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打川军——红军势如破竹——张国焘向中央报捷——刘湘孤注一掷——血战百丈关——红军转入防御——薛岳老谋深算——国民党中央军与川军解雅安之围——红军再过夹金山——毛泽东的预言得到证实
卓木碉会议之后,张国焘为了贯彻南下的战略方针,于1935年10月7日以“中革军委主席”名义发布了《绥丹崇懋战役计划》。具体部署是:王树声率右纵队八个团沿大金川南下,夺取绥靖、丹巴;徐向前、陈昌浩率左纵队十六个团沿抚边河南下,夺取懋功、达维。《计划》要求红军主力以“秘密、迅雷的手段”占领上述地区,为红军南下天全、芦山铺平道路。
当时四川军阀的部队在大、小金川一线布防,分兵把口,阻止红军南下。刘文辉部两个旅在大金川的绥靖、丹巴、崇化(今安宁)一带,杨森部四个旅在小金川的懋功、达维一带,邓锡侯部一个团把守抚边以东的日隆关。自红军北上后,这里多日太平无事。川军松松垮垮地混日子,没有想到红军会原路返回南下。
朱德审阅了刘伯承、徐向前制订的作战计划。他虽然反对张国焘另立“中央”的分裂行为,但在保存红军这个大方向上,大家是一致的。朱德认为:红军既然已经南下,就应该打开局面,寻找立足生存的地方。几万红军聚集在荒凉的川西北高原上,无衣无粮,等于自取灭亡。他对四方面军指挥员说:川军向来欺软怕硬,惯打滑头仗。我们不打则已,要打就抓住打,狠狠地打!他要求各级指挥员讲究战术,以快以巧制敌,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
作战计划下达后,各部队立即开始行动。对久困草地、饥寒交迫的红军战士来说,没有比“南下成都坝子吃大米”更令人兴奋的了。部队行动出奇的快,士气也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大、小金川地区地形复杂,沿途多深山峡谷,水深流急,大部队难以展开。红军取胜的关键在于出敌不意,迅速夺取渡口桥梁和山口要隘。红军开始行动后,原打算由右纵队抢占卓斯甲附近的观音铁桥渡河,以便左右两路夹河而进,隔岸呼应。但右纵队的74团抢占观音桥行动失利,指挥员又不果断,延误了时间。徐向前决定派4军由党坝迅速抢渡大金川,30军随后跟进。10月11日,许世友率4军抢渡成功,沿右岸疾进,连克绥靖、丹巴。9军27师于15日夜间发起攻击,击溃两河口守敌杨森部,并连续行军作战,一鼓作气占领抚边、达维。30军也攻占懋功。经十二天的行军战斗,红军击溃川军六个旅,取得南下第一阶段战役的胜利。
徐向前对部队的表现是满意的,他回忆:“这一仗是山地隘路战,很难打。我军机智英勇,灵活迅速,充分发挥夜摸、奇袭和小部队大胆迂回穿插等战术特长,渡激流,穿峡谷,破敌垒,夺要隘,表现了红军无坚不摧的优良战斗素质。9军27师连续作战,疾进五百里,打得最出色。夜袭达维之战,行动秘密、神速,当部队摸进街时,敌人还在睡大觉。敌第4旅旅长高德州惊醒后,顾不上穿衣服,仓皇逃走。”
获悉红军南下的消息,蒋介石判断红军的目标是成都平原。为了堵截和消灭红军,他在重庆建立“行营”,主持“剿匪”事宜。派遣大批国民党军政大员到四川,加强统治。对川军进行整编,将部队员额缩减三分之一,但充实了建制,补充了武器弹药,使川军战斗力比以前有明显的增强。蒋介石把川军统一到他的指挥下,任命刘湘为四川“剿匪”总司令。所有经过整编的川军都要听从统一调遣,不得各行其是。蒋介石虽然出了不少钱和枪炮,但收到“一箭双雕”之效。他让川军打红军,打赢就扼杀了革命力量,打不赢也削弱了川军,然后中央军再来收拾局面。当红军南下懋功、丹巴时,刘湘已经调兵遣将,在雅安、天全、名山一带严密布防了。
