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妾》最新章节...
高贵有烦恼,从小就有。7k7k001.
首先,九岁的小高贵烦恼自己为什么要叫“高贵”,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小高贵屁颠屁颠跑去跟身为定西王的父亲诉苦:“父王、父王!孩儿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定西王满面笑意:“吾儿缘何不喜?”定西王接着问,声音温温缓缓:“吾儿是觉得这个名字低贱吗?”
小高贵本能地张开欲言,却陡然哑住:他的名字不低贱啊,“高贵”啊!
定西王脑袋稍偏,继续追问:“那吾儿是觉得此名俗不可耐?”
小高贵梗得心里慌:不俗不可耐啊,他“高贵”啊!
定西王笑意更甚,再问道:“难不成吾儿是觉着此名不配你的身份?”
小高贵有点难受,想哭:不啊,他是堂堂定西王嫡长的世子,他……“高贵”!
小高贵无地自容地埋下了头。
半响,小高贵重新抬头,两眼含泪,声音略有哽咽:“可是父王……为什么二弟的名字是‘高出尘’,幺妹的名字是‘高声语’?”
“嗯。”定西王点点头,从容不迫向自己的儿子解释道:“因为似鲲鹏白云高出尘世间,方能望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川,所以你二弟名为‘出尘’。至于你幺妹……”定西王含笑抿茶,淡淡道:“只有高声语,方才能惊天上能。”
定西王说完话,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不闻高贵出声。定西王便问道:“阿贵,你明白了么?”
小高贵似哭似笑:孩儿不明白啊!
高贵穷追不舍问定西王:“父王,那为什么孩儿的名字……感觉和弟弟妹妹的名字完全不一样啊!”
为什么他要叫阿贵呢?!!
“嗯。”定西王喜欢说“嗯”,显得个人比较有涵养味道,又能彰自身的高深莫测。定西王又喝了一口茶,方才告诉儿子道:“因为你娘怀你的时候是头胎,父王一时激动,名字还没来得及想好你就出来了。那时候父王没有经验,哪会起名字!”
小高贵耸耸鼻子,明显对这个解释完全不满意:他没出生前,那满王府的广带羽衣,千重万丈……怎么听都比“高贵”有仙气啊!
高贵耷拉着脑袋,向定西王道了一句“孩儿明白了”,心里却暗自庆幸:嗯哼,幸亏他知晓父王脾性,早有准备!
小高贵前些日子昏天暗地的翻书,悄悄给自己准备了一个颇有仙气的名字。
书上说:男子美姿仪,“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小高贵朗声问定西王,响亮清澈的声音满堂都听得道:“父王,您说孩儿改名为‘玉山’怎么样?”
“噗”的一声,是定西王满口的茶喷了出来。
待高贵再抬头时,定西王已从梨木靠背大椅上站了起来,沉着一张脸,喝道:“罚跪两个时辰!”
小高贵弄不明白,为何自己平白无故就遭了体罚。他满心委屈,却不敢不从,嘟着嘴双膝跪下,烦恼更重了……
逢九进一,高贵长到十八岁,又多了一桩烦恼。
眼前着加冠之年将近,父亲定西王给儿子高贵配了一门亲事,女方是萧丞相的孙女,永平郡主的女儿:萧乐。
但不为旁人知,高贵却知道的是,父亲给自己定了这么亲事,才不是因为什么丞相郡主,而是因为萧乐的父亲,那个常常一瘸一拐来定西王府的叔叔,是父亲高文最大的文股和主谋。
那个男人虽然一瘸一拐,但是长得俊彩犹若天人,女儿像父,萧乐继承了她父亲的相貌,自然也长得不差。
但是高贵不想娶她。
因为萧乐完完全全继承了她母亲永平郡主的性格,大大咧咧,脾气火辣,更何况……更何况高贵看到过一件事情!!
唉……高贵心似火烧,灼得难受,这事……怎么说呢?!
高贵和萧乐青梅竹马,常去萧家那排在江边的精舍玩,那时候高贵也不算小了吧,十二三岁的样子,未同家里人打招呼,就悄悄溜出了定西王府。待高贵溜到外面,转身就翻身上马,打马狂奔,奔出十几里去精舍找萧乐玩。
但此事高贵并未事先通知萧乐,他打算给萧乐一个惊喜。
高贵至江边,下了马,栓了马,整个过程都蹑手蹑脚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7k7k001.他脱了两只鞋子,赤脚踩在沙上走过去,也没声音。高贵悄悄推开门,有一声响声:“吱——”
声音轻飘飘的,屋内的人似乎也没听到。
高贵再走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高贵悄然就笑了,想着萧乐在屋内,打算吓一吓她。
惊吓萧乐之前,先瞧瞧她正在屋内偷摸做什么,怎这般古怪的动静?
