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批判张国焘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刘统 本章:第二十三章 批判张国焘

    张国焘的初步检讨——凯丰发表批判长文——罗瑞卿考察四方面军部队——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批判张国焘——关于张国焘错误的决议——斗争扩大化——延安红大“暴动”事件——毛泽东为许世友等人平反——陈昌浩检讨西路军失败的原因——徐向前的反思——八路军奔赴抗日前线

    自一、二、四方面军会师后,中共中央便开始了批判张国焘的准备。最初的工作是秘密进行的。当红军总部人员随朱德、张国焘到达保安后,毛泽东会见了一些干部,了解情况。王维舟同志回忆:在保安,他与刘伯承同志一起去见毛主席,他向毛泽东当面报告了张国焘的叛党,反对中央,挑拨一、四方面军的团结,和对他们的歧视打击的事实。毛泽东对王维舟说:目前因红四方面军在甘北尚未完全过河与中央会合,同时红四方面军干部还未完全认识到革命由于张国焘的错误路线,遭受了不应有的损失。对这个问题要深入检查,希望你准备。同时还嘱咐他要暂时保密。

    张国焘来到中央后,虽然还保留着红军总政委的职务,但除了出席中央政治局会议,一些具体事情都不管了。他已经不能像当初在红四方面军中那样说一不二,称王称霸。这期间林育英以共产国际代表身份与张国焘谈了几次话,指出他的错误,希望他对中央有个交代。他自己也意识到错误的严重性,于是张国焘在1937年2月6日写了《从现在来看过去》一文,对自己的错误进行了初步检讨,承认了五点:

    第一,没有充分估计到五次“围剿”中的客观情况,五次“围剿”中敌人采用战略战术的特点,和中国革命不平衡发展的特点,这样就过分估计了五次“围剿”中的主观错误。

    第二,在中央红军突围成为必要后,敌人追击的严重性,远过于红四方面军西征时敌人所给予的压迫,对于这点,估计也是不足的。这就抹杀了中央红军万里长征的英勇奋斗,和布尔什维克的坚强。一个数量很大的红军的万里长征,减员是不可避免的情况,终于达到红四方面军会合的战略目的,和大批干部的保存,正是表现着艰苦卓绝的奋斗精神,在这一点上不应当超出党中央决议上的批评。

    第三,因为有了上述两个观点,同时对五次“围剿”所受的损失也估计过分,就发生当时对中央所提出战略方针的怀疑。虽然一致同意北上方针,但将中央北上之方针了解成为这不过是长期大规模的运动战和游击战争的实际,提出了在比较更西北地区来创造根据地的另一战略的意见。

    第四,同样对于中央苏区对党、苏维埃和红军各方建设工作所获得的成绩估计不够,并对中央同志根据中央苏区经验所给予四方面军的错误和缺点的批评表示不接受和误解。

    第五,在左路军北上受到阻碍的条件下,以为北上既然会成为大规模运动战,倒不如乘虚南下。因此,成为北上和南下的对立,红军分开行动,发展到对中央路线不正确的了解和组织上的对立。

    张国焘用晦涩的文字很不情愿地承认错误。当初他骂中央是“逃跑”,现在换成了“大规模运动战”。他另立中央,开除毛周张博的党籍,仅仅说成是“组织上的对立”。如此的轻描淡写,文过饰非。涉及要害问题,张国焘仍然不肯认错。

    对南下北上之争,他说:“假若南下没有发生党和红军组织上的对立,那么南下和北上不过是军事策略上的争论。如果认为南下是失败的,那是不应当的。”

    对分裂的责任,他承认:“那时党中央直接领导一、三军团北上,的确是贯彻北上方针的正确行动。指斥为逃跑路线,就是绝对错误。就是红军分开行动也不应由北上主张者负责,而应由南下主持者负责。”

    对另立“中央”,他承认:“最严重的错误是组织上的对立。否认四中全会以来的中央而自称中央。这是政治上错误的结果和组织原则上错误的表现,布尔什维克的中国共产党所不应有的。”

    总而言之,张国焘对自己的评价是:“从一、四方面军会合时起到12月决议时止,这一段时间中我自己的确犯了反党反中央的错误。虽然12月决议开始了转变,没有再继续这一错误,向着和党一致的路上转变,但这一过去有过的错误,是应当严重指出的。”

    张国焘的第一次检讨,中央是不满意的。1937年2月27日,凯丰在延安发表了洋洋数万言的长篇文章—— 《党中央与国焘路线分歧在哪里》。文章分为13部分,涉及对政治形势的估计,南下北上问题,一、四方面军团结问题,党的建设,肃反,民族统一战线等方面。我们限于篇幅,无法引用凯丰的全文。其中大部分内容是中央在川西北时就与张国焘争论过的,我们在前面也叙述过。但是在这篇文章中凯丰透露了一些以前没有提及的内容,反映了中央对张国焘的问题的基本态度。