取得绥丹崇懋战役胜利后,红军总部决定乘胜南下,向成都平原进军。徐向前估计“我军乘势南攻,打击川敌,夺取天全、芦山、名山、雅安、邛崃、大邑地区,有较大把握”。便制订了《天芦名雅邛大战役计划》。10月20日,朱德、张国焘批准并发布了这个作战计划。其部署是:以4军、32军组成右纵队,倪志亮任司令员。许世友的4军攻天全,罗炳辉的32军攻汉源、荥经。30军、31军和9军一部组成中纵队,王树声任司令员,李先念任政委,向宝兴、芦山进攻,得手后向雅安、名山前进。9军主力为右纵队,陈海松任司令员,向邛崃、大邑出击。再分兵向康定、马塘行动,巩固后方,牵制敌人。
战役开始后,红军势如破竹。10月24日,红33军从懋功出发。27日30军的88师越过夹金山,居高临下冲击驻守在山脚菩生岗的川军杨森部一个团。山谷中林木茂盛,浓雾弥漫,还下着蒙蒙细雨。川军在红军冲杀下溃不成军,沿着隘路逃命,被挤下深渊丧命的就有200余人。红军一口气追到距宝兴县城50里的盐井乡,才停下来休息。
11月1日王树声率中纵队一部沿东河南下,到达宝兴城西。敌军破坏了河上的铁索桥,红军搭起浮桥过河,与对岸红军会合,一同向宝兴县城发起攻击。守敌弃城向灵关逃跑,红军攻占宝兴城,又穷追猛打,击溃刘湘部一个团,直逼芦山城下。
红军左、右纵队也进展顺利。许世友指挥4军由金汤翻越夹金山。山高路险,红军找采药农民当向导,用大刀砍断荆棘,一昼夜翻过夹金山,11月8日抵达紫石关下。驻守紫石关的是刘文辉部袁国瑞旅,半年前在泸定桥曾是中央红军的手下败将。此时有两个营守紫石关,心想这里地势险要,只有小路一条,凭借碉堡完全可以用火力封锁红军。没想到红军从悬崖绝壁爬上来一个排,夺取紫石关。袁旅的士兵撒腿往后跑,红军在后面高喊缴枪不杀,劝川军不要跑。川军听见红军也是四川口音,就坐下不跑了。剩下的残部好容易逃到天全城外,守城的刘湘部郭勋祺师拒不开门,还向袁旅士兵扫射,扬言“把这些杂牌部队清除掉,我们好去打红军”。袁旅士兵愤怒之极,突然来了勇气,奋不顾身冲上郭师的阵地,闯进城内。
红军尾随袁旅溃军来到天全城外,在大岗山与郭师交火。黄昏时许世友来到前沿,发现敌军在小河对岸和大岗山上都构筑了工事,并以猛烈的机枪火力封锁河面和桥头,红军几次冲锋都被打了回来。许世友下令停止正面进攻,改用夜袭战术。当天深夜,红军在向导带领下从侧面摸上大岗山。敌军正在烤火做饭,就当了俘虏。许世友看到偷袭成功的信号,下令进攻。郭师的一个团大部被歼,红军紧紧追赶,直扑天全县城。11月9日拂晓攻进城内,堵住了师部的门口。郭勋祺跳墙逃跑,险些当了俘虏。天全战斗是一场硬仗,4军三天连续作战没有休息,从紫石关一直打到天全,先后击溃川军一个师又一个旅,取得南下以来的最大胜利,也让川军领教了红军的后害。
这一时期,红军南下各路都进展顺利,形势十分乐观。左纵队击溃邓锡侯一部,逼近邛崃县境。右纵队占领天全后,配合中纵队包围芦山。11月12日芦山守敌弃城逃跑,红军又占领了芦山。十几天内,红军连克宝兴、天全、芦山三县,歼敌5000余人,控制了大渡河以东、懋功以南、邛崃山以西和青衣江以北大片地区,造成直下川西平原、威胁成都的态势,令蒋介石和四川军阀极为震惊。
