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残阳如火,投射出它最后的余威,光芒也许不再如正午时强烈,但是仍旧是那样耀眼。方宏宇迎着夕阳在熙熙攘攘的大道上驾车而行,罗晓慧坐在一边,扭头见正在驾车的方宏宇有些不舒服地眯起眼,她很自然地侧身伸手帮方宏宇放下了前面的遮光板。
罗晓慧的体贴让方宏宇有些感激,实际上,他还没有从刚才的会议中清醒过来,在专心开车的同时,一直开着小差在想问题。放电影似的把会议的画面重播过一遍之后,他感到了有些不对劲,问题出在罗晓慧身上,刚才在会上她除了怀疑高速集团让他们查的是假帐之外,就一句话没说,难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方宏宇有些突兀地说:“晓慧,现在就咱们俩了,说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罗晓慧一愣:“说什么?”
方宏宇哈哈一笑:“这女人有时候太聪明了,会让男人很没面子的。”
罗晓慧马上就醒悟过来了,她淡淡一笑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夸我,但我明白你想知道什么。”
方宏宇轻轻拍了拍方向盘,声音有些低沉:“我心里不踏实呀。”
罗晓慧看了方宏宇一眼,她很少看见这个男人流露出这种表情,从前每次他都是胸有成竹,信心十足,她开始替他分析起原因来:“在顾雪梅的问题上你不会不踏实,所以你要兵分两路,在你们二进高速的同时让我们审计厅以例行审计的名义进入省水泥集团,用你的话说,从水泥集团入手揭开顾雪梅神秘的面纱,看看她和孙立新到底是什么关系。”
罗晓慧说的正是方宏宇心中想的,他继续补充了一下自己怀疑的原因:“对,水泥集团不会平白无顾地为她这个私营企业做贷款担保,水泥集团是高速集团的大客户,它可能也是顾雪梅和孙立新之间的一根链条。”
罗晓慧微微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说出了谜底的答案:“所以你不踏实的是另一个人——赵欣,因为她是杜慧卿的女儿。”
方宏宇没有开口否认,过了一会儿才诚恳地说:“晓慧,你主抓高速集团的案子一年多了,你脑子里装的东西一定很多很多,你能给我点拨一两句吗?”
和方宏宇打交道这么久,罗晓慧发自内心地佩服他,到现在为止,方宏宇的判断还很少有错误的时候,所以,她不太想在这件事上发表太多意见,也不想把自己不成熟的怀疑提出来。罗晓慧轻松地说:“高速集团的账目干干净净,信州高速国有股权的转让合理合法,到现在我们只有一大堆的怀疑和猜测,没有抓住孙立新一点违法甚至违纪的踪迹。方特,当一个人在你面前一会儿好人一会儿恶人的变脸之时,我怕我自己都吃不准的想法会搅乱和干扰了你的判断。”
方宏宇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的他外表虽然镇静,内心却已是心乱如麻,苦恼万分,也许他可以顶着杜慧卿的压力揪出赵欣,但是怕只怕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到时自己会弄得里外不是人,他忧心忡忡地说:“明知道顾雪梅和赵欣是孙立新手中的两个棋子,但就是难以找到他们之间的联系,别到最后抓住的只是几个小鬼,真正的魔头却笑傲江湖逍遥法外。真正的魔头除不掉,他还会再去重新找几个我们视线之外的小鬼为他在场面上闯荡,而我们呢?……忙了半天白费劲。”
罗晓慧试探着问:“那你不妨再往深处想想,也许孙立新并不是魔头,他也是个小鬼,真正的魔头还隐藏在更深的背后。”
方宏宇多少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明白了罗晓慧话里的意思,其实这样的推测他也想过,不过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时候。他一改方才的严肃,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要再往深处讲,我可要被你惊出汗了。”
两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罗晓慧也不再往下说了,只是笑着说:“我都被惊出多少次汗了,你惊出一半身汗也是正常的。”
方宏宇一脚将车刹住说:“趁还没被你吓出心脏病,你还是安全下车吧。”罗晓慧往车外一看,有些怅然地说:“噢,这么快就到家了。谢谢了方特。”说罢要开门下车。
方宏宇连忙伸手拦住她去开车门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能借口水喝吗?”
