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张国焘出走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刘统 本章:第二十四章 张国焘出走

    张国焘家人团聚——陈云组织西路军干部学习军事技术——邓发在新疆主持批判张国焘路线——李特、黄超之死——张国焘出走——周恩来等对张国焘进行最后挽救——张国焘叛变——中央宣布开除张国焘党籍

    “七七”事变后,中国开始全面抗战。国共合作新局面的形成,使国内的阶级矛盾降到次要地位。1937年8月,根据国共双方谈判的协议,决定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分三个师奔赴抗日前线。后方组成陕甘宁边区政府,林伯渠为主席,张国焘为副主席。因林老去西安搞统战工作,张国焘又做了代主席。批判张国焘路线的斗争,暂时告一段落。

    张国焘在边区政府主管一些后方工作。如征收公粮,抚恤军烈属、残废军人和管理边区财政事务。张国焘情绪低落,很少管事。日子过得很无聊。虽然他还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但很多会议他也不去。应该指出的是,他的生活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边区政府所在地是延安最好的房子——当年传教士修建的。张国焘住的房间有地板、弹簧床。而当时延安街道只有一些破旧的小房子。绝大多数人上至毛泽东,下至老百姓都住窑洞、睡土炕。张国焘的隔壁住着秘书长伍修权,张国焘总疑心伍修权是中央派来监视他的。后来伍修权在回忆录中也不否认这一点,他说:“这是当时的中央组织部长李富春同志分配我去的,其中也确有这么个含义,看张国焘是否搞鬼。……当时我还是尽力之所及放手工作的,对张国焘也保持一定的警惕。他对我也一样,彼此互怀戒备,心照不宣。”

    在政治上,张国焘是一个失败者,但在个人生活上却得到了补偿。1937年9月,与他分离七年的夫人杨子烈得知张国焘的消息后,千里迢迢从上海赶到延安,与张国焘团聚。杨子烈是中共早期的党员。张国焘去鄂豫皖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系。上海中央迁往江西苏区后,杨子烈没有生活来源,靠劳动自食其力,学会了产科护理。几年来,她一直躲避国民党的搜捕,历尽千辛万苦。但她一直在等着张国焘,没有改嫁他人。她的到来无疑对张国焘是极大的安慰,也使张国焘过上了一段安定的家庭生活。不久,他们9岁的儿子也从家乡来到延安,一家人得以团聚。

    在延安,张国焘一家共享天伦之乐。毛泽东忙着指挥八路军抗日斗争。张国焘以为暴风骤雨已经过去,在公开场合,他们相互之间还比较客气。张国焘在党内还坐在前几位上。1936年7月25日,毛泽东在会见来访的美国作家埃德加·斯诺时,谈到长征胜利的原因,特别指出:“党之所以不可战胜,再一条原因在于有人才,有一批革命的干部。他们才能非凡,智勇双全。朱德、王明、洛甫、周恩来、博古、王稼祥、彭德怀、罗迈、邓发、项英、徐海东、陈云、林彪、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贺龙、萧克同志,还有许许多多为革命献出了生命的优秀同志,通过所有这些同志的通力合作,创造了红军和苏维埃运动。这些同志以及正在成长的一代新人,将领导我们走向最终胜利。”斯诺解释说:“由于这些提名似乎同长征的主要提法唱的是反调,以前我没有使用它们。但今天看来,这些话语也许具有某些历史价值。毋须提请读者注意毛排列这些人名的次序,也毋须提请注意这样的事实,即其中包括那些毛不久之前刚刚与之作过斗争,并将再次与之斗争的人,更不用说那些被删掉的人名了。”