    关于一、四方面军草地分裂的问题,凯丰写道:“当中央发觉国焘私自给徐、陈南下密电时,曾详述南下的不利,并劝其仍率队北上。但国焘当时毫无转机,中央不得不再电国焘。……国焘同志对中央的电报,完全不采纳。于是中央给徐、陈指令,并给国焘指令,命令总政委立即率左路军向阿西、巴西、班佑开进。”他还写道:“北上战略是中央政治局决定的,不经过中央政治局,没有任何人有权力改变这种方针的。国焘身为政委应当坚决执行党中央的命令,可是国焘却能用私人的意志去改变这一战略方针,这还有什么政治委员的资格?……以这样一个糊涂的政治委员怎样还能去加强党在红军的绝对领导,因为国焘自己对党与红军的关系都是这样糊涂,所以他下面的干部不能不叫出‘武力解决中央’的话来。在国焘给徐、陈的密令,要彻底对中央开展斗争。”

    张国焘错误的性质,经凯丰这样一说,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国焘给徐、陈的南下电报,陈昌浩都给中央看过,所以中央才与张国焘争论了好几天。但是还从未听说四方面军哪个人说要“武力解决中央”。凯丰这篇文章是批判张国焘过程中最早提及“密电”和“武力解决中央”问题的,从而给张国焘的错误上纲到“路线斗争”。

    对张国焘的军阀主义,凯丰更是大加讨伐。他写道:“国焘的军阀主义表现在下列问题上:第一,红军中的肉刑制度发展到顶点。因为没有阶级的、自觉的纪律,不得不依靠打骂枪杀以维持命令的执行。随意可以打人,随意可以枪毙人,这在过去四方面军中到处可以看到的。第二,对居民的纪律不是建立在与居民的亲密联系上。因为红军是工农的、人民的军队,他们不是高踞在人民之上的。第三,愚民政策。不教育红军干部以马克思列宁主义,反而只要他们服从、盲从。第四,培植传令兵系统。这多少是从冯玉祥军队中学来的。”

    在这篇长文章的结尾,凯丰给张国焘下的结论是:“国焘同志所代表的这种政治路线,是苏维埃运动中所产生的形式,右倾机会主义、军阀主义的路线。他的客观根源则由于中国的军阀制度和农民狭隘落后意识,流氓破坏意识的反映。他的主观原因则是由于国焘同志有过去错误的根源。在四中全会时,国焘曾反对这种错误,但他没有彻底肃清他的错误。在与中央隔离,在没有中央的领导之下又发展起来。而成为在苏维埃运动中的右倾机会主义退却逃跑路线和军阀、土匪主义的路线。”

    凯丰的文章旁征博引,使用了大量红四方面军的内部文件。从卓木碉会议记录,到张国焘在红四方面军干部会议上的多次讲话,在《干部必读》上发表的文章,以及红四方面军内部的电报、指示等。说明中央已经比较完整地掌握了张国焘与中央分裂期间的言论和活动情况。这篇文章是全面批判张国焘路线的序曲,高潮还在后面。但是凯丰的文章中把四方面军贬得一无是处,把这个人数众多、有光辉战绩的红军队伍丑化成“土匪”、“军阀”的队伍,是极左的,带有强烈宗派主义倾向的。这也为批判张国焘路线中的扩大化倾向开了先例。

    张国焘虽然离开了部队,但他在红四方面军中的影响不可低估。此时,西路军还在河西走廊血战,陕北的4军和31军都是红四方面军的老部队,在红四方面军中批判张国焘是否能获得预期的效果,是否会因此而引起部队的混乱和失控。毛泽东感到没有把握。他需要掌握第一手资料,切实了解红四方面军部队的思想情况。1937年2~3月间,他派红军大学教育长罗瑞卿以考察部队的名义,到二、四方面军走了一圈。

    罗瑞卿认真地执行了毛的使命。名义上是考察二、四方面军,但重点在四方面军。从2月下旬起,罗瑞卿白天察看部队的训练、生活和政务思想情况,晚上听取各部队首长的汇报,还找一些主要负责人单独谈话。紧张地走了一个月,3月22日,他在庆阳步校给毛泽东、张闻天和林彪(红军大学校长)写了一个长篇报告。

    关于四方面军的基本情况,罗瑞卿指出:会师后“在干部中,在领导干部中,在一般党员中,在战士中,并没有了解党的路线的正确与过去四方面军领导上路线上的错误”。罗瑞卿强调:张国焘在四方面军的影响还是很深的。具体的例子是,当与大家谈到“南下北上”的问题时,大多数人认为“南下北上”都是对的。