罗晓慧笑了笑,小心地选择着合适的词汇既要拒绝方宏宇的要求,又要显得合情合理,不让他尴尬:“从礼数上讲应该我请你进家喝杯茶。”
“那就谢谢了。”还没等罗晓慧说完后面的话,方宏宇就打断了她,边说还边熄了火。
罗晓慧一下子慌了,想伸手去拉住他又不敢,期期艾艾地说道:“但是……。”
这次罗晓慧不说完,方宏宇也明白她的意思了,他有些泄气地往座椅上一靠,一脸郁闷地问道:“又是于然,是吧?”
罗晓慧点点头,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你要这么说你家这杯茶我还非喝不行了。”方宏宇不知是想和谁较劲,挺直了身子,边说边开门下了车,走了几步后见罗晓慧还坐在车里便回头喊道:“别那么没礼貌,懂待客之道吗?”
罗晓慧只好下了车,方宏宇一按遥控器关了车门后跟在罗晓慧后面进了楼门。
13·2
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在叶挺元家楼外停了下来,叶莹和董乐群拉开车门向楼门走去。叶莹笑嘻嘻地在前面走,走在后头的董乐群却是一脸的问号,刚才开完会之后,叶莹说要带他回家去见见爸妈,他还当她又开玩笑哩,胸脯拍得震天响,牛皮吹了一箩筐,没想到叶莹真的带他回家了,他不死心地再次确认道:“你不是逗我玩吧?这事也太突然了,和做梦似的。”
看着董乐群傻乎乎的样子,叶莹噗哧一声笑了,伸手戳着董乐群的脑门说:“别做梦想好事了,我爸不逼我,我也不会领你来见他,他也真犯傻,怎么就希望我找个傻博士呢。”
一听这话,董乐群才知道原来是叶挺元想见他,看来自己和叶莹的事儿有门儿了,他嘿嘿一笑:“他不傻,只有我这个博士能镇住你这硕士。”说罢把叶莹拉到一边问道:“第一次见你爸是以审计人的身份去的,现在以女婿的身份去,我这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还有,我
这第一次登门空着手不太好吧?”
叶莹一拉脸,故意生气地骂道:“什么女婿不女婿的,我再说一遍,他要见你和我没关系,所以我不让你带东西来就是怕你白白破费了你的钱。”
董乐群厚着脸嘻皮笑脸地说:“这种投资值得,白破费就白破费,我不在乎。”
叶莹忍不住笑了,一把拽住董乐群往楼上走:“行了,快上楼吧,趁我爸妈还没回来,你好好表现做几个你平时老吹牛的那几个菜,这比你带什么礼物都管用。”
董乐群有些不太确定地问:“真管用?”
“要不说你傻呢,哪个人不喜欢会干家务的女婿。”叶莹顺口就答道,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话里的自相矛盾之处。
听到叶莹这样说,看来这个女婿是八九不离十了,董乐群聪明地不去拆穿她,也跟着连连点头:“高招,走。”
叶莹边走边掏钥匙,叮嘱道:“咱俩得赶快动手,呆会儿我爸就回来了。”董乐群的心一直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头昏脑热得只会傻笑和点头,觉出自己的反常之后他马上补了一句:“一切都听你的。”叶莹白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打开了门,从冰箱里找出早上买好的菜,丢进厨房的水池里,指着它们对董乐群说:“准女婿同志,快动手吧!”
“哎,好咧!”被迷得晕头转向的董乐群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挽起袖子就干起来了。
看董乐群手忙脚乱的样子,叶莹实在忍不住过去夺过他手里的炒菜勺,吩咐他去剥洋葱。等她放好油回头一看,董乐群被手里的洋葱熏得直流眼泪,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可见你是个爱吹大话的主,什么这个菜你拿手,那个菜是绝活,狗屁,连个葱都剥不好的人会炒出好菜来?谁嫁给你谁受罪。”
这可关系到自己的未来幸福,董乐群赶紧辩解道:“那也不能这么说,依我的智商干什么都差不了,只要你好好培养我,我肯定能炒出一手的好菜来,这有何难。”
叶莹看了他一眼,又挑剔起来:“菜要像你这么一根根的洗,明天晚上也洗不完。”
董乐群伸手抚了抚胸口,一脸委屈地说:“我这是让你吓的,慢就慢点吧,别洗不干净你又上纲上线地从菜的不干净又引申到了人的不干净。”
叶莹被逗得咯咯直笑,娇嗔道:“胡说,我什么时候说你不干净了?”
