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令!”
霍临一进军帐摘头盔就往地上摔,砰咚一声响再加上他几乎是目眦尽裂的怒容,竟没一个人敢答话。
“谁的令!聋了还是哑了!”
他提高音量又问一遍,上前两步抬起地图桌一掀,又是一场地震,沙子旗子歪七扭八地落了一地。
“瞎了!一个二个都没长眼睛!看不见城门就要破了吗!”
他指向前方的地面,
“谁的令!给我站来!”
沉默良久,一个苍老的声音才道:
“是我。”
霍临猩红的眼射向他,不思议:
“严正威,要打的是你,撤退的也是你!你当打仗是什?要人给你端茶送水,说不要就不要?”
严正威旁侧一个亲信骂:
“姓霍的,你给我放尊重点!”
姓霍的看了他片刻,破笑道:
“姓霍的?是不是我从没摆过架子你就忘了我到底姓什了?”
他转头向帐外喊:
“来人!请宋校尉二十棍!”
又转回来,朝向宋定安,
“狗仗人势也得挑时间,没人教你?”
两个卫兵进来,左右夹抱住宋定安双臂,他却挣动着,大骂:
“那也比你当卖国贼强!你别想逃过去!呸!”
被人架走了。
严老将军以剑为杖,双手交叠扣在剑把上,坐得稳稳当当,而其他人都缄默着,只有武卫俞年纪轻,藏不住心绪,腿旁拳头捏得发抖,忍了又忍,还是哑着嗓子问道:
“霍将军,是不是真的?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霍将军站得笔直,眼中毫无歪斜:
“我问心无愧。”
“你让那个突厥婊子给蒙了眼了!”
武卫俞红着眼就向他冲过去,
“我天非要把你打醒!”
说着就一腿绊倒他,揪着他衣领就提起拳头要往他脸上砸。
霍临被他闹得莫名其妙,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不是在问他有没有通敌叛国,怎就扯到突厥婊子了?他接住他拳头,不耐烦地踹中他肚子,把他踢到一边去,站起来,皱眉问他:
“你发什疯?什突厥婊子?女的都没有哪来的婊子?”
“别人城门都看见了,你还装疯卖傻!”
武卫俞捂着肚子斜撑起上半身,边吼边吧嗒吧嗒掉眼泪:
“你和那个突厥婊子抱在一起!那不就是个被烂了的烂货,被多人玩——呃!”
霍临走过去就抬起脚踩塌了他侧颈,施力往压,压得小将军满脸痛苦的红色,额角爆起青筋,手肘屈着击打地面,想挣脱他。
“武卫俞,你现在脑子不清楚。我不跟你计较。别让我听见一次。”
他收了脚,
“回去睡觉。睡醒了吃饱了再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滚!”
他把武卫俞踢帐,看着剩的人,终于明白这是在唱哪戏了。
“严将军,您贪生怕死,撤了兵闯了祸,就祸水东引,引到我这里来,好叫人忘了究竟是谁的令?”
他环视一周,掷地有声:
“我霍临还是那句话。我问心无愧!我跟图瓦什什关系,和这场仗毫无关系,我也从未藏私!”
严正威的另一亲信阴阳怪气道:
“从未藏私?那你怎不杀了他!放虎归山,就是藏私!”
这一箭正入靶心,霍临一时间没有话讲,一直沉默在一旁的赵从却突然挺身护他:
“什狗屁道理!你怎不骂图瓦什妈干嘛把他生来!你妈就不该生你!驴货!”
一拽霍临袖子,
“走,将军!我不跟他说!一群孬种!”
两人回到霍临帐内,坐在桌前。
赵从气得还在喘气,端起桌上茶壶倒一杯凉水肚,再一杯直接泼霍临脸上。
“你以为我护你就不骂你了是不是!”
又一杯泼上去。
“我还专门问过他是不是想爬你床,跟我说不是,转头就搞上了!”
他再倒一杯,正当要泼的当,霍临把抢过来,
“别泼,我也要喝,给我留点。”
一闷肚。
赵从扭头猛拍一桌,走到帐外去,对勤务兵嚷:
“去军机帐,把霍将军头盔给捡回来!”
折回来,还想倒水喝,一拎茶壶把手,空了,更是气得快七窍流血,还是提着茶壶走去,嚷:
“加水!”
再回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霍临,
“你怎就着了他的道了呢!