    罗瑞卿承认:四方面军部队的成分是极好的。来自鄂豫皖和通南巴的占全军百分之八十,连以上干部绝大多数是鄂豫皖的老红军。战士体力强,天资聪明活泼。若有好的教育,可以出大批的干部。但是政治水平很低,有的人对揭发过去的错误不满,因为他们对(张国焘)个人的迷信超过了对党的认识很远。政治工作虽然建立了一些制度与组织形式,然而工作的具体内容还很差,有的甚至没有。

    罗瑞卿的报告最后说:“有些干部目前不负责任,甚至烦闷。我想大约也有以下几个原因:1.过去的积极,一般强制的成分多,而自觉的成分少;2.旧的强迫管理的方式去掉了,还没有新的方式代替;3.对于过去的艰苦发生恐惧与厌倦;4.过去只认识个人,一切寄托之于个人身上,现在还没有以党的观念代替对个人的迷信。”

    罗瑞卿的报告反映出四方面军中存在的不少问题。关键是张国焘的影响依然存在,四方面军中的许多干部还没有认识到张国焘错误的严重性,与张国焘划清界限,真正站到中央的立场上来。因此,必须对张国焘进行彻底的批判。在这个问题上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不仅是张国焘个人,各级的干部也都有自我检查的必要。

    此时,四方面军中的许多干部也感觉到沉重的压力。从上级派人来考察部队,4军和31军领导人的变动,以及中央转发张国焘的检查和凯丰的文章,都是一场党内重大斗争即将开始的前兆。西路军的坏消息不断传来,当3月中旬,援西军政委张浩宣布西路军失败的消息,4军和31军的干部战士都痛哭起来。有的人终日情绪低沉,打不起精神,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降临到自己头上。

    张国焘对西路军的失败极为痛心,他感到:“如果说一方面军在二万五千里长征时只剩了一副骨头架子,那么西路军连脊梁骨也被敌人打断了。”

    西路军的失败在陕北引起强烈反应。自1935年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以来,西路军的失败是红军遭受的最严重的损失。中央当然要追究责任。在陈昌浩电告中央西路军失败的十余天之后,1937年3月,中共中央在延安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23日到26日的议题是国民党三中全会后中共的任务,从27日到31日则是以批判张国焘路线为中心议题。

    出席会议的有: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毛泽东、张闻天、朱德、博古、张国焘。候补委员凯丰。

    红一方面军负责干部彭德怀、林彪、萧劲光、罗荣桓、林伯渠、陈赓、董必武、刘亚楼、蔡树藩、莫文骅。

    红二方面军负责人贺龙、任弼时。

    红四方面军干部周纯全、何畏、傅钟、倪志亮、王维舟、何长工、邵式平、廖承志、朱光、罗世文、谢富治。

    原红四方面军川陕省委干部郭潜、李中权、罗华民。

    原陕北红军负责人高岗、郭洪涛、戴季英。

    四位红军女干部:康克清(朱德夫人)、刘群仙(博古夫人)、金维映(李维汉夫人)和李坚贞。

    列席会议的还有:吴亮平、冯文彬、刘长胜、杜理卿、徐特立、周兴、王林、王观澜、齐华、胡耀邦、曾希圣、刘胜连、张振坤、谭家述、谭玉林、杨秀山、余黛生等。

    有几位重要人物没有出席会议。周恩来当时在杭州与国民党谈判;刘少奇在天津领导中共北方局的工作;邓发去了苏联。林育英在会议召开前不久,被派往外地搞职工运动。张国焘几次找张闻天,要求让林育英出席会议。因为林育英是中共中央与张国焘之间的调解人,也是最重要的知情人。如果没有他在场,张国焘与中央之间的许多问题就说不清楚。但是张闻天拒绝了张国焘的要求。

    3月27日会议开始后,首先由张国焘作检查。他承认自己在一、四方面军会合后是犯了路线错误、退却逃跑错误、反党反中央错误,承认自己对民族革命运动、中央红军的胜利和人民群众的力量估计不足,对敌人的力量估计过高,因而悲观失望,主张退却。对北上问题,承认自己对中央的方针发生怀疑,承认后来由于朱德拥护中央,广大干部拥护中央,促使他有了转变。但是北上以后,又改为西进,仍是对民族革命运动估计不足。他表示要与自己的错误作坚决斗争,还没有认识的问题,也要很好地检查一下。