董乐群一脸坏坏的表情,语气有些暧昧:“你刚才还说我胡子没刮干净呢。”
这时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叶莹冲董乐群做了个‘呆会儿找你算账’的表情,忙把炒菜勺递给董乐群让他去炒菜,自己过去洗起菜来,不一会儿叶挺元来到了厨房门口,一脸惊喜地夸奖起董乐群来:“我一进门就闻到了奇特的香味,大博士就是不一样,炒的菜味道都奇特。”
董乐群脸霎时变得通红,一边装模作样地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谦虚地回答道:“不敢当不敢当,随便炒几个菜,没您说的那么香。”
董乐群笨拙的炒菜姿势差点没让叶莹笑出声来,她含沙射影地说:“爸,人家小董说了,下不了厨房的男人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人家不光有学问,干家务活也是一把好手。”
叶挺元哈哈一笑:“你这是话里有话地批评我呢,可你自己呢?你也得向人家小董好好学学,下不了厨房的姑娘可是嫁不出去的哟,是吧小董?”
董乐群正在想是不是该把菜起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地应和着:“是是……。”话一出口看见叶莹正在瞪他,连忙改口道:“不是,不是,现在哪个姑娘会做饭呀?厨房的活全让男人承包了。”
叶莹开心地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别说话不算话。”说罢把父亲往厨房外面推:“爸,你去洗个澡,一会儿开饭,陪人家董大博士喝一杯。”
叶挺元乐呵呵地扭头对董乐群说:“小董,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董乐群还在一个劲儿地翻炒着,头也不抬地答道:“您去,您去,这有我呢。”
叶挺元转身出去了,叶莹忙放下手中的菜抢过了董乐群的勺悄声道:“菜都让你炒烂了也不知道出锅,装都不会装,还傻乎乎地咧着大嘴吹牛。”一边说着一边往盘中盛菜。
董乐群悄声笑道:“你已经把我架到了大厨的行列,这个底你还得给我兜着。”
叶莹没好气地说:“我能给你兜几天呀?你下来还是赶快补上这一课吧,要不你可惨了。”
13·3
方宏宇成功地进了罗晓慧家,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罗晓慧亲手泡的茶,是他平日最喜爱的西湖龙井。罗晓慧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清洁素雅的屋里只有方宏宇一口口喝茶的声音。
气氛有些尴尬,方宏宇没话找话说:“你的屋子收拾得好干净。”
罗晓慧不接他的茬,盯着方宏宇手中的青花瓷杯看了一眼,笑着问道:“再喝一杯?”
方宏宇正愁不知道怎样找借口拖延时间,他还有些话想对罗晓慧说,闻言连忙顺手推舟答应下来:“好好,这么香的茶,只泡一次那不可惜了。”
罗晓慧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又到饮水机前续满了水,方宏宇接过茶杯后,又问道:
“你平时周末在家都做些什么?”
罗晓慧飞快地说:“睡觉、看电视。”
方宏宇连忙点头附合:“我也是。”
罗晓慧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有时还上上网。”
方宏宇兴奋地瞪大眼睛:“我也是。”
没想到他们的生活竟如此相似,俩人一个对视之后又都不吭气了。
这时方宏宇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号码没有接。
罗晓慧试探着问:“于然的电话?”
方宏宇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对,于然的电话。”
罗晓慧低下了头,有些紧张地扭着手指,吞吞吐吐地说:“那你……,做女人,或者说做一个痴情的女人真是太可怜了。”
罗晓慧竟然帮于然说起话来了,方宏宇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你好像和我说过,你们已经是好朋友了,是吗?”
罗晓慧不明白方宏宇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来,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方宏宇:“你想说什么?”
方宏宇吭哧了半天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忍伤害她的这份痴情,我开不了这个口……我很难,我不知道如何去应对,你应该帮帮我,有些话你能对她说,可我不能。”
罗晓慧苦笑着反问:“那你说我怎么对她说?”
