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妾》最新章节...
“咳、咳。”高文清清嗓子,念了一首七言绝句。
徐卷霜听完,慢慢将手中团扇向左挪,露出一张面来。若折扇缓展,又似孔雀屏开,高文一点一点瞧见了她的眉、眼、鼻、唇,这四官起先都只是半边见,最后才完全展露在高文面前。高文自己也说不清,他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徐卷霜,夜夜同床日同行,她的面目早就映在他心里,可是……这会见却怎么还像初见那般欢喜呢?
不对,应该说远比初见欢喜。高文第一次见徐卷霜,其实并未对她的容貌上心。
“娘子,我很欢喜呢!”高文有一说一,继而又不甘心地追问:“我方才那首诗念得如何?”
她怎么就没对他的“好文采”评价呢?嗯——哼!
徐卷霜勾勾唇:“中规中矩。”
“嗯?”高文将两道剑眉横起,明显是不开心了。
徐卷霜就料到高文会做这反应,不由得笑出声来,赞道:“比中规中矩要稍稍上层些。”
高文这才将眉头舒展,也笑:“娘子,改合髻了。”
所谓合髻,便是结发,新婚洞房夜,新郎与新妇各剪下青丝少许,挽做一处同心结,交由新妇保存,从此夫妻和睦,永结同心。
高文半转长身,去取桌上的剪子,拿在手里,近了徐卷霜发髻前,却疑迟了。他这只右手,握过剑戟也勒过马缰,战场上执刀杀人,血溅三尺,也是这只手,却都不曾抖过,这会却颤得厉害。高文根本拿不稳剪子,更不敢将剪子挨上徐卷霜发丝下剪,特别担心锐剪会戳到她。
关心至极,便会患得患失。
对对龙凤花烛将房内照得亮堂,徐卷霜将高文的踟蹰模样瞧得清清楚楚,她笑道:“哪有直接就绞头发的,得先将发髻解了。”
高文一听若恍然大悟:“娘子说得是。”他赶忙放了剪子,过来半蹲在徐卷霜面前,欲帮她解开繁复的发髻。
徐卷霜见高文手法笨拙,知他对这发髻的解开方法,必定是既不懂也不会,她少不得要耗费一段时间教他。徐卷霜便道:“相公,你不要蹲着,也坐上床来。
高文乖乖地睁大了双眼,坐到徐卷霜身边。
徐卷霜缓缓教导高文该如何解开发髻,耐心且不驳他的面子。高文便一面学着解,一面想起往事,沧桑中泛甜蜜,不由得用令人酥.麻的语气说:“娘子啊,以前早上起来,我学着帮你梳髻,如今又学着帮你解发,如周复始,真好。”
徐卷霜闻言亦忆起那日,那一日高文治好了隐疾,清晨起床与她镜中对望,相携梳妆,可不真好!
徐卷霜发丝散落,垂尾近至腰前,她执起一缕青丝,挑起来,远远地隔着身子给高文剪。高文这才放心地长吁了一口气,拿过剪子来,仍是怕下手重扯疼了徐卷霜的发丝,下手很慢,半响才剪得一缕发丝。
发丝断的那一刻,高文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原来任青丝再韧,在被利刃剪断的时候,终究十分干脆。就那么咔嚓一下,两两联系就断了。断丝再也粘不上,粘不牢。
高文心中默默的自许,以后他一定要好生维护珍惜他与徐卷霜的感情,杜绝他与她之间生出一把剪刀。
高文剪徐卷霜的青丝剪得慢,剪自己的发丝却剪得快。他自己抽了黑玉簪散了头发,咔嚓就是一下,徐卷霜听得心跳担忧,再抬眼看时,高文手上已经攥着一缕发丝。
高文三下五除二将他和徐卷霜的发丝绾成了结,不快不慢,却也无错——其实这同心结的打法,萧叔则事先监督高文练习过一遍,并且嘱咐过高文,就算他手法练得再熟练,但是洞房花烛夜那一次,万万不可绾得太快,显得自己手法熟稔。
高文不太明白,询问萧叔则何出此言。
萧叔则只笑答这般有利于夫妻和睦。
……
高文绾完同心结,就到了夫妻俩该办正事的时候了。
成双的龙凤花烛,在婚房里规定是终夕不能灭的,要至燃到早晨天泛白,寓意着夫妻一双能走到白头。
这会房内亮堂堂的,高文和徐卷霜互相褪去衣衫,高文瞧瞧徐卷霜的身子,又低头打量打量自己的身子,尤其是底下那一处,他有种怪怪尴尬的感觉,但又有点小激动。
一激动,高文就扑过去咬了徐卷霜脸颊一口。顷刻高文皱眉:“今儿这味道略苦。”
徐卷霜笑出声,今日她出阁,颊上抹得胭脂比平日重了七八分,可不味道苦得很!