在南下的过程中红军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长征的艰苦生活使红军体质大为下降,战斗中掉队的越来越多。半个月的行军作战,把红军的锐气差不多耗尽了,急需休整。红军的装备也很差,遇见顽强的敌军,这些弱点就暴露出来。
4军攻克天全后,右纵队的32军南下荥经、汉源,掩护4军继续向东进攻。在罗炳辉军长、何长工政委指挥下,32军进至汉源时,遇见了红军的老对头——刘文辉部的刘元塘。5月间中央红军攻打会理,曾受挫于刘元塘。现在这个亡命之徒又率一个旅来守汉源。汉源县城位于大渡河北岸大相岭山麓,西门、南门外都是悬崖陡壁,便于防守。北门通大相岭,城外有街道居民,又无城墙。刘元塘依托北门外的大风包、史家坡等制高点布防,阻挡红军。当32军到达汉源城北时,驻守史家坡的吴营长带头向城里跑,半路上被刘元塘堵住。刘元塘怒斥吴营长:“你看清共军来了多少部队?你迟滞了共军多久?你牺牲了多少人?”他一马刀把吴营长砍得血流满面,镇住了逃跑的士兵。刘元塘退入城中,依靠圩寨和城墙死守。红军包围了汉源县城,又切断了水源,但因火力太弱,始终未能攻克。国民党的飞机经常在汉源上空盘旋,乘红军隐蔽,刘元塘部下就出来取水,就这样相持两个月。张国焘让32军担任牵制任务,也没让他们硬攻,刘元塘又占了一次便宜。当红四方面军南下失利,再次北上,32军也撤围而去。
正当红军节节胜利时,张国焘在后方却心里不安,10月31日夜里,他致电前方的徐、陈,通报中央红军与徐海东、刘志丹会合的消息,然后说:“(丁)依各方情形看来,政局将为有利于我之变化,我们须准备更艰苦较长期的战争,不可图侥幸和孤注一掷。(戊)如有相当把握,宜由右翼打天全敌之左侧,或由太平、双河间打下去,不宜用重兵出大川,请兄按实况决定。(己)西康为我唯一后路,不可以西康落后说自误。即道孚亦比绥靖人口多出产多,康定、道孚若为我有,粮食解决,有宽广后方,且能向西昌方向发展。在敌能守住邛、大、名、天、芦一带碉堡线时,即宜不失时机取康定为好。”
徐向前、陈昌浩正在指挥部队前进,没回电报。张国焘不见回音,11月6日又致电徐、陈:“我沿路病号掉队多,各团人员少,一时无多补充,敌力渐集,续攻难图大胜,占地亦难巩固。”要徐、陈“宜查明沿金川两岸转移兵力即取康、泸办法”。
此时红军攻克天全,士气正旺,徐、陈7日复电张国焘,通报了红军胜利的战果后,告诉张国焘:“目前这带粮房人烟极多,村落大于巴川,群众正纷纷回家,各地已开始成立游击队与扩大红军,物质基础很好。如能深入工作,补充人、物较易。……如能多集中兵力在这带打,甚有把握。如马上进西康,补难,减员更大,力分散,天气极冷,对二、六军团配合无力。”徐、陈的意见是:“此地决战得手,则截东或西进均易,西进只是万一之路。”
有人认为,红军南下的胜利时刻,张国焘却要西进,正是右倾逃跑主义的表现。其实从实际情况看,红军在经历艰苦长征后,究竟还能打多大的仗,张国焘心里是清楚的。他似乎预见到红军向成都平原进军,将会遭到四川军阀的顽强抵抗,前途不容乐观。朱德的头脑也很清醒。在制订向天全、名山进军的作战计划时,他以自己在江西苏区作战的经验告诫红四方面军指挥员说:部队已经打出了川西高原的山险隘口,作战将由山地战、隘路战变为平地战、城市战,由运动战变为阵地战、堡垒战。针对部队在开阔地形条件作战的情况,他特别强调加强防空教育的重要性。既要消除畏惧敌机的心理,又要采取应付敌机的具体措施。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等闲视之。他说:我们是红军,不是拜物教主义者,绝不惧怕帝国主义的清道夫——蒋介石的飞机大炮。但是我们又要承认敌人的飞机确有杀伤威力,是要吃肉的。口头上空喊不怕,而不去研究对付它的科学方法,只会使红色战士经受无代价的牺牲。朱德对如何组织对空射击、防空隐蔽等问题都作了具体的说明,给徐向前留下深刻印象。遗憾的是,朱德的忠告并未引起各级指挥员的重视。