方宏宇硬着头皮解释:“我在这方面没有经验,我想你们女人之间应该好沟通一些。”
罗晓慧非常含蓄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你确实没经验,你应该明白,让她放弃你的话恰恰是我不能去说的,这不但帮不了你,反而会让她更伤心。”
方宏宇似乎悟到了什么,他点点头:“我明白了。”
罗晓慧淡淡一笑,有些气恼地抱怨着:“可我不明白,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夹在了你们俩的情感之中。”
方宏宇尴尬地一笑,转移了话题:“你们为什么离婚的?”
这个问题被人问过很多遍,罗晓慧回答得非常坦然:“志不同道不合,我想主要原因可能还是在我,我一年有七八个月在外面奔波,而他呢,却希望能有一个守着家的妻子,所以就分开了。”
方宏宇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以示两人同病相怜:“这么说我们两人都是被人抛弃的,两个苦瓜呀。”
这句话让罗晓慧的脸唰地全红了,她连忙提醒方宏宇也提醒着自己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今天是周末,于然肯定在到处找你,其实……其实她挺好的。”
方宏宇还是锲而不舍地向罗晓慧示意:“我能请你吃顿晚饭吗?”
罗晓慧为难地说:“方特,我夹在你俩中间已经很难堪了,你还是去请她吧。”
方宏宇很清楚罗晓慧在用于然做挡箭牌,他决定把话向她挑明:“晓慧,在情感的问题上我相信缘分,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得了的,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
罗晓慧不吭气了,她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心乱如麻,只好控制着自己的慌乱把视线移向了窗外。方宏宇感觉到了她的情绪,知道不能再逼紧了,站起来认真地说:“晓慧,我现在说这些可能不是时候,大敌当前之时,儿女情长的事还是先放到一边吧,但是……但是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这个话题今天先谈到这儿,等拿下高速集团这个案子后,我们再说,我走了。”
罗晓慧没有挽留,但还是转过了身低声说了一句:“方特,周末愉快。”
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了,方宏宇心里畅快了不少,临出门时也微笑着低语着道:“周末愉快。”
罗晓慧不知所措地坐在了沙发上,好久都没有动,茫然的目光消失后脸上又出现了幸福的笑容。
13·4、
董乐群和叶家三人围桌而坐,边吃边聊,气氛特别温馨。几杯酒下肚,董乐群就又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竟然开始议论起自己的两位上司来:“……我们方特那是大智慧之人,处惊不乱,谋略超群,董特只知道猛打猛冲,太莽撞,遇事不知道讲究个策略……。”
叶挺元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小董,你们童特就那么没水平?”
叶莹一边冲董乐群使眼色一边打圆场:“爸,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人家童特那是讲原则……。”
董乐群不明就里,依旧在那里高谈阔论,还越说越离谱了:“这不是讲原则不讲原则的问题,从方特来特派办的这些日子里,人家哪一步棋走的不对?可童特就是和人家方特抬杠,非要怀疑人家因为和某些人的关系在高速集团的案子上不敢动手,太小心眼,还写信把人家方特告到了审计长那儿,童特他其实大可不必这么干。不说是方特蹭了他扶正的好事嘛……。”
叶莹转头看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站起来拉了拉董乐群的胳膊:“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和我去做个汤。”
叶莹的母亲一看女儿支使董乐群去做汤,有些过意不去,也跟着站起来让他们继续聊,自己去做汤。叶莹心里急的不行,偷偷拧了董乐群一把,董乐群这才意识到什么,连声站起来说:“不不不,我去,我去。”说罢跟着叶莹往厨房走去。
两个年轻人刚一离桌,叶挺元就苦笑着对妻子说:“老童挺好的一个人,怎么让他说成了一个不识时务的小人,这个小董……太不象话了,也不知道方宏宇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叶莹妈妈今天已经被董乐群这一桌子菜收买,忍不住替这位准女婿说起话来:“我觉得人家小董说的对,你那个老哥们就是太固执太莽撞了……。”
叶挺元有些不高兴地呵斥道:“你懂什么?童北海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
厨房里的叶莹也在生气地数落着董乐群:“你有毛病呀?明知道我爸和童特的关系,你还不停地在那儿说,我制止了你几次都拦不住你,你没看我爸的脸色已经不对了。”
董乐群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我真是个乌鸦嘴,这下可把泰山大人给得罪了。”
叶莹连忙催促道:“赶快做汤,做好汤后出去再多说童特几句好话,你真是个傻子。”
董乐群嘿嘿一笑和叶莹做起汤来:“其实方特也有不好的地方。”
叶莹心想,我叫你说童特的好话,可没让你说方特的坏话呀,一脸疑惑地看着董乐群:“你的立场变得是不是也太快了。”
董乐群凑过来在叶莹耳边说:“你说这次行动方特为什么偏要把咱俩分开?非要让你跟罗晓慧到水泥集团那个组,把我分到高速集团这个组,叶莹,咱俩是不是找方特说说,把咱俩放到一块去?”