高贵用指尖先将纱窗抠开些,接着用食指在窗纸上戳破个小洞。
高贵一看呆了,天神一般的瘸子叔叔在和永平郡主没穿衣服,做甚么?!
高贵不懂,但是觉得越看越热,身体似一根铜柱,渐渐烧了起来。这铜柱温度过高,便融化了,粘在地面上,高贵迈不开步伐了。
瘸子叔叔平时走路腿脚不方便,这个时候……叔叔的手臂劲道真大!他就凭借两只手肘支撑自己整个身体的运作,好、好厉害!
瘸子叔叔平时待人温和,面目始终是平平淡淡的,这会却放出锐光来,多出一道慑人的霸气!
“谁?”永平郡主内力好,察觉出屋外有人偷窥,奈何她不能起身,只得呵斥一声。
高贵做贼心虚,一溜烟小跑跑了。他马也忘了骑,光靠在两只脚拼命地跑,气喘吁吁。
跑回了定西王府,高贵依旧心七上八下地跳,直到夜里也没安下神。
小高贵心里对自己说:人不可貌相啊,连瘸腿叔叔也有第二种妖魔鬼怪的面貌……
第二天起来,小高贵脸涨得通红。他发现自己好像“尿床”了。
又好像同尿床不一样,这是高贵的第一次。
……
所以高贵烦恼,愁啊:万一以后他真娶了萧乐,每次见着岳丈和岳母,就会情不自禁忆起往事……这怎么是好啊!
高贵不敢同父亲高文交待实情,怕罚跪,更怕把父亲气病,高贵愁得快少年白头。
最后,高贵悄悄找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好说话,而且母亲一说话,父亲就得听。
高贵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一五一十向徐卷霜交待,讲给她听。
徐卷霜听完不语,沉沉的脸色一时半会没缓过来。待徐卷霜定下神来,便先唤了高贵起身,让高贵坐到自己身边,这才侧首问他:“阿贵,既然你不中意阿乐,那你心里……可有其她姑娘?”
高贵听了,回神悠悠想了一会儿,他心里倒还真有个姑娘。
高贵前几天街上遇着的。
那姑娘不及萧乐好看,但是五官温和顺眼,一笑一颦也温柔,毫无锐气。高贵总是同萧乐在一起,受惯了萧乐如火暴躁的脾气,这会遇着如水般温柔包容的姑娘,犹如渔人入桃源,惊喜于另一片天地。
高贵就对着徐卷霜点了点头:“孩儿……是有。”
徐卷霜闻言笑问:“是哪家的姑娘?”
高贵抿抿唇,不好说。
他那日就打听了,那姑娘家父亲也是入仕的,但官做得不高,是从八品的小官,同定西王府自然攀不上关系,更没有往来。
高贵抬头,迎接上母亲和煦的目光,犹如涓涓细流,又似阵阵春风,高贵顷刻间就不犹豫了,脱口而出:“是柳拾遗家的。”
出乎高贵意料之外,母亲徐卷霜竟很快皱了皱眉。
高贵诧异问道:“母亲难道认识柳拾遗?”
徐卷霜旋即摇头,笑道:“妇道人家守在府里,我怎会认识官场中人。”徐卷霜不露痕迹地继续说:“这柳拾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恐怕连你父亲也未必识得。”
高贵一听,黯然一分,却又轻松地松了一口气。
却听母亲徐卷霜继续问:“阿贵,你觉得那位姑娘好?”
高贵抬头,眸泛诧色,他想了想,颔首答道:“孩儿自然觉得柳姑娘好,因此上心。”
徐卷霜轻轻勾起唇角,笑了一笑。
柳拾遗就是柳垂荣啊,她怎会不认识。
只是高贵是世子,以后……说不准还会成为宫中那位,柳垂荣的女儿做世子妃,是绝对不可能的。
徐卷霜便问高贵:“那你觉得阿乐不好么?”
“阿乐当然好!”高贵毫不犹豫就回答,说完他自己也怔了,少顷才继续道:“但是柳姑娘的好却与阿乐不同,阿乐脾气太暴了,柳姑娘很是温顺……”高贵心想,柳姑娘很像他母亲的性格呢。高贵便又添上一句:“柳姑娘更贤淑些。”
徐卷霜并不急着表态,只缓缓笑道:“阿贵,你既言那柳姑娘贤淑,那你同她又是如何相识的呢?”