    斯诺所指这里被毛泽东赞扬而后打倒的人,包括张国焘。这也表明,毛泽东当时对张国焘的处理是慎重的。还没有把他归入敌人之列。

    1937年底,批判张国焘路线的斗争又在遥远的新疆开展起来。这是在中央代表邓发的主持下,在原西路军驻新疆人员中进行的。

    1937年5月,西路军工委李先念、李卓然等率领西路军幸存的干部战士400余人到达新疆后,受到中央代表陈云、滕代远等热烈的欢迎和妥善的照顾。他们到了迪化(乌鲁木齐),进行休整。陈云同志非常关心西路军同志,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还为他们检查身体,治疗疾病。为了在新疆安心住下去,陈云与新疆督办盛世才商量,将西路军人员编为“盛督办新兵营”。盛世才与苏联关系密切,并得到苏联的大量援助,此时对红军的态度还是不错的。有了编制和称号后,陈云把大家组织起来,进行学习。他亲自给大家讲课,讲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和政治时事。这些经历多年战斗的红四方面军同志,大多文化水平较低。陈云的课使他们感到很新奇,很多道理还是头一次听说。如什么是无产阶级,什么是资产阶级,有人只会说:“无产阶级是穷人,资产阶级是有钱人。”陈云同志运用马列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给大家解释阶级学说。至于什么叫“左”倾,什么叫右倾,路线是什么,就更搞不清楚了。当讲到两条路线斗争时,很多人误解为敌人在这边是一条路线,我们在另一边打仗就是两条路线。陈云感到,张国焘的愚民政策真是害人,只有把这些同志教育好,才能提高他们对错误路线的认识。陈云对政治学习抓得很紧,但他掌握着一个界线:不谈张国焘路线,也不指责四方面军和西路军犯了错误。因此,他与西路军同志的关系相当融洽,大家对陈云都很尊敬。

    在学习政治理论的同时,陈云还组织大家学文化。原来在四方面军中,有文化被看成是危险的事。张国焘对知识分子一贯是怀疑和不信任的,对有不同意见的往往是残酷打击,甚至安上“改组派”、“第三党”的罪名杀掉。因此,在广大指战员中形成这么一种观念:“没文化比有文化好”,“没文化一样打胜仗”。陈云耐心教育大家,学文化是学习一切知识的基础,只有学好文化,才能掌握军事技术。大家思想通了,学习很卖力。他们自选教员,自编教材。官教兵,兵教官。李先念政委尽自己的能力,为战士解答疑难问题。后来延安来了几位干部,有几位从苏联回国的干部,也来给大家上文化课。为了将来上抗日前线,他们还学了一些战场上实用的日语,如“优待俘虏”、“缴枪不杀”。学文化在“新兵营”中形成了一股热潮。

    1937年秋天,陈云同志向大家宣读党中央电报指示:“严守纪律,安心学习。”根据陈云与盛世才协商的结果,红军战士分成几部分,学习军事技术。据1939年的统计,学汽车的67人,学装甲车的50人,炮兵87人,无线电24人,空军42人,兽医10人。还有派往苏联学情报工作的20多人。他们在苏联顾问的指导下,克服种种困难,掌握了一门军事技术。回到延安以后,他们多数被派往东北,在解放战争时期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第一批炮兵、坦克兵、航空兵的创建人。中国人民解放军中有了特种部队,真是如虎添翼。这些成就还要归功于西路军同志在新疆刻苦学习的结果。

    遗憾的是,陈云和西路军的同志相处了不到半年就分开了。1937年11月14日,一架来自苏联的飞机到达迪化。上面坐着从苏联回国的王明、康生。王明接见了西路军同志,简单讲了统一战线,国共合作联合抗日的话,便叫陈云和他们一起上飞机回延安。大家与陈云依依惜别。

    过了不久,中共中央代表、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邓发来到迪化,接替陈云的工作。邓发来新疆的一项主要任务,就是在西路军人员中开展批判张国焘路线的斗争。他向大家传达了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决议和主要精神,在大家心里造成了很大震动。虽然他们知道张国焘在延安已经受到批判,但没想到会如此严重。张国焘毕竟是他们多年的领导,他的影响不是一下就能消除的。西路军工委的负责人遵照中央的决议,进行了学习讨论。张国焘平日的错误行为和作风,他们是了解的。11月27日西路军工委通过了一个决议,对张国焘路线作了第一次批判。