叶莹心里甜滋滋的,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我不说,我劝你也别去说。”说罢看着董乐群深情地一笑:“因为我烦你,我可不想天天看见你。”
董乐群马上得寸进尺地提起了要求:“我不说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叶莹一脸好奇地问:“什么条件?”
董乐群把嘴一嘟,做了个亲吻的动作:“这样一下。”
叶莹脸一红不吭气了,那低着头羞答答的样子可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董乐群听了一下外面的声响后,凑上去抱住叶莹深深地吻了一下。
直到锅里水开的声音才惊醒了两人,叶莹红着脸推了董乐群一把:“行了吧?快做汤吧。”
13·5
现代化的信州城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方宏宇驾车而行,童北海坐在一旁,董乐群和唐小建他们坐在后面一辆车上,自从上次宏大证券事件之后,两人的关系比以前改善了不少,这次出门童北海居然主动上了方宏宇的三菱。童北海是个爽快人,也不掩饰自己对方宏宇的欣赏:“……方特,你这兵分两路,同时进入水泥集团和高速集团的作法确实高,我童北海就没想到这一点。”
方宏宇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还是尽量保持平静:“还有呢?”
童北海老老实实地继续招认道:“还有就是我没想到你会拿我写给审计长的那封信去和范翔忠、杜慧卿说事,逼着他们放你一码,给你个台阶下,并求得他们对我们二进高速的支持。”
方宏宇笑道:“我不是想问你这些,我是想问你对我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审计长可是再三强调要我们俩搞好团结,我可不想你第二次写信告我的状。”
童北海哈哈一笑,纠正着方宏宇的用词:“我那不是告状,我是说一下自己的不理解。”
方宏宇也不和他再纠缠下去,继续问道:“你现在还有什么不理解的?”
童北海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对方宏宇再观望一段时间:“现在不好说,边走边唱吧。”
方宏宇还是不放过这个旁敲侧击的机会:“好,边走边唱,但我们俩一定要在这边走边唱的过程中多沟通。”
童北海有些不服气地抗议道:“可是你的武断,有时候让我难以和你沟通呀。”
话既然说出了口,就得一次说个清楚,所以方宏宇也是毫不相让:“那是你的固执逼得我不得不武断呀。”
已经不止一个人说自己固执了,童北海这下无话可说了,只好长叹一声:“方特,我确实没你点子多,没你思维活,咱们俩都慢慢适应对方吧。”
童北海的叹息里有着隐隐的悲伤,想起他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在和那些狡猾的犯罪分子斗,方宏宇就有些不忍心,委婉地劝道:“老童,我再劝你一次,你的身体这么不好,你还是回办里坐镇,对付孙立新有我就行了,何必咱们两人一起上呢?”
上次被孙立新耍得团团转,童北海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服气,他倔犟地说:“你是一把手,要说坐镇指挥也得是你,你是不是对我不放心觉得我对付不了孙立新?”
方宏宇哈哈一笑,开起玩笑来:“不是我对你不放心,可能还是你对我不放心吧?”
方宏宇和童北海他们刚一到高速集团大楼前停下车,就见杜慧卿和孙立新站在楼下迎接特派办审计组。
孙立新嘴里说着欢迎,却感觉不到多少真诚,公事公办的语气里也带了不少刺儿:“欢迎,欢迎信州特派办的同志第二次审计我们高速集团。”
方宏宇也不含糊,讥讽道:“美国一位审计同行说过,说欢迎审计官审计是假话;说再次欢迎审计,那更是绝对的假话。”
“也许立新说的是实话。不过方特派”,杜慧卿接过话来,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可是真心欢迎你。”
方宏宇明白杜慧卿的意思,心里也很不滋味,但是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寒暄完之后,杜慧卿和孙立新就领着方宏宇和童北海等人往高速集团的会议室里走去。一路上,很多高速集团职工纷纷伸出头怪怪地看着他们。等他们走过,开始议论纷纷:
“他们信州特派办怎么又来了?”
