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已换上飒爽的甲装,显得身形修长且威武,带着拒人千里的气宇,而后跃上马匹。
丝毫没忘萧扶玉俘虏的身份,所以又用绳索捆住她的双手,她带着帏帽吹起纱帏,露出冻得鼻尖红红的容颜。
萧扶玉揭下帏幔,眼巴巴地看着马上的卫玠,还不禁打了喷嚏,虽然马匹上风大,不见得暖和,他若不抱她乘马,就要被捆在满是用物辎重车上。
卫玠本想同萧扶玉避嫌,在她的眼神攻势下,还是拽着马缰,向她伸出手,也不知道为何,如今她这么爱撒娇。
萧扶玉露出笑颜,搭上那大手掌,被他拉上马匹,不如上次的隔阂,这次是乖乖地靠在他胸膛里。
卫玠用披肩捂掩着萧扶玉半张脸,包括小巧玲珑的耳朵,随之马匹小跑起来。
整个军队浩浩荡荡离开,沿着官道赶往望月城,与大周军队汇集。
朔风吹散了萧扶玉的额前碎发,眼睛一眨一眨的,心绪微沉,卫玠靠在她首侧,低声道:“一个时辰后,有个路口,我会在那里将你放下,会有人送你去清月城,如今清月城是嘉朝领地,不必担心。”
萧扶玉愣了愣,轻轻道:“你不是说不放我走吗。”
卫玠眸色沉着,“在我身旁不安全。”
明明是放她走,萧扶玉心里却莫名不舍,卫玠则浅浅地吻了吻她耳畔,以作安抚。
“你不会失言了吧。”萧扶玉眸色一暗,道:“朕会率军来抓你回去的。”
“放心。”卫玠轻轻勾唇,“答应你便不会失言。”
言罢,他扬了一下马缰,朔风寒凉,吹得萧扶玉眼涩,再过不久是要下雪了吧。
“你若骗人,我便给潇潇找个新爹。”
“......嘶”
萧扶玉的颈肩被他低首咬了一口,不得不说他咬人这个毛病得改。
第98章 一叙 “这雨该停了。”
寒风萧瑟, 枯叶凋零。
良久之后,在官道的分岔路口上,萧扶玉被卫玠从马匹上放下来, 她落稳身子,单手扶着头上的帏帽, 而身旁留了名护卫。
卫玠身形挺拔地坐在马上,手中的马缰拽直, 淡漠地看向她, 沉顿的神色像是在犹豫是否真放她走。
正在这时, 路沿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使得卫玠神色严慎下来,随之出现另一群大周士兵, 阵阵盔甲行动着,将官道的去向拦截。
萧扶玉当即心绪一沉,所出现的周军可远在卫玠兵马之上,且来势汹汹。
大周军队有序地停下步伐之后,只见威武高大的精兵之中, 一身甲装的明艳女子骑在棕马之上, 手持着一支长鞭。
“王军师,你这支军队可在路上停驻过久了。”
言罢, 她的视线逐渐转向站立与卫玠骏马旁的萧扶玉, 开口道:“果然, 嘉帝在你手上。”
卫玠神色冷漠凝视着那女子,萧扶玉的面容也随之冷沉下来, 这女子眉目昳丽,娇贵傲然,尤为熟悉。
正是大周长公主, 想来在此已等候多时。
卫玠淡淡道一句,“长公主。”
“做得不错。”程流霜扬唇一笑,指尖拈着长鞭柄转动,目光再次回到萧扶玉身上,“请嘉帝与我一叙。”
萧扶玉眸色暗沉,冷视着程流霜,今日是难以走脱。
......