高文却不知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伸臂把徐卷霜一搂,笑道:“不过再苦为夫也觉着是甜的。”
徐卷霜听闻此话,立刻就在高文怀里捶他。高文却将徐卷霜的一双手腕双双扣住,目光上下打量她:“来,让为夫趁着亮光,再好好看看你。”
这么一看,她的一团白丘堆在身前,简直若峰,又似峰将倾,令高文触目惊心。
不过高文改不了的习惯,还是更喜欢仔细观察徐卷霜下半身,尤其是她背对着他的时候。
高文打量半响,手托住徐卷霜臀.部,令他缓缓进入。这一次体验,感觉却又与以往不同,高文情难自禁,脱口对徐卷霜道:“卷霜,你瞧这床上堆了枣子花生呢,我们早生吧。”
高文说完,自己长长吸了一口气。高文感慨万千:他早就想要一个他和徐卷霜的孩子了。可是以前,既迫切盼着孩子的到来,却又迫切盼着孩子不来——徐卷霜是妾,她若生子嗣便是庶子庶女,他可以破规逾矩宠爱儿女,但意难平,徐卷霜也不会展颜。
所以高文心里再渴望,再纠结,也不敢跟徐卷霜提要孩子的话。
这会高文眼眶略湿:他终于可以讲出来了啊!
高文哽咽着,继续对徐卷霜道:“我这人很贪心的,生一个不够,我们至少要儿女一双……”
……
高文和徐卷霜新婚一夜,翌日早起,先去给国夫人奉了茶。虽是假母,但到底是要做样子给外人看。
可怜高文真正的血肉亲父,却没得受爱子新媳这碗茶的命。高文奉完茶上朝,与众臣一道跪拜皇帝,高文站起身来的时候,与鸾殿上的皇帝深深对望了一眼。
眼神交流,这一刻,高文心中默道:父亲,孩儿和卷霜给你奉茶了。
高文只可以在心里说,但谁也不会读人心,他不知道高高坐在金灿龙椅上的皇帝,能不能知晓他的心意。
高文忽然觉得皇帝也是可怜之人,他以后应该对皇帝更孝顺些。
……
高文下朝回来,接了徐卷霜,带她出门。
徐卷霜如今坐惯了高文的马,也不呕不吐了,她连一丁点不适也没有,还打算过些时日,也开始学骑马呢。
徐卷霜一边眺望远方,一边问高文:“你这是打算带我去哪?”
高文低头,他的唇在徐卷霜鬓角斯磨,又去她的耳背辗转,轻声笑着说:“我说我带你回门,你信不信?”