    朱德总司令发言批判张国焘的错误,并叙述了他在南下时期同张国焘进行的斗争。他说:张国焘从鄂豫皖时期开始,就完全成为个人指挥党。他不相信党,不相信阶级,只需要个人的党,不需要布尔什维克的党。因为党和红军都是有组织原则的,而国焘不要这些原则。在会合时,他对中央极不尊重,自以为是列宁主义。这是他反党反中央的来源之一。自从宣布中央逃跑后,他更蔑视中央。后来召集会议反对中央,我说:“我是总司令,我便不好参加。”国焘骂中央,当然我也是在被骂之列。从阿坝会议到松岗(卓木碉)会议,反党反中央的罪恶他做了不少。在松岗会议我指出:“不要与中央对立。”当与二方面军会合时,他们要向二方面军去宣传中央的“错误”。我说:“不要宣传。无论如何,弼时是宣传不到的。”他不信,而且发火,说我向他进攻。

    批判了张国焘的错误,朱德最后说:“国焘同志是老党员,但是他的思想是机械唯物论,只看形式不看内容。我希望国焘同志承认错误,应该以列宁主义为中心,以党放在前面,不要忘记了党。只有相信党才能领导革命,脱离了党的立场是没有出路的。”

    朱总司令的话有理有节。对张国焘过去的所作所为,朱德是见证人。他所揭露的完全是事实,张国焘抵赖不了。但是朱德以宽厚的胸怀,向张国焘伸出挽救之手,耐心帮助他认识错误,以改正错误。比起南下时张国焘对朱德的侮辱迫害,更显示了朱总司令的高尚品德。张国焘对朱德是口服心服,即使在几十年后写回忆录时也没有否认这一点。

    任弼时同志在发言中批判了张国焘在二、四方面军会合后的分裂行为。他指出:张国焘在二、四方面军会合前就召集会议作布置,只准大家说一方面军坏,不准说四方面军的缺点。二、四方面军会合后,张国焘就派人送来攻击党中央领导同志的文字材料,还派了一个“委员会”到二方面军做反中央的宣传。后来张国焘还下令要把六军团交给他指挥,并准备调换二、六军团的领导。还坚持要召集二方面军的干部会来求取一致。二方面军领导对张国焘进行了抵制,向张国焘指出他不承认中央领导的错误。任弼时说:张国焘是不想和一方面军会合的,到哈达铺后,张国焘提出由齐哈玛过黄河。经二方面军领导反对,他才放弃了原来的企图。但是张国焘还是想用主力出夏、洮,基本企图是过黄河以西,拒绝与一方面军的会合,又遭到大家反对。任弼时回顾历史说:“八七”会议前后,张国焘不同意党领导农民进行土地斗争;南昌起义时,他想阻止起义;“六大”时张国焘是“右”的代表;对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张国焘认为是幻想,一点可能也没有。任弼时认为,张国焘长期以来看不到革命的形势,看不到阶级力量的变动。由于他在党内有很深的派别成见,到了一、四方面军会合后,便发展到了最高峰。他坚持南下,使四方面军力量消耗很大。瓦窑堡会议后,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转变。

    几天会议中,发言十分热烈。彭德怀、林彪、贺龙等批判了张国焘分裂党和红军的罪行,康克清揭露了阿坝会议期间张国焘反对中央的罪恶和对朱德、刘伯承等同志的迫害。原四方面军的傅钟、王维舟、罗世文等同志揭发了张国焘在四方面军中实行军阀统治,打击迫害革命同志的罪行。何畏等则检讨了自己追随张国焘所犯的错误。

    毛泽东在3月30日的会议上作了长篇发言。他指出:张国焘路线毫无疑义是全部错误的。我们欢迎他的转变,这是中央的干部政策。张国焘的哲学,一言以蔽之是混乱,其中主要的东西是机械论和经验论。他只承认看得到的东西,因此他的思想是反理论反原则的。他老是将自己描绘成实际家,恰恰证实他是真正的经验论。那次我们接到捉了蒋介石的消息以后,他举出几十条理由要求杀蒋介石。张国焘要改正自己的错误,首先要放弃自己的经验论。他只看到局部而看不到全体,只知道有今天而不知有明天。由于进行科学的分析,所以我们能预见运动的法则,在军事上即是有战略的头脑,这正是张国焘所缺乏的。张国焘的机械论,只看见形式,不看见内容。他把日本和蒋介石看作有无穷力量的魔鬼,害着恐日病和恐蒋病,说什么十倍于现在的力量也不能战胜日本,在革命战争中只想起后梯队的作用。他看不见日本和蒋介石都存在着种种矛盾。他不承认事物内部的矛盾,不知道红军中、共产党内都有矛盾,只有加强党内斗争、思想教育和党内民主来解决这些矛盾。