红军攻克天全、芦山的消息传来,张国焘非常高兴。这时,陕北中央于11月12日致电张国焘,通报中央红军与陕北红军会合的消息,并指示四方面军“你们目前应坚决向天全、芦山、邛崃、大邑、雅安发展,消灭刘、邓、杨部队,求得四方面军的壮大,钳制川敌主力残部,川、陕、甘、晋、绥、宁西北五省局面的大发展。”张国焘当日复电,通报了占领天全、芦山的情况后,他口气傲慢地说:“这一胜利打开了川西门户,奠定了建立川康苏区胜利的基础,证明了向南不利的胡说,达到了配合长江一带的苏区红军发展的战略任务。这是进攻路线的胜利。甚望你们在现地区坚决灭敌,立即巩固扩大苏区和红军。”
11月13日,南下红军展开新一轮进攻。左路9军27师向邛崃、大邑方向,中路30军向名山、百丈、黑竹关方向发起猛烈攻击。驻守这一带的川军李家玉部十二个团被打得晕头转向,四散溃退,红军占领名山县城和百丈镇,直接威胁设在邛崃县城内的刘湘“剿匪”总部。刘湘心情极为紧张,他急电催促廖敬安旅长赶赴桑园镇布防,又对四川省府秘书长邓汉祥说:“军事情况紧急,我手边部队已经用光,你赶快回去组织力量守成都。”徐向前得知占领百丈镇的消息,非常高兴,红军即将进入富饶的川西平原了。
11月16日起,形势突然逆转。一向被红军赶着跑的川军竟然集中兵力,向红军发起大规模反扑。过去川军与红军作战,总是以保存实力为目的,互相观望扯皮,恨不得对方被红军吃掉,他坐收渔翁之利。现在他们终于清醒过来,红军一旦进入川西平原,就是川军的末日来临。为了共同的利益,一向不团结的川军,此时竟然抱成一团,要与红军决一死战了。刘湘发布《告剿共官兵书》,下了死命令:凡有临阵退缩,畏敌不前,或谎报军情,作战不力者,一律军前正法。其余各级官兵倘有违令者,排长以下得由连长枪决;连长由营长枪决;营长由团长枪决;团长由旅长枪决;旅长由师长枪决;师长由总指挥枪决;总指挥倘有瞻徇隐匿者,由总司令依法严办。如有努力作战,不顾牺牲者,无论各级官兵,均由总指挥随时注意考察,从优奖叙。命令一下,在川军内部震动极大。11月17日下午,红军向黑竹关廖泽旅阵地发起攻击后,廖旅士兵抵挡不住,又想溃退。廖泽亲自跑到前方碉堡里督战,对部下吼道:“这里是我们死守的阵地,人在阵地在,不能后退,也无可退之地。后面就是邛崃总指挥部,你们如果发现有后退的官兵,准予执行我的命令,就地枪毙!”在廖泽和手枪队的督战下,川军士兵又抄起机枪,向红军猛烈扫射,居然遏制了红军的进攻。廖旅的士兵从15日起就连续作战,构筑工事,又要防备红军夜袭,昼夜不得休息,疲劳的坐下就睡着了,连吃饭也叫不醒。军官们非常着急,组织非战斗人员站岗放哨,与以前相比真是判若两军。川军这只纸老虎,看来要变成真老虎了。
刘湘迅速调兵遣将,将不中用的李家玉部调到后方当预备队,将自己手下战斗力最强的郭勋祺师(模范师)和范绍增师调到名山、百丈前线。加上其他军阀部队共80个团的兵力,准备与红军决战。这时,蒋介石也来增援,把精锐的薛岳纵队和部分空军调到川西前线。敌我双方力量对比发生倾斜,从11月18日起,川军在百丈地区大举反攻,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百丈关位于名山至邛崃间的大路上,是雅安通向成都的必经之地。