徐卷霜自然不信。一则,徐卷霜和高文早同徐御史约定好,三日后方才回徐卷霜名义上的娘家。二则,高文驾马前行的这条路,也不是去徐宅的路。
这路倒是有点像驶向城南王家的……王家经历了段燕山一案、裴峨一案,王远达被停了职,早就奄奄一息。
那个“家”,徐卷霜已经许久断了联系了。
高文看穿了徐卷霜心中所想,咬她耳朵:“不是去王远达家。”
他逐有城府,朝堂上诸官的名字,也渐渐都记住了,并且对那些人的身家,喜好,均了解一二。
马蹄声哒哒的响,骏马载着高文和徐卷霜前行,道路两旁的景致时美时恶,但终究不能避,无论妍媸均入二人目中。
既然选择了一条路前行,就注定要将这条路上所有的事物遇见一番,管他们是过客还是常驻,是犯恶作呕,还是赏心悦目。
这一条道路很长,骏马载着两人约莫走了近一个时辰。到路的尽头,高文先翻身下马,再抱徐卷霜下马,两个人才发现,因为天气干燥,身上都落了一层灰。
前面不远处就是大江了,虽然望不见滔滔江水,但却能听到哗啦作响的江水声。
高文轻声告诉徐卷霜一句废话:“我带你来的是江边。”
“是要见萧公子么?”徐卷霜启声问道,她这句话好像也是一句废话。
高文点头:“嗯。”他伸出左手,徐卷霜的右手就自然而然的牵上去,两个人十指相扣,相携近前。
近江天低,越发显得广袤。江水隐隐交泽着泥沙的微黄,却又不失清冽。
沙鸥数只,起飞又落下,偶尔在滩上沾足。
高文弯腰腿了靴子,随手就扔在一旁。他赤足踏上滩头软沙,爽性如昔。徐卷霜上一次来的时候可没褪鞋,这会却夫唱妇随,竟也自脱了绣花小鞋,安静地放在高文的靴子旁,依偎着他的靴子摆好。
高文稍怔,既然开心地豪迈大笑。天地开阔,他的笑声在江天之间久久回荡。
高文和徐卷霜手牵手继续前行,因为两个人都是赤着脚踩在沙里,沙子细细软软,竟听不到两个人一丁点的脚步声。徐卷霜不由得生出一种时间滞止的错觉,却又清晰能判断时间的流动——高文正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呢!
步步前行,岁月就这么流下去。
徐卷霜正想着,听见高文失声一声:“叔则?!”
徐卷霜闻声抬头,瞧见远方的萧叔则,他昨日难得一身紫,今日就换回青衫。萧叔则冲徐卷霜笑了笑,举止一如往常,徐卷霜虽知高文那一声喊得蹊跷,却捉摸不透端倪。
徐卷霜便颔首向萧叔则回以一笑。
徐卷霜感受到身子正被人拽着往前走,是高文攥着她的手,飞快朝萧叔则那边走过去。高文边走边说:“叔则,你今天怪得很呐!”
萧叔则在江边也住了十来年,条件简朴却不失讲究,比方说萧叔则足上这靴子,就是踩在沙里也是决计不脱的。
可今日萧叔则竟褪了靴子,双足赤着埋在沙里,而且他也没有像平常那样坐在竹椅上,而是直接坐在沙上,衣衫上沾了颗颗沙粒。
高文在萧叔则身旁席地而坐,问萧叔则:“你靴子了?”
萧叔则轻描淡写答道:“靴子湿了。”
高文沉吟少顷,缓缓点头:“也是,常在江边走,哪能不湿鞋!”
这一句话歪打正着撞进萧叔则心里去,萧叔则不由得百感交集苦笑。
萧叔则慢慢地说:“子文,今日你来……除了那些事,我还想同你多说一事。”
高文抬臂,拍拍萧叔则肩膀:“什么事你说吧!若是有难处,我赴汤蹈火帮忙!”
“不是难处。”萧叔则吐词虽慢,但是清晰:“只是想告知你们,我应了瑶峦了。”
“许瑶峦?”高文高声问道:“你应了永平了?”
“是。”萧叔则点头,浅笑道:“不知是福是祸,但她若同我好,我家中必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我水来土挡吧。”
高文却同萧叔则理念不同,高文连连摇头,朗声道:“管它是福是祸啊!叔则,你须要顾及福祸么?”高文揽住萧叔则肩头,是劝慰也是提醒:“叔则,这个时候你唯一须弄清的一点,便是你同永平在一起,是否倾心她,是否开心?”
过了很短促的一会儿,萧叔则回道:“这事我心中自然有思量。”
萧叔则继而双唇漾起一笑,极是浓烈,光华万千。
高文瞧着,也笑了,心知萧叔则对永平是真心喜欢了。
高文拍萧叔则肩头,局促他道:“永平肯定在这附近,让她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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