    谈起长征中的斗争,毛泽东说:张国焘在鄂豫皖的初期,还不能说是机会主义路线。自从打了刘湘以后,便完全形成了机会主义路线。他到川西北以后,弄出一个联邦政府,还要造出一个政治局。会合后中央要迅速北上,他按兵不动,中央尽力迁就他,安他一个红军总政委。但是一到毛儿盖,就反了,要用枪杆子审查中央的路线,干涉中央的成分和路线,这是完全不对的,根本失去了组织原则。红军是不能干涉党中央的路线的,张国焘在分裂红军问题上做出了最大的污点和罪恶。左路军和右路军的时候,叶剑英把秘密的命令偷来给我们看,我们便不得不单独北上了。因为这电报上说:“南下,彻底开展党内斗争。”当时如果稍微不慎重,那么会打起来的。

    毛泽东最后的话使在座的同志都为之震惊。这件事情毛泽东在俄界会议上没说过,除了凯丰的文章,毛泽东是首次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说这件事情。除张国焘外,其他当事人没有在场。叶剑英在西安,徐向前、陈昌浩还在路上流浪。在以后的日子里,凡是提及长征中的“密电”问题,最原始的出处就是毛泽东在这次会议上的讲话。

    毛泽东继续说:反党的“中央”成立之后,中央还是采取忍耐的态度。那时张国焘的电报却凶得很,“禁止你们再用中央名义”的话头都来了。我们却慎重得很,当时中央通过的关于反对张国焘错误的决议,只发给中央委员。

    毛泽东最后说:张国焘入党以来,还曾有若干阶段是在党的路线下工作的,但是他的机会主义史的问题是必须要指出来的。我们应该用诚恳的态度要求张国焘转变,抛弃他的错误,今后应从头干起。

    最后一天的会议由张闻天作总结性的发言。他历数了张国焘路线的错误及张国焘本人在历史上的机会主义表现,基本上是重复了毛泽东的讲话和综合了各位同志的发言。他强调了对张国焘路线作斗争应注意的几个问题:1.无情揭发张国焘路线,来教育全党同志。否则党内不能统一。2.要把反对张国焘路线的斗争同四方面军的干部分开。这些同志以为国焘就是党,受了国焘的欺骗。我们要帮助他们来反对国焘路线,帮助他们进步。3.对犯错误的同志不应采取报复主义,主要用说服教育的方法使之转变。4.对犯错误的人(指张国焘),不要轻易相信,要看实际的表现。5.要消灭张国焘主义,应加强党内教育,扩大民主,发展自我批评,从原则上解决问题。

    对大家要求开除张国焘党籍、撤销其党内职务问题,张闻天建议暂时不作组织结论,给张国焘一个改过的机会。他的话得到大家一致赞成。

    这时,主持会议的博古要张国焘表示态度。张国焘沮丧地站起来说:“各位的发言,特别是几位中央政治局同志的发言,使我更得到教育。我了解我犯了严重的错误,恶果很大。”说着,他痛哭流涕起来:“我现在宣布我的错误的破产。以前种种昨日死,以后种种今天生。”但在座的人却发出一阵不信任的冷笑。

    接着,张国焘答复了会议中提出的一些具体问题,如肃反、反对中央、阿坝会议、杀害胡底等同志,张国焘都承认是自己的罪恶。但是有几个问题他拒不承认。一个是曾中生之死,他说不是他下的命令。另一个是“用武力解决中央”,张国焘否认有此事。他说:“我要说明的是,发展到陷害总司令和武力解决革命同志,如果这样做便是反革命了。”

    张国焘最后说:“我的错误的确是反党反中央。我的错误是很严重的,我同意给我作组织上的结论。但我有一点不同意的,就是不把我当党员看待,当反革命看待。我认为我与托派和陈独秀是有区别的,我是坚决站在共产国际方面的,所以我有权力请求还把我当党员看待。”

    批判张国焘路线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结束时,通过了《中央政治局关于张国焘同志错误的决议》,对张国焘路线的错误进行了系统的总结和批判。主要内容是:

    一、张国焘在四方面军的领导工作中,犯了许多重大的政治的原则的错误。“从退出川陕苏区到成立第二中央为止,是右倾机会主义的退却路线与军阀主义的登峰造极的时期。这是反党反中央的路线。”

    二、“他用全力在红军中创造个人的系统。他把军权看作高于党权。他的军队是中央所不能调动的。他甚至走到以军队来威逼中央,依靠军队的力量,要求改组中央。最后,他不顾一切中央的命令,自动南下,实行分裂红军,成立第二中央,造成中国党与中国苏维埃运动中空前的分裂行为。”

    三、南下行动“不但在反党反中央、分裂红军上看来,是根本错误的,而且南下行动本身也是完全失败的”。“由于南下的行动,使红军远离抗日前进阵地,削弱了红军在全国的影响与推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迅速建立的力量,也使中国革命受到损失。”