天色阴沉,又再次下起细雨来,将官道上浇得潮湿,行军的士兵历来见多风雨,区区一点蒙蒙毛雨不足挂齿,皆站立于不远处。
八角亭中,萧扶玉的帏帽未揭,半掩着容颜,亭中一石桌,坐于桌对面的周国长公主神色平和,把玩着手中长鞭。
而亭中站立的卫玠,手负于身后,行到亭栏处坐下,外面的草木皆沾着雨珠。
程流霜眸色冷漠,却故作叙旧道:“好久不见,嘉朝萧皇帝,流霜有失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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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一见,已是前年,堂堂一国之君已成女帝,说真的,她倒还挺欣赏她,但也讨厌她。
她曾以为阿顼有龙阳之好,中意嘉朝皇帝,是她没想到的是,嘉帝本就是女子,是阿顼心心念念,忠于一生的人。
清月城失守之战,卫顼逼她交出嘉帝,殊不知现在她才见到失踪许久的嘉朝皇帝。
萧扶玉道:“你军侵扰我朝北疆一年之久,失信于当初做的边境安定之约,长公主不必客气这几句。”
程流霜停顿下来,眸色微寒,“而今嘉帝在本宫手里,尽可随意摆布,战争肆虐,百姓疾苦,若本宫那你换去北疆城池,战争停歇有何不可。”
这样的话语,使得萧扶玉想笑,北疆战役皆为大周所挑起,而今倒以百姓疾苦为借口,用她换取城池与和平,说得冠冕堂皇。
此时,坐于亭栏处的卫玠侧过首来,冷道:“你动不了她的,换城之言不过尔尔。”
程流霜侧首看向卫玠,他则解释道:“早在行军前,卫某便飞信于清月城,相信已有人前来接应陛下,若知陛下被俘,此有一战。”
卫玠看向细雨中的周军,看似威武雄壮,实则已然颓废疲惫,“大周已奋战多日,饱受嘉军追堵,以这样的状态能应敌多久,数日周军连连败退,长公主可有想过原因?”
程流霜沉着容颜,“你这话什么意思。”
卫玠回眸看向她,显得十分沉静,“二十年前,嘉朝军队与大周之战,嘉朝征伐北方,一连拿下北疆,大周可谓是吃尽了谍网司的苦,数年不敢围攻嘉朝,而如今流霜公主又如何保证,你泱泱大军之中没有藏匿谍者?”
程流霜的神色显然紧张起来,当初早年大周败于嘉朝正是因情报泄露,嘉朝先帝率大军攻至大周,而谍阁首尊卫衡早已暗自入境,将谍网在大周建立。
一战下来,大周军内遍布谍网眼线,节节败退,致使北疆丢失,沦为嘉朝境土,大周不得不低首,签署停战协议,为根除谍者,大周用了数年。
程流霜嗤笑一声,道:“尔等谍网司关闭多年,如今一个残次品,何以与鼎盛时期的谍阁相提并论。”
卫玠目不转移,也随之一笑,说出了模凌两可的话,“那长公主认为卫某为何会出现在大周?”
程流霜眼中镇定逐渐散去,“所以说一直以来你皆在假装失忆,欺骗我等?”
一年前北疆战役爆发,士兵在江河下流的大周百姓家中发现了浑浑噩噩,神志恍惚的卫玠。
大周皇帝得知之后,下令将他传入宫中休养,卫玠为嘉朝丞相,才智过人,深得嘉帝看重,早已声名赫赫。
见其神志恍惚,周帝便心生一计,洗去卫玠原有神志,以此人对付嘉朝北疆。
却在数日之后,卫玠主动与大周提出交易,他要的是整个嘉朝。
若他为了重建谍网司所做的局,那可想而知,城府之深。
八角亭外,细雨蒙蒙,已将士兵们的甲装彻底浇湿,官道泥泞,行军难走。
卫玠的右臂搭在亭栏上,神色淡漠如常,他在大周的确有秘密联络当年的谍者,但也是命其为自己效力,与嘉朝无关。
养伤近有一年,在此期间他也的确向周帝有所掩饰,掩饰自己不记得自己是谁,出身各地,只有对嘉朝的浓浓野心,如此赢来周帝的赏识。
他只是在做报复萧扶玉的一切准备,只不过是需要力量争夺她的帝位罢了。
而眼下心绪有变,他和萧扶玉的纠缠不止上一世,还有这一世,那未彻底想起来的记忆。