这一带基本上是小丘陵,地势开阔,除了靠近百丈关的挖断山是横断公路的一座小山,其余无险可守。这样的地形适合大兵团作战,而不利于擅长游击战和山地攻坚战的红军。11月18日川军以六个旅、二十个团的兵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红30军阵地猛攻。红军指战员忍耐着连日作战的疲劳与优势之敌殊死搏斗,子弹打光了就用大刀。方圆十余里内的水田、山丘、沟壑都成了敌我争夺的战场,杀声震天,尸横遍野。88师政委郑维山回忆:“师指挥部跟前一个班,打到下午时只剩下三个人了。但是这三个人却像钉子钉在那片树林里似的,扼守着阵地。敌人冲上来,他们从三个方面投出集束手榴弹,趁着爆炸的浓烟,呼叫着分头冲下去,把敌人杀退,三个人又从容的回到原处。战士们就是这样以一当百地和敌人厮杀。”
与此同时,川军也向黑竹关的红93师阵地猛攻。激战两个小时,红军火力不足,被迫后撤到百丈关附近的挖断山。这时增援部队赶到,一个反冲锋将敌军击退。川军又调上预备队,与红军展开拉锯战。打到天黑,红军向百丈镇撤退。
19日激烈的战斗达到顶点。天一亮川军就向红军阵地发起攻击。红军占据了敌军修筑的碉堡,用机枪向川军扫射。整连的敌军呼喊着向前冲,在红军几十挺机枪的密集扫射下,一排排被打倒在水田里,横七竖八躺倒一大片。川军指挥官急红了眼,以每人20块大洋的代价组织敢死队,同时用迫击炮、重机枪压制红军火力,拼命往上冲。徐向前冒着炮火亲临30军指挥部,指示李先念:刘湘是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如果我军顶住敌军攻势,灭敌一部,有可能转入反攻。30军战士打得十分英勇,寸土必争。战至午后15时,川军终于支持不住,开始后退。就在红军胜利在望时,天空中突然出现国民党飞机,在红军阵地纵深狂轰滥炸。红军没有防空武器,也没有对空射击经验,顿时四散隐蔽。不少战士在开阔地找不到隐蔽地方,在敌机轰炸扫射下负伤牺牲。川军乘势卷土重来,红军伤亡过大,在敌机扫射和川军进攻下被迫后撤,退入百丈镇中,与川军巷战。在这危急关头,4军10师师长陈锡联率援军赶到,一阵冲杀,把川军敢死队头目、土匪出身的王廷章击毙。这个亡命之徒一死,川军乱了阵脚,又被赶出百丈镇。川军团长谢浚站在东桥头提着大刀督战,也无法阻挡部下的溃退。谢浚气急败坏,躺在地上大喊:“要与阵地共存亡,后退者杀无赦!”天将黄昏,川军援军赶到。红军恶战一天,伤亡也不小,双方在百丈镇东对峙。
谢浚打了一天,全团伤亡过半,也没攻下百丈镇。气急之下竟于20日凌晨四面纵火,企图烧死红军。当红军和镇上居民救火时,川军用机枪扫射,滥杀无辜。红军只保住了半个镇子,东半部的房屋都化为灰烬。第二天,川军范绍增师又压上来。红军坚持到21日,面对优势的敌军,已经打到筋疲力尽的地步。红军总指挥部果断决定:不在名山、邛崃、大邑一线与敌军拼消耗,全军后撤到九顶山、天台山和莲花山一线扼险防守。当夜,红军撤离百丈镇,向新店、万古退却。历时18昼夜的天芦名雅邛大战役,至此结束。