    《决议》指出:两年来一切政治事变的发展,完全证明了党中央路线的正确。同时证明了国焘同志对中国革命形势的估计是机会主义的。他当时认为中国革命形势是“处在两个高潮之间”,因此他要红军退守到偏僻地区,等待革命形势到来。由于他这种机会主义的估计完全违反了党中央的路线,结果竟走到公开不执行党的决议和指示,领导一部分红军南下退到西康躲避起来。

    由于国焘同志政治上的错误,一直走到组织上分裂党的行为,以致成立第二中央。这种行为是完全违反了党的组织原则的,这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所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在国焘同志的机会主义的错误路线领导下面,曾经采取了许多非布尔什维克的党内斗争方式。特别是公开贴标语反对党中央领导同志,造谣诬蔑中央负责同志,滥用职权撤销军委主席朱德同志的职务。甚至用肃反的办法代替党内思想斗争,来对待拥护中央路线的同志,如王透、胡底的被捕。

    《决议》认为:国焘的南下退却路线及成立第二中央的违反党组织原则的错误,是非常严重的。昌浩同志亦是当时的主要负责者之一。这种错误的结果,是直接削弱了当时红军的力量。西路军的失败是与国焘同志的错误有密切联系的,如西路军对党中央军委关于集中兵力及争取敌军工作之指示没有坚决执行,这也是造成西路军失败的原因之一。我们全体一致认为:党中央对于开展反对国焘同志这种退却路线与错误的斗争的领导与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大家坚决一致的拥护党中央的这个决定,并要求继续开展与深入这个斗争。

    但是邓发对这个《决议》很不满意。因为在一些重大问题上,西路军工委的同志们都保持沉默,或者根本不承认。如中央说张国焘发密电企图危害中央的问题,没有人说一句。张国焘土匪主义的问题,也只说是工作方式不对。对西路军问题,没有人说是张国焘叫四方面军渡河的。这说明,在新疆的同志只是部分地接受了中央的意见。南下和退却路线问题,他们是从实践得来的结论,他们也反对过张国焘。但是他们没有把张国焘当作敌人,认为他是犯了错误的同志,对他抱着一种批评帮助的态度。经过请示之后,12月初,邓发宣布中央决定:李先念、李卓然、程世才、李天焕、曾传六、郭天民等西路军指挥员回延安。部队交邓发同志管理。留在迪化的西路军高级干部只剩下西路军参谋长李特和5军政委黄超。

    1937年12月底,李先念一行回到延安。几天后,毛泽东接见了他们。毛泽东说:西路军的失败,主要是张国焘不执行党中央的正确路线。西路军是失败了,但这不是说西路军广大的干部和战士没有努力,他们是英勇的、顽强的。毛泽东好好安慰了他们一番,让他 们在延安修整、学习,程世才等将西路军的经历写成《关于西路军的材料》,供中央领导人审阅。不久,他们被派往抗日前线,开始了新的战斗。

    1938年1月,邓发在迪化组织大家进行第二次批判张国焘错误路线的学习,并就张国焘的问题作了长篇报告。这在西路军同志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当事人回忆说:“刚开始,多数人思想转不过弯子,有的只承认西路军失败是军事上的错误,不承认政治路线错了。邓发同志亲自给排以上干部每星期上两次政治课,解释反张国焘路线问题及党对时局宣言,并向全体同志讲党课,进行思想教育。从而同志们政治觉悟大大提高。虽然有个别人怀疑张国焘错误的严重性,但经解释和学习后,大多数人已有正确认识”。

    这次学习的具体过程,已经不清楚了。但是目前还能看到1938年1月20日邓发在党的干部会议上的结论。这是一篇很长的讲话,其中主要问题与延安批判张国焘会议的内容相同,从中还可以看到当时西路军同志的一些认识问题和邓发的评价。