高贵不解:他同柳姑娘的初遇,不是刚刚才同徐卷霜讲过么?
高贵不敢背驳母亲,从容答道:“孩儿同她是在酒楼相识。”
徐卷霜颔首,轻轻道:“酒楼。”
这两字轻轻敲在高贵的心扉上,他自己楞住了,忽生怀疑:是啊,一个大姑娘家,贤淑温顺,她独自跑到酒楼去做甚么?
高贵不禁慢慢低了头,小声说:“母亲,关于柳姑娘的事,容孩儿再想想。”
高贵想了一天,脑仁胀痛,不得结果。
半夜,他提着一壶酒上了房顶。对着月亮灌酒,却不得欢饮达旦之乐,反倒刚刚饮至半壶,便烦恼糟心一齐涌上心头。
高贵将酒壶放在房顶,自己身子轻飘飘跃出了定西王府。月辉指路,高贵翻檐走壁,悄悄潜进了柳拾遗家。
也不知是不是高贵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他又窥了一回屋内。
这一回高贵是掀瓦偷瞧的,一窥之下,高贵惊得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
屋内一个中年男子,穿戴不俗,就是面有怯色,应该是柳拾遗。柳拾遗正面前站着位妇人,中年发福,妇人旁边还站着柳姑娘,挽着妇人的手臂,乖乖依偎。
所以这妇人应是柳姑娘的娘,柳大人的正妻?
这三人站着都还好,并无不妥,但是为何那柳拾遗就伸了右手,对着柳妇人掌心向上摊开,接着柳妇人就从背后抽了板子出来,“啪啪啪”三下,大吼道:“柳垂荣,你错了没有?”
“娘子为夫错了。”莫说挨板子的柳大人膝盖发软弯曲,就是高贵在房顶上看着,也是手足无力啊。
“啪啪啪啪!”又是响亮四下。吓得高贵兔死狐悲,一只手赶紧将瓦片还原放好,不敢再看。高贵的另一只手按住胸口,起伏呼吸,难抑惊悚之情。
高贵腿软,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柳府。
高贵回到定西王府,屋顶上的酒也不去取了,还喝什么酒啊!他那点醉意全给吓醒了!
高贵也不敢躺床上,就坐在凳子上,岔开双腿,镇定!静心!凝神!
待高贵平静下来,他仔细思忖了半个多时辰:萧家,柳家,他都偷窥到了一件隐秘事。任是高贵娶谁,日后面对岳丈都有阴影了。但是与其做一个被娘子暴打的相公……高贵忽然觉得萧家那情景美到天上去了!
高贵再一想,不能在选择配偶的事情上犹豫啊!母亲的贴身丫鬟广带便是例子,广带姨纠结了十来年,可是耗到了三十出头,青春已尽,方才选择了父亲的贴身侍卫百尺。
迟了,迟了。
他高贵可不能拖着,空耗了青春!
……
翌日,大清早的,高贵就向母亲徐卷霜禀明:不做他想了,高贵只愿娶萧乐为妻。
……
又两年,高贵大婚。
高贵自从一颗心定在了萧乐身上,便是越看萧乐越顺眼,渐渐觉着温婉柔和的姑娘也没什么,都是些绮罗香泽,绸缪扭捏。唯有萧乐言谈举止果断,行事大气,逸怀超然而无尘垢。
高贵很欢喜,夫妻对拜的时候只须行一个礼,高贵一激动,对着萧乐连磕了三个头。
两位小夫妻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很是铺张。高萧两家都是重臣,最后引得皇帝都来了。
说起今朝皇帝啊……那可是殷朝史上最长命的皇帝了。今岁,皇帝七四高龄,已逾古稀,却体态康健,精神矍铄,越活越安乐。皇帝的两只眉毛已经全白,两端弯弯垂绦,是一对寿星眉,俨然是万寿无疆之象。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皇帝特别喜欢高贵,对这个外臣的儿子特别上心。高贵从小到大,也多少听过些传闻:这位当朝的皇帝,很有可能是他的亲皇爷爷……
反正不管怎样,皇帝来了,高贵牵着萧乐给皇帝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乐呵呵笑了,老人家愈发显得慈眉善目。皇帝笑道:“好、好,当年你父亲成亲时,也是这么拜朕的!”皇帝笑容渐僵,忽地轻浅呢喃:“那个时候五郎还在呢……”
高贵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皇帝提到的是五皇子,玄王段秦山。
高贵吸吸鼻子,他是很同情这位玄王殿下的。
从小的时候开始,高贵就从各色人等的口中听来,父亲定西王同这位玄王殿下不对谱,两个人明枪暗箭,斗得风生水起,争得不可开交。论权、论势,玄王殿下均不输于定西王,唯一遗憾的是……这玄王殿下娶了一正妃三侧妃,还有几个侍妾,却66续续诞下的都是女儿。
满天下都在传,玄王殿下命中无子啊!