百丈决战是红军南下以来打得最激烈、最残酷的一场恶战。战后红军指挥员写了文章,认真总结教训。徐向前在回忆录中写道:“我军百丈决战失利,教训何在呢?第一,对川军死保川西平原的决心和作战能力,估计不足,口张得太大。川军是我们的老对手,被红军打怕了的,历次作战中往往一触即溃,望风而逃。但这次却不同,经过整编,蒋介石向各部队都派了政工人员,多数军官又经过峨嵋军官训练团的训练,敌军的战斗力有较大的加强。为确保成都平原,刘湘亲自坐镇,不惜代价,挥军与我死打硬拼。加上敌人兵力众多,运输方便,地形熟悉,堡垒密布,炮火强大诸条件,便成了难啃的硬骨头。战役过程中,薛岳部又压了上来。对于这些情况,我们战前缺乏足够估计,想一口吞掉敌人,打到川西平原去。这是导致决战失利的主要原因。第二,与此相联系,我军高度集中兵力不够。刘湘在这带集中的兵力,达八十个团以上。纵深配备,左右呼应,凭碉坚守。我军只集中了十五个团的兵力进击,一旦遇到敌人的拼死顽抗和反扑,深感兵力不足,捉襟见肘。部队两次过草地,体力消耗很大,乍到新区,人地生疏,群众还没有发动起来,无法积极配合红军作战。这样,就难以取得战役战斗中的优势地位。第三,战场的选择失当。百丈一带,地势开阔,部队的集结、隐蔽、攻防受很大的限制,极易遭受敌机袭击与炮火杀伤。当敌发起反攻时,我军处在十余里的长弧形阵地上,三面受敌,相当被动。另外,部队习惯于山地战、隘路战,而对平地、水田、村落战斗,则缺乏经验。有些干部到了平川地带,连东南西北都辨别不清;敌机来了,无法对付;部队撒出去作战,抓不住,收不拢,影响了指挥信心。仗打得比较乱,有的部队‘放了羊’;有的部队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协同配合不好;有的部队不讲战术,增大了伤亡。如此种种,都与我们在战役指导思想上的急躁和轻敌有关。广大指战员的浴血奋战精神,是可歌可泣的。”
百丈决战,是张国焘南下由胜利走向失败的转折点。本来,百丈大战后红军和川军都打得筋疲力尽,战场呈相持状态。红军打算巩固天全、芦山、宝兴地区,在这里发动群众,准备过冬。如果有几个月的休整,红军就可能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但是命运偏与红军作对,这一带物产不丰,人口稀少,红军的兵员、粮食、被服补充都发生困难。这里本来冬季并不太冷,但1935年冬天却下了十年来罕见的大雪。夹金山以北的懋功等地也是大雪封山,天寒地冻。驻守丹巴的5军军长董振堂、政委黄超1936年1月8日报告总部:“37团在毛牛获得敌人的军米,吃了半个月,军直属队只吃了一餐大米稀饭,现在各部队每天一顿馍两顿稀饭,包谷占大部分,小麦差不多已吃尽。尤其是37团因毛牛东固地区小,粮食不多,现在的粮食要从丹巴供给一天吃一天,蔬菜以萝卜为主。油盐问题由于供给的注意,部队未感缺乏。但驻丹巴部队柴火非常困难,要离城数十里才有柴火,现由政府发动群众卖,能解决一部分的困难。”在这样的形势下,红军要再次出山冲击成都平原,显然是不可能了。张国焘虽处于艰难处境,还是想让主力在宝兴、荥经地区熬过冬天,再作打算。
但是蒋介石却不给红军喘息机会。他见红军和川军拼得差不多了,便将嫡系部队——薛岳的六个师近10万人马从贵州调到川西,担任进剿红军的主力。在成都,国民党军事委员会重庆行营副主任兼参谋长贺国光与薛岳长谈,详细介绍了他们掌握的红军情报和川军与红军作战的经过。薛岳曾经参加围追堵截红一方面军的行动,有些经验。与贺国光谈话后,心里有了底。他回到指挥部对部下分析说:“自古以来事业成功者,都要得到天时地利人和。如今红军天时很坏,严寒将至,岷山已降雪,天寒无衣岂能久居?论地利,红军所据尽是汉彝杂处的山区,地瘠民贫,作战无粮何以为继?论人和,据贺国光说:毛泽东主张北上,张国焘主张南下,这显然是分裂征兆。红军分散兵力,加之久战疲惫,同心协力的条件已不复存在。又加之弹药不足,虽因滇川军屡败使他们得到一点弹药,也不能久战。红军防线北自大邑、邛崃,南至荥经、汉源,区区一个方面军,数万之众扼守300里以上的防线,已到了强弩之末。中央军增援上去,当然旗开得胜。”部下听了薛岳这番见解,都点头称是。中央军毕竟比川军老谋深算得多,贺国光的行营参谋团与薛岳共同制订了围剿红军的计划:第一步要在年底以前解名山、雅安之围,打通川西荥经、雅安、汉源一线交通;然后第二步收复天全、芦山、宝兴地区,将红军主力逼到雪山以北。