    四、张国焘虽然取消了第二中央,率领红四方面军北上。但他“始终对于北上与中央会合是迟疑的,对于中央的路线的正确性是不了解的。西路军向甘北前进与西路军严重失败的主要原因,是由于没有克服张国焘路线”。

    五、“张国焘路线是农民的狭隘性、流氓无产阶级的破坏性、及中国封建军阀的意识形态在无产阶级政党内的反映。”“这教训又一次指出,没有无产阶级先锋队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领导,不论是民族革命或土地革命,必然不能得到彻底胜利的。”

    六、中央“对于四方面军的干部在中央直接领导之下作获得的极大进步与对张国焘路线的正确认识,表示极大欣慰。过去红四方面军所犯的错误,应该由张国焘同志负最主要的责任。一切把反对张国焘主义的斗争故意解释为反对四方面军全体干部的斗争,把四方面军的干部同中央对立的企图与阴谋,应该受到严重的打击”。

    政治局扩大会议后,张国焘经过几个月闭门思过,在1937年6月又写了一份检查:《关于我的错误》,承认“中央政治局关于我的错误的决议,我不但完全同意,而且对于我自己是最大的教育。我应当根据这个决议来彻底改正自己的错误,与自己的错误作坚决的斗争”。“我自己宣布我的错误路线已完全破产,每个同志与我的错误作毫不留情的斗争,是党的布尔什维克化最重要的一个保证。”

    其实,张国焘心里是不服气的,只是委曲求全。他的一些部下来发泄不满,张国焘安慰他们说:“在毛儿盖的时候,我有充分理由批评当时的中共中央政治路线。可是现在形势不同,毛泽东等首先接通了与共产国际的关系,在执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上,又与张学良、杨虎城联盟,经过西安事变,可望与国民党和解。这些成就,改变了反对毛泽东的意向。何况西路军又遭受如此惨痛的失败,我正引咎自责,无意与他人辩论是非。因此我希望一般同志,专心学习,检讨过去工作的错误,再不可有反中央的表示。”

    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结束后,彭德怀、任弼时等奉中央指示,到二、四方面军部队中传达会议精神,开展反张国焘路线斗争。但是,在四方面军中批判张国焘路线,遇到很大的阻力。张国焘与中央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许多情况连军师级干部都不清楚,更别说基层官兵了。特别是上级批判张国焘的军阀主义、土匪主义,许多人想不通。同样是红军,怎么跟着张国焘就成了“土匪”了?三个月的批判斗争表现出扩大化的倾向,引起了四方面军干部的思想动荡。据1937年7月12日4军政治部给前总的《四、五、六三个月4军政治工作状况的报告》中反映,当时4军逃亡现象比较严重,共跑了131人,其中不少是干部。许多干部惶恐不安,上级调干部去学习,就怀疑自己“有问题”,“恐怕是犯了错误”。有的借口“不识字”、“学不进”,拒绝离开部队去学校。31军的情况也差不多,军政委郭述申在5月1日给中央的电报中反映:“4月份部队逃亡现象非常严重,共计86名。主要原因由于政治教育与管理领导方式的缺乏所造成。”

    反张国焘路线的斗争逐步扩大,在二方面军中也搞起“反军阀主义”的斗争。当时二方面军部队驻云阳,“上级突然指示,在红二方面军中开展一场反军阀主义、游击主义的斗争。反军阀主义的主要矛头是针对贺龙的。由于贺龙在红二方面军中享有崇高威望,这场不得人心的斗争草草结束,不了了之”。贺龙后来提及此事,仍余怒未息。他说:“云阳镇反军阀主义,附带反游击主义。反军阀主义是反我的。我和小关(向应)讲:反是反不走的,下命令我才走。”

    斗争扩大化终于导致悲剧的发生。1937年4月3日,延安红军大学发生了一起“暴动”事件。原四方面军的一批高级干部许世友、王建安、洪学智等十几人因“拖枪逃跑”和“谋害毛主席”的罪名被逮捕。

    这件事的起因,许世友上将在建国后曾有较详细的回忆。他说:

    “到延安以后,就有人说张国焘如何长如何短,我也不做声,只要你不说到我头上我就不管。以后西路军失败,我非常痛心,半个月没好好休息。加上反张国焘路线,听了不少胡言乱语,有的说我是托洛茨基,有的说我是土匪。下面干部看不起四方面军同志,我非常生气,病得吐了血,到医院休养。我想:从前反陈独秀、李立三时,我们这些干部只知道他们错了,至于到底怎样错,什么叫方针路线错了,我们是不知道的。我也没有参加过这么大的斗争会,这样的斗争会实在害怕。当时我想赶快打仗,我到前方与敌人拼死,也不愿开这个斗争会。加上下边又谣传要枪决周纯全、何畏、张国焘,我也是张国焘的军级干部之一,也不能没有我的事。我自己也觉得在这里枪决太冤枉了,我南征北战带了这些彩,没有功还有罪吗?那时认为党中央在争权夺利,要把我们搞掉。我这个认识是大错了,所以基本上就动摇了。我的态度是非常不满,在病中苦闷到极点。