“兵不厌诈。”卫玠一把匕首从袖口滑落下来,对程流霜道:“即便长公主俘虏我朝天子,又有多少胜算,卫某武艺在你之上,你说是卫某的刀快还是你的护卫来得快。”
程流霜哽了哽喉,眼前的男人与阿顼有两分相似,一双幽黑的重眸如同深潭,神色镇定自若,使人难以猜测。
“卫玠,你未免过于自信了,难不成想在本宫眼皮子底下逃脱不成。”
她本就多疑,卫玠的话出来后,自然会有所忌惮,殊不知他的话不过是吓唬她的罢了,引导她误以为他早有准备。
卫玠从亭栏处起身走到石桌旁,缓缓道:“不久后将有嘉军出现,长公主也不想再耽误时间了吧。”
他却将匕首放于桌面上,“只要长公主放走嘉兴帝,卫某便告知你大周军中藏匿着多少谍者。”
程流霜一顿,凝视着卫玠的神情,萧扶玉也愣了愣,也沉住声,谁也不知卫玠所言是真是假,不过近月来,大周的确节节败退。
卫玠毫不避讳程流霜的眼神,周国长公主,金枝玉叶,竟愿亲自下场迎战,不只是为了北疆境界,还有一个人卫顼。
他在大周时便有耳闻,流霜公主未婚先孕,一年之前曾携使团访问嘉朝,随后于公主府上生下一子,未满周岁,大周百姓谣传称之为嘉朝的孽子。
而卫顼与之牵连颇深,且时间吻合,长公主对北疆之战极为上心,远从京地征赴沙场,很难不让人怀疑什么。
她的确是个手段强硬的女子,但迟早也会败于优柔寡断,这长公主不是周国皇帝,因为这些的存在,她不会将一切做到撕破脸皮的地步。
程流霜低声笑了笑,看向萧扶玉,“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要本宫放走嘉帝。”
卫玠身形未动,只是意味深长地道:“相信长公主有自己的打算,卫某认为这很合算。”
程流霜看向亭外的细雨,心绪微沉,淡淡道:“这雨该停了。”
他猜得没错,她不会真正做到撕破脸皮的地步,卫顼心里有嘉朝女帝,倘若以此作为威胁,有卫玠在,恐怕也讨不到好处,反倒使得阿顼只会更加恨她。
她程流霜要打,便堂堂正正赢了卫顼,叫他心服口服,重新为她的裙下之臣。
......
许久之后,军队再次整顿,带着被雨水淋湿后的潮气,从官道赶往望月城,还有近三个时辰的路程,周国士兵需尽快得到休顿。
八角亭外,流霜公主跃上马匹,看了一眼头戴帏帽的萧扶玉,道:“本宫绝不是因为心软放了你。”
萧扶玉挑了挑眉稍,不作言语,卫玠凝视她一眼,暗自将匕首就递给她,转眼便随军而去。
萧扶玉则被暂留在亭内,望着渐行渐远的军队,她心间沉重,以这几日她对卫玠的了解,他所言话语恐是半真半假,只是没想到长公主会选择顺着他的话下了。
片刻后,亭间才出现两名护卫,奉卫玠之命将萧扶玉护送回清月城,在这里等不来清月城的接应,只因没有出军。
第99章 望月城 这可是滑脉?
下过雨的官道上泥泞不堪, 在临近清月城时,杨望舒率几名出现在道上,得见来人, 喜出望外。
杨望舒疾步赶上来,拱手作礼, “果真是陛下,信中所写属实无误, 此乃国之大幸。”
攻占明月城后, 陛下便不知所踪, 使得军心涣散,为救回陛下,卫顼于清月城对长公主的军队发难。
战争来得迅猛, 打散周军阵脚,使得长公主为保存实力,不得不撤离清月城。
杨望舒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连忙询问安危。
萧扶玉下了马,淡然道:“朕无事, 入城再说。”
天色不早, 渐渐暗沉下来,城池四周满是打斗过的破损, 虽顺利拿下城池, 却是千苍百孔。
萧扶玉眸色暗了暗, 待到望月城之时,定会率军将卫玠带出大周, 是她的谁也拿不走。
入了清月城,众将纷纷前来迎驾,直至今早, 城内才得到陛下安然的消息,得知信是谍网司的谍者送来的,证实了信的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