    讲话的第一部分,邓发强调了国焘路线是右倾机会主义的退却逃跑、军阀主义和土匪主义。他说:在沙窝会议,中央曾指出加强党在红军中的绝对领导,便有党中央在红军中的威信。批评了四方面军没有执行政治委员制度,与群众关系不好,没有建立自觉的政治纪律,政治工作薄弱,军阀残余的发展。同时也指出四方面军指战员的英勇坚决,攻击精神的旺盛等。而张国焘则认为红军是他自己的,批评不得。他对中央的批评,不但不接受,相反地利用这一批评,在部队中进行煽动。说中央看不起四方面军,“中央说我们都是土包子,要撤换四方面军干部”。他把军权高于党权,培植传令兵系统,用打骂代替自觉纪律,忽视党的工作和政治工作,造出许多脱离群众的行为。

    邓发说:张国焘同志以为红四方面军不是中央的队伍,而是张国焘个人的队伍。他可以不执行中央决议案,中央决定北上,张国焘要南下。有同志说北上南下都是对的,这是完全违背中央的意思!然而也怪不得我们,因为国焘欺骗说:“南下有大米吃。”但中心问题不在这里,一个党员应该服从党的意志,红军要绝对服从党的领导。而张国焘是把党和政治挂在枪杆子的刺刀上,枪杆子多便可以成立第二“中央”,可以不经中央苏维埃政府而成立“西北联邦政府”。

    谈到党的建设问题,邓发说:本来个人信仰与党的信仰是不可分离的,而张国焘将其分离开来。所以国焘可以成立第二“中央”,大家也拥护他当书记。他骂中央而且骂得很凶,在长征中的中央政治局八个人中,他便骂了四个。我们党的领袖、全国人民的领袖、全红军都闻名的毛泽东同志,他也可以加以诬蔑和贴标语反对。这不是共产党员做的事,这是犯罪恶的行为啊!

    报告第二部分,关于中央对张国焘路线的斗争。邓发说:国焘所犯的错误已经自己承认了。他是反党反中央反国际路线的错误。但是中央对国焘所犯的错误,目前并没有作出组织的结论,因为中央批判国焘路线不是国焘个人的问题,有些高级干部对中央还存在着深刻的派别成见,服从拥护国焘路线,反对中央。因此中央估计到在争取和教育那些盲目服从和拥护国焘路线,盲目地反对中央的干部,尤其对被国焘欺骗蒙蔽下的干部,中央只好加紧解释和教育,都没有作组织结论,使他们彻底认识国焘的错误实质和罪过。

    最后,邓发对几个问题作了解释。他说:上次会议决议案,为什么没有彻底揭发国焘路线的实质?原因在于一方面没有得到中央的材料,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我们估计到开展斗争的环境不很顺利,因为几个领导干部在这里并没有自动揭发国焘路线的实质,因此大家都不敢提出自我批评。上次的决议案固然有许多不彻底的地方,但是也不能过分责备他们。国焘领导下的干部,是在一步一步向中央路线前进,国焘自己承认错误也是一步一步的起来承认的。党知道团结同志了解错误有一定的过程,最后是能完全了解的。我对这次会议感觉非常满意,同志们已经有了决心反对张国焘路线,已经团结在党中央路线的周围。

    最后,邓发严厉地说:“对今天还想造成一、四方面军分裂,抱着坚决拥护国焘路线的分子,应该进行坚决的斗争。肃清国焘主义的残余,要达到党内的绝对一致!”

