往里头砸才维持住这个败坏的家业，你现在却说什么都不想给我？”董于是不准备落井下石，可这不代表他不会拿这个话题来制住顾绍钧。

    董于的这一手忽悠也确实找对地方，要是平日的顾绍钧也许还能和他理论几句，可现在的顾绍钧确实是难受极了，头发晕身子发热，整个人都是混沌的，根本没能力争论。“你不是还有......顾梵薇......”

    “顾梵薇，怎么能比得过你呢，顾少爷？”董于说，“你那么耐操，哪次你没爽到？”

    顾绍钧愤怒得想下床挥拳打人，但是身体已经软到站不起来，他只能瞪着董于，许久，他忽然笑了下，说道：“你其实是担心我，对吧？”

    “怎么说？”

    “我不会再自杀了。”这是顾绍钧第一次承认他上次自动解开威亚的事，“相信我，我不会再这么做了，那场戏已经结束了。你让我走吧，送我去医院。”

    “如果我说不呢？”董于问，“如果我要留你在这里？”

    “送我回去，不然就告你非法拘禁。”顾绍钧一字一顿地说。

    董于试图从顾绍钧的神情里找出对方认真的痕迹，可惜顾绍钧病恹恹的表情确实没有什么威慑力，他看了一会，倒是自己先笑出了声。

    “好吧，我答应你，咱俩结束。”他轻松地说，表情丝毫没有波澜甚至有些调侃，就像允许馋嘴的助手去路边奶茶店买一杯奶茶。

    这会反倒是顾绍钧措手不及了，董于在之前的表现里态度都很强硬，似乎根本没有商量余地，这回却没几句话又允许他离开，一句多余的挽留的话都没有了。他的心脏蓦然像被抽空了一块，有点寒意。他愣愣地看着董于，似乎是想证实这句承诺的真假。

    “怎么，还看着我呢？没事，你睡吧，睡醒了就会发现自己躺医院里了。我就不打扰你了。”董于站起身来，椅子脚和地板剐蹭的声音不大，在顾绍钧耳中却分外刺眼。

    董于说的话是真的。

    顾绍钧怅然若失，又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怅然若失。他应该很轻松才对。多年的肉体摧残结束了，他应该很开心才对。

    董于也很惊讶，他为什么这么轻松地就答应了呢？连他都以为自己会多挽留一会儿的，明明一开始是打算和顾绍钧久耗，可在听到顾绍钧承诺不会自杀后，他忽然就改变主意了，速度快到连自己都咋舌。

    也许只是因为担心儿时玩伴的生命安全吧。如果对方从同处摔下，血肉模糊也挺不好看的，可惜了这张俊脸。

    他走出房门后，顾绍钧也终于坚持不住地睡着了。司机把车开走了，董于就打了个电话叫医院来接，这对顾绍钧来

    说也比较安全。走到大厅，董于发现董奕就坐在那无聊地换台。

    “大哥，留下来吃饭？”董于调侃道，其实他们谁都知道董奕不会这么做。他很忙，不像董于，总是表现得闲人一个。

    “二弟啊，不是我说你，”董奕意有所指地往董于走出来的房间看了看，“顾绍钧，你把他带回来了？”

    “是且诗带回来的，我准备把他送到医院了。”董于回答。

    “顾绍钧这孩子，”董奕叹了一口气，“谁都看得出他对你有意思......”

    “停，”董于笑着打断，其实董奕的断句也就断到这里，“你怎么看出他对我有意思的，还把范围扩大到了‘谁都能’？”

    “看着你们从小长大的，能看不出吗？”董奕继续拿着遥控器乱按，注意力却已经不放在电视机上：“他这次在那条道上徘徊，我下车问他干啥，他说他等你呢。”

    董于没有打断。

    “你说这么大的雨，他还在那等你，又不一定等得到，可能真的是脑子糊涂了才这么做，我觉得他最近行为不太对，就跟他说别跟你接触了，两个人分开生活，谁也不欠谁的。如果你说顾家那事，顾家现在也稍微起来了，应该能还你帮忙的债。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两个人清醒一点，保持一些距离总是好事。”

    董于说：“哥，你想多了。”

    “说起来，我还有点对不起他，我看他那样子，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语气就冲了点。”董奕摇摇头，“之后我就来找你了，但他又晕在路边了，我还真不知道他发烧，还好小尹心善，不然......”

    不然他死在路边都没人知道。

    董于说：“没事，哥，都现在这样了，别说了。”

    “那我就先走了。”董奕把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搁，“哥好久没跟你说那么多话了，好不容易说了居然还是为外人的事情。下次有空了带董音找你吃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