“你一个镇国大将军,还是五皇子,要什人没有!这几年回去,找个托辞把兵权交了,当个闲散王爷,娇妻美眷,胡吃海喝,有什不好!非要尝尝蛮子肉是吧!我要是你爹,你看我不把你腿打折!”
勤务兵在外喊道:
“报告赵副将!头盔和水拿来了!”
赵从又猛一拍桌,吼道:
“进来!”
霍临倒了杯热茶,杯子还没握在手里就被赵从抢了过去,
“我的!”
霍五皇子悻悻道:
“还好你不是我爹。我爹早死了。”
赵副将吹胡子瞪眼,还没开,霍将军就举手投降,坦白从宽:
“我也不知道。回过神就这样了。”
赵从又要拍桌,掌都提起来了,临到桌面又收回来,放在膝上,呼吸两气,猛地一拍己大腿,问:
“是不是他先勾引你的!”
霍临想了想,答:
“是。”
“妈的!骗子!突厥人都是大屁眼子!”
他又问:
“他是不是一直跟你说爱你、没了你不行,叫你留在他身边,还说什月神乌麦保佑?”
霍临回忆了,还是答:
“是。”
“妈的!果然是大屁眼子!”
突厥万事通又没忍住猛拍己大腿,真诚看向“什都不懂”的霍将军,劝道:
“将军,我跟你说,不靠谱的。突厥人嘴花得很,说一套做一套。你还记得那个克尔城主吧?最后被己小妾合谋杀了的那个?一开始都是甜言蜜语哄得好得
很,转头就去哄另一个了。那个图瓦什以前不还和女人结婚生孩子?他爱他老婆得很,你又不是没听过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后来又被克鲁搞成那样,会喜欢男人?你别被他骗了,最后命送他手上!”
对哦。
霍傻子醍醐顶,似乎是他说的这个理,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图瓦什和己在一起时的那些眼神是造不了假的,高潮喷了那多水也造不了假,他也没蠢到一厢情愿欺欺人。
“我是真心相爱的。”
霍将军说了让赵老母亲痛心疾首的话,怎听怎像已经被骗得团团转还一腔深情死不悔改的蠢男人。
赵从如鲠在喉,泪都要来了,长叹一气,认了,
“将军,您开心就好。我会守着您的,绝不让他使幺蛾子。”
这话听着不对味。霍临想辩解,赵从一看他着急想辩解就又露那副“没事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安慰他,他就干脆也放弃地叹一气,挠挠后脑勺,道:
“你别瞎操心。没你想的那不堪。他人挺好的。”
“哦,人挺好的,天直接灭了你半军。”
霍将军哑无言,半晌才道:
“……你打人家,总不要别人站着挨打吧……之前他也跟我说不和我打,我打不来,会死很多人,还叫我不要打,我领了圣旨,不是不打不行……天城门还跟我说我很厉害,坚持来打破城门,叶城就是我的了。”
赵从那一对小眼睛瞅了他半天,拿食指指他鼻子,浑身连着声线都在发抖,
“你完了,我跟你讲。你完了。你这话别再对其他人说了,想都不准想。你刚才什都没跟我说过,我也什都没听见。”
被他这一提醒,霍临也猛然惊觉己刚才是什意思,被人听去了怕不是通敌卖国这罪名就要坐实了,也渗一背冷汗,又幸好面前的是赵从。
他即使现在去想,也完全不觉己有错,只是不去说而已。
两人又谈论了些日后的安排,赵从叮嘱他上京时务必小心,武卫俞是心直快又崇拜他,才那不敬,最后道过一句:
“我去哄哄那胳膊肘往外拐被人当枪使都还不知道的小王八羔子。”
就此别过。
入夜。
霍临百无聊赖地坐在兵器架前擦枪头,烛台站在旁边,恬静的火光猛然一晃,戳破帐篷布的风声袭至身旁,声响全扎进了地里。
他眼神锐利地去看那射进帐篷中央的箭,肌肉绷紧进入备战状态,却在看清了那箭上套着的一枚金发环的时就松懈来,连己嘴角露了笑都没察觉。
他上前查看那被箭镞射穿的帐篷布,扯过旁边的将之盖住,到帐外,叮嘱卫兵:
“我要休息了,任何人都不准来打扰。”
回到帐中,摊开被子,往里了几个靠垫枕头佯装己在睡,吹熄蜡烛,轻手轻脚地从帐篷背面溜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