    “我在病休中,斗争会一天比一天开得厉害。这时四方面军的营团师军级干部都来看我,没有一个不哭的。一连这样三天,尤其是军师级干部的哭,对我影响很大。过去都是老同事,现在都感觉没有出路。我想了几天,想出办法来了。他们来看我时,我对他们说:我们回四川去。那里有刘子才,他们有一千多人,又是我的老部下。在这里某某说我们是反革命,要枪决;我们回四川去,叫他们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革命的。愿去的就走,不愿去的也不要告诉中央。

    “到第二天,有二十多个团级干部、两个营级干部、六个师级干部、五个军级干部都愿意走。当时我们决定不带张国焘、何畏、周纯全,因为他们都要骑马。我们决定步行七天七夜,通过陕北到汉中、巴山,会合刘子才的部队再说。一切计划是我作的,路线也是我划的。”

    但是,许世友等人的出走计划走漏了风声,被红大的人渲染成“暴动”和“谋害毛主席”,报告给校长林彪。经上级批准,许世友等人被红大校方和政治保卫局来人拘禁。经过审查,“谋害毛主席”的罪名不能成立,定性为“拖枪逃跑”。1937年6月6日,延安最高法院举行公审大会,宣读对许世友等人的判决。从轻判处许世友、洪学智、王建安等六人一年半至六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并在6月9日的《新中华报》上发了消息。

    在审查过程中,负责这个工作的董必武同志发现许世友等人是冤枉的,向中央作了反映。张国焘回忆:“负责审理四方面军干部的董必武,更在事实上缓和了这个斗争。他和那些被捕者一个个亲自谈话,结果证明何畏、许世友、王建安等反对者并没有组织性的行动,他们的背后也没有人指使和操纵。只是对于抗日军政大学的斗争方式表示不满,因此愤而反抗。董乃将多数同志释放,少数人判短期监禁。被判禁闭的人,都是提前释放。所有被释放者,仍回到军政大学继续学习。”三个月后,9月25日,任八路军第120师359旅旅长的陈伯钧来延安看望老战友,与罗瑞卿、刘亚楼等共进晚餐。“饭后又回抗大,遇四方面军干部王树声、许世友、詹才芳等,简单说了几句话。”说明许世友等此时已恢复了自由。

    毛泽东听了董老的汇报,也觉得这件事处理得太过分。中央批判张国焘,但对四方面军的广大干部战士是应当好好团结的。毛泽东当时没有公开表态,采取冷处理的办法息事宁人。这时徐向前回到延安,毛泽东听了徐关于西路军情况的汇报后,要他去看看许世友等人,做些工作。当时徐向前的处境也很不好,只能说几句安慰的话。后来许世友、王建安等去了山东根据地,在抗日战争中立下战功。实践证明他们是我党我军的优秀干部。1944年10月25日,毛泽东在延安整风的一次讲话中说:反国焘路线是有些过分的。如37年在红大,今天也讲,明天也讲,讲得人家根本不想听了还要讲。……关于红大“暴动”的事情,说许世友等人想杀我,给他们作了反革命暴动的结论。现在这个结论要修正。他们当时是有错误的,但自抗战以来,许世友任胶东军区司令员,王建安任鲁南军区司令员,他们的工作都有成绩,说明他们是好同志。这里得出一个教训:是过火斗争引起他们这样干,这是不对的。不能搞过火斗争。毛泽东的这番话明确否定了红大“暴动”事件,为四方面军的干部平了反。

    红大事件后,反张国焘路线的斗争有所降温。张国焘自己觉得颜面扫地,没法干下去了。他说:“我决心搬出延安城,再也不愿问党内的事。我在延安近郊,游山玩水,并寻觅适当的住所。果然,在延安北面的山上,找着了一所破庙。其中有一个石头的窑洞,可供居住。我督率我的卫士们去修理,不仅使窑洞焕然一新,而且在庙的左侧还开辟了一个小广场。不到两周,我就迁到新居去了。”后来中央给张国焘安排了临时的工作,由抗大教务长成仿吾出面,请张国焘到抗大讲政治经济学。

    1937年8月,陈昌浩回到延安。他见到张国焘,满面羞愧,自承应负西路军失败的全部责任,听候党的处罚。在中央书记处责令下,他写了长达7万言的报告。中央以《陈昌浩同志关于西路军失败的报告》为题,于10月5日发给中央有关负责人审查。