    邓发的报告,有些是按照中央的口径讲的,但也有许多全盘否定四方面军的话。他点了一串四方面军领导干部的名,说中央没有给他们作组织结论,其含义就是中央对四方面军已经很宽容了。关于西路军失败的问题,他只说要局部利益服从全局,把西路军的失败简单归咎于张国焘的逃跑路线。今天回头来看,邓发的这个报告在几个重大问题上的结论是明显不符合历史事实的。但这是当时的特定历史环境下造成的。

    邓发的讲话究竟得到多少人拥护,还是有疑问的。邓发自己也承认,第一次批判之所以不能深入,是由于西路军高级干部的思想不通。所以,邓发在中央将西路军工委的主要负责人都调回延安后,才敢放手批判张国焘路线。留下来的同志听了邓发的报告,联想到自己在南下和西路军经受的苦难,就相信了自己是在错误路线领导之下,伤心地痛哭一场。

    但是李特和黄超两人不同意邓发对红四方面军和西路军的否定,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中央命令李先念等回延安,而不知什么原因将他们二人留下。约在1938年1月,李特和黄超被戴上“托派”的帽子,秘密处决。这件事做得极隐秘,当时在迪化的西路军干部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只听说他们两个人到苏联去了。

    李特、黄超之死,至今还是一个谜团。到底是谁下的命令?谁执行的?他们的遗骨葬在哪里?到今天也无从知晓。有人说他们是在苏联遇难的,有人不相信他们被杀。两个四方面军的高级干部,居然这样不明不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当张国焘从王明的口中获悉李特、黄超被处决的消息,精神受到极大的震动。王明奉共产国际的指示从苏联启程回到延安后,俨然以钦差大臣和中共领袖自居。张国焘挨过王明的整,对他表示冷淡。但是王明却不自量,在第一次出席中央政治局会议的时候,他没和任何人商量就拿出一张拟定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名单,要求增补人员。王明这种专横的行为令毛泽东和张国焘都很反感。但是碍着共产国际的面子,同意了王明的意见。以后,王明又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与中央领导人分别谈话。

    当王明与张国焘单独谈话时,问起在草地的那场争论的症结。张国焘说:“除批评党中央的政治路线外,可以说是争夺军事领导权。”王明说:“这不尽然,另一个主要原因是托派在暗中作怪。”他告诉张国焘:“李特、黄超就是托派。他们在迪化经邓发审问,已招认是托派,并已枪决了。”

    张国焘听到他信任的部下竟被处决,痛心地说:“李特、黄超是托派,那任何人都可被指为托派!”王明赶紧解释说:“你不是托派,不过受托派利用。”张国焘再也忍耐不住,厉声指责王明把自己同志当托派来清除,这岂不是帮助敌人吗?王明见张国焘神色愤怒,说:“这件事我们改日再谈吧。”便匆匆走了。

    从这天起,张国焘心神不定,坐卧不安。如果说前一段中央对他的斗争和批判,他毕竟还能接受。王明的归来却使他产生了死亡的恐怖。他不会忘记,1931年1月中共中央六届四中全会后,何孟雄、林育南等人就是在王明的打击陷害下,被国民党当局逮捕,杀害于龙华。回想自己在鄂豫皖苏区大搞肃反,也曾杀害过不少红军将领。如果中央清算他的这些罪恶,后果也是可想而知的。从这时起,张国焘就打算叛变革命了。

    不久,王明离开延安去武汉主持中共长江局工作。张国焘仍然当边区政府的代主席。毛泽东和中央其他领导人忙于指挥八路军的抗战,没人理会张国焘。张国焘表面悠闲自得,暗中却在寻找逃离延安的机会。

    1938年4月4日,是国共双方共同祭拜黄帝陵的日子。张国焘以陕甘宁边区代主席身份前往中部县,在黄帝陵前见到了国民党西安绥靖公署主任蒋鼎文。祭拜完毕,张国焘对护送的人说他到西安有事,请他们先回去,就带了一个警卫员上了国民党方面的汽车扬长而去。到西安后住进国民党的西京招待所,却不与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联系。4月7日国民党方面准备安排张国焘去武汉(当时蒋介石政府驻地),张国焘才打电话给林伯渠,要他到车站来谈话。张国焘对林老发泄一通不满,并说他要到武汉去。林老劝他到八路军办事处好好商量,被张拒绝。林老只好回办事处给中央和长江局发报,报告张国焘的情况。