玄王殿下后来在宗亲中收了一位义子,抚养长大,继续同定西王斗。
本来,玄王殿下的势力已经渐渐占了上风,满朝都在传,皇帝终于决定立玄王为太子了……就在去年冬天,玄王却突然心血瘀阻,差点丧了性命。至此之后,玄王逐渐转性,对于朝堂之事,他理会得越来越少,到后来完全失却多嫡心思。撒手不问世事,专心礼佛。
玄王病倒后,定西王和夫人去看望过一次。高贵是陪着父亲和母亲去的,诸事皆遵礼节,就是三人站在玄王床头的时候,事情略略有些莫名其妙。
躺在床上的玄王面色虚白,有气无力,却突然道:“子文,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同阿霜说。”
当时高贵就怔住了,他听过很多人毫无顾忌唤父亲的表字“子文”,却头一次听见有男的直呼母亲“阿霜”——就是父亲高文,也未曾这般称呼过母亲。
但是父母辈的事情,妄加猜测是为大不孝,高贵不敢往深处想。高贵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正同母亲对望,而后两厢颔首,接着,父亲便示意高贵一起退出去。
定西王高文和儿子高贵一起站在玄王寝房的门外,等待徐卷霜出来。可是他们等了许久,仍不见她出来。定西王有些急了,已淡淡染着霜华的鬓角渗出汗来,高贵观察到父亲正在焦虑,便询问道:“父王,要不进去看看?”
“不必。”定西王摇头,继而坚定点头,铿锵道:“我信她。”
高贵心头骤然涌起一股暖流:父亲和母亲之间从无间隙,又似乎在两人周围,有一道铜墙铁壁,坚定地将父亲和母亲包裹起来,共同经历风雨。父亲官高至王,却始终未曾纳妾,夫妻间甚至未吵过大架,凡事都是有商有量。他和她就是这么信任,一信任,就携手走了二十几年。
过了良久,徐卷霜出来了。定西王迎上去,明明担心,明明焦急,迎上去却什么也不问,只对徐卷霜笑笑,牵起了她的手。
老夫老妻了,定西王却不怕旁人后辈笑话,人多的场合同妻子虽无太过分的亲密,但是手却是一定要牵牢的。
出了玄王府,被定西王牵着手的徐卷霜突然感慨:“你和他斗了这么多年,谁想着会是这么个结果。”
高贵惊讶抬头,不是因为母亲的话,而是因为母亲的声音是哽咽的。高贵对上母亲的双眼,果然她眼眶中含着泪花。
定西王缓缓抬起自己另一只空着的手臂,宽厚的手掌在高贵肩头拍拍,忽然笑道:“最后那个人也未必是我啊!”
……
一路行了很久,一家三口踏进了定西王府,徐卷霜又忽地同定西王商量道:“夫君,待声语再大些,我想将她许配给彦辅。”
段彦辅是玄王义子的名字。
定西王须臾沉吟,低声问道:“这是他的主意么?”
徐卷霜很快回答:“是他方才在屋内同我说的,他的心愿……但也是我的主意。”
定西王情不自禁捏紧了自家夫人的手,缓缓道:“行啊,我同意。”
……
高贵回忆到这,突然烦恼起来: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他想玄王殿下这些有得没得的事情做甚么!
高贵回过神来,又忙着招呼宾客,孝敬皇帝,孝敬父母,孝敬岳母大人和风神俊秀的岳丈大人——话说岳丈大人待人接物颇善,高贵同他相处多了,是越来越敬仰呢!
高贵忙里忙外,除了孝敬,还有一颗他自己的私心:动作迅速点,赶紧忙完了,他就可以去洞房里搂着自己的新妇呢!
高贵虽未经历过,但他可是见过的呢!知道洞房花烛夜,那可是欢乐得绝对再无烦恼了!
今宵欢乐,且趁今宵,且惜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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