    陈昌浩的报告共分9章,在叙述了西路军自渡河以后的征战过程和一系列决策经过后,总结了经验教训。他认为西路军失败的客观原因有四点:一、马步芳、马步青为保持其领地而和红军死战;二、民族矛盾致使统一战线工作无法进行;三、二马在骑兵与数量上占有优势;四、我军在武器、地形、气候与战术上的诸多不利因素。在主观原因上,他承认自己在政治上不能克服国焘路线的影响,自己是“国焘路线之第一个负责执行者”。在战略战术上连续失误,加上政治思想工作薄弱,导致西路军的失败。但是他声明:“西路军指战员为着党中央与军委所赋予的任务而坚决斗争,粉身碎首饥冻疲困,在最困难与从未遇过的困难条件及残酷万分的血战中,一般说来没有灰心失掉,没有投降困难。而为求战胜敌人完成任务,而斗争到最后一滴血。干部极大死亡,战士宁死不辱,而表现极英勇的斗争。”他说:“虽然西路军对中央与军委指示执行的不充分,但西路军自成立之日起是站在党中央正确路线之上来努力的。我以为西路军虽然根本失败,我个人虽犯了很大错误,特别是不能克服国焘路线的错误,但我还是坚信西路军一般政治路线是执行中央的正确路线,决不是继续与执行反中央的国焘路线的。”

    中央不能接受陈昌浩的报告。因为毛泽东已经给西路军下了结论。在1936年12月发表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毛泽东写道:“被敌人吓倒的极端的例子,是退却主义的张国焘路线。红军第四方面军的西路军在黄河以西的失败,是这个路线的最后的破产。”

    在中央的严厉批评之下,陈昌浩又写了第二个报告。这次他来个全盘自我否定,上纲上线地把自己与张国焘路线联系起来。他写道:“中央正确路线与国焘错误路线是绝对相反的,而不可调和的。前者是领导革命到胜利之路,后者是领导革命于失败之路。革命历史证明得很清楚:如果政治路线正确,环境虽劣,自力虽小,可以导革命于胜利;虽一时受到挫折,而终结必归于胜利。如果政治路线错误,环境虽好,自力虽大,可以导革命于失败;虽一时幸而胜利,而终结必归于失败。五次围剿中央红军虽受挫折,而二万五千里长征胜利,抗日民族革命战争实现,这是中央路线一贯正确之铁证。四方面军虽有川陕苏区之胜利,而川陕苏区之自动放弃,南下基于挫败,番区之无出路及西路军之严重失败,这是国焘路线完全错误之标志。西路军既然没有克服国焘路线,就不是执行中央路线。”

    陈昌浩以虔诚的认罪态度,将所有的帽子都扣在自己头上。他的盲目检讨起了反作用,中央认为他言不由衷,很不老实。徐向前也反对陈昌浩这种唯上是从的作风,在回忆录中说:“西路军第一把手陈昌浩思想上有包袱,患得患失,当断不断。他是军政委员会主席,政治委员,有最后决定权,对西路军的行动,能起‘拍板’的作用。但是,这个同志的精神状态,很不理想。原因是他在红四方面军南下期间,一度支持过张国焘的分裂主义,后见共产国际不承认张国焘的那一套,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包袱沉重,不易解脱。他曾向我流露过:南下的事,共产国际肯定对四方面军另有看法。为了四方面军的前途,今后应唯共产国际和党中央的意见是从。陈昌浩同志愿意改正错误,紧跟中央,无可非议,但是,作为一个党的高级干部,决不允许夹杂某种个人得失或山头主义的情绪在内。党内斗争嘛,谁能一贯正确?犯了错误,该检讨就检讨,该工作就工作,没有必要迫不及待地去表白自己,洗刷自己,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在西路军期间,陈昌浩自始至终以紧跟中央,‘回到’正确路线上来而自居。对于上级的指示,奉为金科玉律,不敢越雷池一步,简直到了一切‘唯上’的盲从地步。至于敌我力量对比如何,战场实际如何,哪些行不通的指示应向上级反映,哪些事关全军命运、战局胜负的问题需要机断处理,则一概置诸脑后。我们之间的两次争论,便充分证明了这一点。”陈昌浩一错再错,不但没有为西路军挽回名誉,反而断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1937年10月,中央政治局常委开会讨论西路军失败的教训。陈昌浩在会上作检讨。毛泽东在发言中基本重复了3月批判张国焘的那些话,指出张国焘路线实质上是逃跑主义、军阀主义与反党反中央的路线。因“七七”事变爆发,抗日战争进入了一个新阶段。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奔赴山西抗日前线,批判张国焘路线告一段落。张国焘担任陕甘宁边区政府副主席,陈昌浩则继续反省。1939年8月周恩来去苏联治疗右臂,陈昌浩随行离开延安,去苏联接受共产国际的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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