    4月8日早晨,长江局收到中央和西安的电报后,周恩来立即与王明、博古、李克农等负责人商量,一定要抢在国民党之前,把张国焘接到长江局来。周恩来把这个任务交代给李克农,要他带着机要科长童小鹏,副官丘南章、吴志坚一道去汉口火车站等待张国焘。

    从西安到汉口的火车每日一班,他们一连等了三天都扑了空。11日19时他们第四次接西安来的火车,到站后有的在站口监视,有的上车去找。丘南章找到最后一节车厢,终于发现了张国焘。李克农上车对张国焘客气地说:王明同志和周副主席派我们来接你。张国焘显得十分恐惧,护送他的两个特务见李克农带了武装副官,也不敢动手。李克农陪张国焘坐上小汽车到长江局办事处去,两个特务一个尾随,一个去报信。张国焘坚持要住在外面,死活不肯去长江局。李克农只好给他找一个小旅馆住下,留下丘南章、吴志坚“照顾”张国焘。

    夜里,王明、周恩来、博古、凯丰等长江局负责人在李克农陪同下来到旅馆,和张国焘谈话。张国焘表情紧张,语无伦次,说什么边区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王明不同他讨论这些问题,只是批评他不报告中央就出走的错误,希望他回办事处,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不管众人怎么说,张国焘就是不肯去。最后周恩来要张打电报给中央承认错误,张国焘只好写了一个电报稿:“毛、洛:弟于今晚抵汉,不告而去,歉甚。希望能在汉派些工作。国焘。”交给周带回去发。周恩来说:你既然来到武汉,那就在这里等待中央的指示再说吧。周恩来等回到办事处后,即向中央报告并请示处理办法。

    12日中央书记处复电王明、周恩来等同志:“为表仁至义尽,我们决定再给张国焘一电,请照转。”电文是:“国焘同志:我兄去后,甚以为念。当此民族危机,我党内部尤应团结一致,为全党全民模范,方能团结全国,挽救危亡。我兄爱党爱国,当能明察及此。政府工作重要,尚望早日归来,不胜企盼。弟毛泽东、洛甫、康生、陈云、刘少奇。”

    周恩来拿着中央的电报到旅馆给张国焘看过,又耐心地劝张国焘到办事处去住,一切都可商量。张国焘说不出什么,只是坚持不肯去。周恩来给他两天考虑时间,只见他给国民党方面打电话,根本没有悔改之意。于是14日晚周恩来、王明、博古、李克农又去找张国焘,劝说无效,李克农便拿出在上海搞地下工作的本事,半拉半拖把张国焘塞进汽车,拉回长江局办事处来。

    张国焘搬到办事处后,总找借口外出。他一再向周恩来提出要见蒋介石,向蒋报告边区政府工作。因为张国焘还没被罢免,周恩来不好拒绝。16日上午陪张国焘去武昌见蒋介石。张国焘见到蒋就说:“兄弟在外糊涂多年。”周恩来立即针锋相对地说:“你糊涂,我可不糊涂。”蒋介石看到这场面,也不好多说,敷衍了几句就结束了接见。回到办事处,周恩来严厉批评张国焘丧失立场。张国焘态度消极地说:“国民党没有办法,共产党也没有办法,中国很少办法的。”又说:“我感到消极,请允许我回江西老家去,我家里饭还有得吃。我此后再不问政治了。”当天下午张又找借口外出,周派吴志坚随从。张国焘在街上转到天黑,又提出要过江去。在轮渡码头,当客人走完要关铁栅门时,张突然跳上船,想摆脱吴志坚。吴志坚早有防备,紧跟张国焘上了船。张国焘到了武昌不肯再回去,硬要找个旅馆住下。吴志坚乘张国焘休息,赶紧打电话通知长江局。办事处正四下寻找张国焘,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人把张国焘拉回汉口。这次张国焘死活不肯再回去,只好把他安排在太平洋饭店住下来。