1935年12月下旬,薛岳部队集结完毕后,开始向荥经方向进攻。担任主攻的是吴奇伟纵队。荥经南边是4军许世友的防区,陈昌浩找许世友布置任务,要他在峡口一带阻击敌军。许世友认为:敌人来者不善,守峡口至少要三个团。陈昌浩不以为然,认为薛岳是稳扎稳打,堡垒政策,不会一下把主力用上来,红军在峡口摆一个团就够了。许世友只好服从命令,把35团调上去。谁知战斗打响后,才发觉国民党军用了绝对优势的兵力,对红军阵地猛攻。在激烈的炮火下,35团寡不敌众,团长、政委和大部分战士都牺牲了。许世友打过许多恶仗,还没有经历过这样惨痛的失败。红军防线被连续突破,许世友不得不边打边撤,退至天全、紫石关一线。薛岳的第一步行动达到了目的。国民党军官巡视战场,发现死去的红军衣衫破烂,断定红军后勤供应十分困难,决定不停顿地向红军发起第二轮进攻,并催促川军的刘湘、刘文辉部配合,从三面向红军压来。
1936年1月,薛岳命令孙震的41军攻占名山的金鸡关,逼近蒙顶山红军主阵地前沿。吴奇伟纵队占领冷水场,打通了荥经到泸定的交通。为解雅安之围,薛岳派一个师攻飞仙关。飞仙关是雅安北至芦山、西至天全的要隘,南临雅江,水流湍急,就是冬季枯水季节也很难徒涉。在渡河攻击时,国民党军的一个团长被打死在河里,但他们投入两个团兵力猛攻飞仙关。红军弹药缺乏,被迫撤退。薛岳部占领天全县城,解雅安之围。在城内困守三个月的刘文辉得救,对薛岳感激不尽。这时,刘湘的川军也攻到了宝兴境内。
在各路敌军的联合进攻下,红军处境日见艰难。三个月的恶战,红军的有生力量消耗过大,得不到补充。去年9月南下时,红军有8万多人,此时已锐减到4万人,损失近半。指战员们都意识到:再打下去会把红军损失殆尽。面对现实,张国焘也承认“难以在此与敌长期周旋”。1936年2月初,张国焘、朱德、徐向前、陈昌浩、刘伯承在芦山任家坝红军总部开会,研究制订了《康(定)道(孚)炉(霍)战役计划》,其纲领是:“我军为继续扩大南下胜利,扩大民族统一战线,更有力的策应二、六军团行动,并取得在广大地区的运动战中粉碎蒋介石卖国军,决以一部位邓生、跷碛、达维、抚边钳制南、东两方之敌,主力迅速向西增进,取得道孚、炉霍、康定一带地区,以便尔后之发展。”
根据这个新计划,红军于1936年2月15日后陆续撤离天全、芦山、宝兴地区,再次翻越夹金山,经达维、懋功、丹巴向西转移。跟随总部行动的军委三局局长伍云甫(原中央红军无线电总队队长)在日记中写道:“2月21日,晴。0时30分由草棚出发,6时30分至夹金山顶,20时到达维宿营(约80里)。在冰雪中行数十里,寒冷彻骨,溜滑难行,甚疲劳,右腰跌伤。” 寥寥数语,表现出一种沉闷的心情。这次行军已经失去了南下时那种热烈高昂的气氛。张国焘也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南下计划,显然没有什么收获。”去年9月毛泽东的警告:“南下是绝路。”果然得到了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