    周恩来等听了吴志坚的汇报,认为张国焘是决心叛党。17日上午,周恩来、王明、博古一同来到饭店,与张国焘作最后的谈话。周对张提出三条,供他选择:1.改正错误,回党工作;这是我们所希望的。2.向党请假,暂时休息一个时期。3.自动声明脱党,党宣布开除他的党籍。张国焘表示第一条不可能,可以从第二第三条考虑。并要求考虑两天再答复。周恩来等走后不久,张国焘就打电话约军统特务头子戴笠来饭店谈话,表示了投靠国民党的意向。军统很快派来两辆车和几个特务,两个上前抱住看守张国焘的丘南章副官,一个拉着张国焘上车。等张国焘走了,才把丘放开。丘南章回到房间,看到张国焘留给周恩来等的字条。上面写着:“兄弟已决定采取第三条办法,已移居别处,请不必派人找,至要。”丘南章马上回办事处向周恩来等汇报。长江局当夜开会研究,由周恩来起草了给中央的电报,报告了张国焘叛变经过,建议中央公开宣布开除张国焘的党籍。

    4月18日,中共中央作出决定,开除张国焘的党籍。4月22日的《新华日报》公开发表了党中央《关于开除张国焘党籍的决定》。全文如下:

    张国焘已于四月十七日在武汉自行脱党。查张国焘历年来在党内所犯错误极多,造成许多罪恶。其最著者为一九三五年进行公开的反党反中央斗争,并自立伪中央,以破坏党的统一,破坏革命纪律,给中国革命以很多损失。在中央发布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总路线后,他始终表示不满与怀疑。西安事变时,他主张采取内战方针,怀疑中央的和平方针。此次不经中央许可私自离开工作,跑到武汉,对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总路线表示不信任,对中国革命的光明前途表示绝望,并进行破坏全国抗日团结与全党团结的各种活动。虽经中央采取各种方法促其觉悟,回党工作,但他仍毫无悔改,最后竟以书面声明自行脱党。张国焘这种行为当然不是偶然的,这是张国焘历来机会主义错误的最后发展及必然结果。中共中央为巩固党内铁的纪律起见,特决定开除其党籍,并予以公布。

    中共中央决定的公布,对张国焘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张国焘没有想到中央会如此果断地处理他,慌忙给周恩来等写信。在4月24日的信中说:“连日因寓所未就绪,故不曾致函诸兄。昨晚即写好一信,拟今晨派人送来。忽阅报上载有开除弟党籍的决定之公布,深使我痛心。……千祈我们间应维持冷静而光明之政治讨论,万一决定不能改变时,亦希彼此维持最好友谊。”

    但是,中共中央已经把张国焘扫地出门,没有人再理会他了。从中央决定公布之日,在各级组织和部队中开展了广泛的宣传和教育。同志们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对张国焘的叛变行为表示了极大的义愤和不齿。1938年5月5日,延安《新中华报》刊登了陕甘宁边区政府第七号命令,全文如下:

    center">《关于开除张国焘边区政府执行委员及代主席等一切职务事》

    本政府执行委员兼代主席张国焘,于本月三日经主席团派往中部谒黄帝陵,即弃职潜逃。在此全国抗战紧急关头,张国焘此种行动,实属有违革命利益和革命纪律。特由本政府执行委员会决定,开除其本政府执行委员及其一切职务。嗣后凡张国焘一切言论行动,本政府概不负责。

    为了表示对叛徒的鄙夷,这个命令并没有刊登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上,而是在第三版下角广告栏中用一小块并不显眼的地方刊登的。张国焘18年的革命生涯,从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人开始,最终以“叛徒”的名称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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