“我看有病,吃饱了撑的。”
方宏宇和童北海目不斜视的在前面走着,董乐群悄声地对唐小建耳语着:“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是不是说的就是眼下这情形?”
省水泥集团公司办公楼前挂着一条巨大的横幅“热烈欢迎省审计厅的领导检查指导工作”,罗晓慧、叶莹、和几个省审计厅的同志一行人鱼贯走下面包车,集团公司董事长刘光远和办公室主任早已迎候在楼前。
刘光远热情地握住了罗晓慧的手:“欢迎,欢迎罗处长和审计组全体同志。”办公室主任在一旁补充道:“我们刘董是专门从外地赶回来的。”
罗晓慧指着横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刘董事长,我们没有一个是审计厅的领导,还是把那玩意摘下来吧,不然我们看着眼晕。”
办公室主任赶紧恭维起她们来:“对我们来说,上级机关来的都是领导……”
罗晓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搞这些东西,不是想把我们往外撵吧?”
刘光远的脸马上就有些挂不住,冲办公室主任说:“那就听罗处长的,摘下来吧。”
高速集团财务处里,拿出来的还是上次他们看过好几遍的那些账本,董乐群有些不耐烦地翻了几下后,起身走到唐小建身边悄声地:“唐处,我们干啥还和这些假帐较劲呀?”
唐小建居然像模像样的在一页页仔细看,仿佛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些账本一样:“高速集团的水确实是挺深的。他们所具有的反审计能力甚至是超乎我们的想象的。咱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
董乐群沉不住气了:“唐处,我就有些搞不懂,既然已经怀疑他们给我们提供的是假帐,为什么不……”
唐小建苦笑着说:“为什么?没有证据,人家会认帐吗?对我们审计人员来说,光怀疑是不解决问题的,重要的是从各种怀疑中找到事实依据。”
董乐群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起来容易,可要做起来真是太难了。”
唐小建笑着对不远处翻着帐本的童北海告起状来:“童特,董大博士想知难而退。”
童北海头也没抬,冲他俩摆摆手:“那就让他去吧。”
董乐群忙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童北海这才抬起头瞪了董乐群一眼:“那你还不干活去?”
董乐群气地捅了唐小建一下,才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气鼓鼓地看起账本来。
刘光远在省水泥集团公司会议室里侃侃而谈:“现在,企业要做件事,真是不容易。要立项目上计划,有发改委过问;要更新改造,有国资委审查;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有财政管你;对外贸易,商务部得同意;至于企业主要干部的任命,实权在组织人事部门……”
叶莹脸上显出了很不耐烦的神情,她多次想打断刘光远的话,但都被罗晓慧用眼神制止。正好手机响了,叶莹趁机溜出了会议室。
电话是董乐群打来的,叶莹忍不住跟他诉起苦来,把火气全发在他身上了:“……那个刘光远可真能侃,烦死人了。……甭跟我犯贫。别老打电话烦我,你,跟人家唐处好好学着点。别以为自己是个博士尾巴就可以翘上天。我看你现在是非驴非马,找不着北不说,很多时候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人家唐处说的对,抓不住证据你就不能说人家是假帐,光怀疑顶什么用?……好了,我不听你贫了。”
回到了会议室后,叶莹发现刘光远还在神侃,她低声向罗晓慧抱怨起来:“晓慧姐,还让他侃个没完没了了?”
罗晓慧耸耸肩,也是一脸无奈。
“……总而言之,在现行的国有体制下,一个企业老总根本就没有多少自主权,他怎么干?他怎么能干好,能干好,那才是怪事……婆婆太多、太多了,当然,如果是负责的、敢于承担责任的婆婆多几个也没什么关系,可实际情况是,企业一旦出现问题,要追究领导责任,婆婆们都会象躲瘟疫一样躲着你。现在有句时髦的话叫做‘你要恨谁就让他去当国有企业的老总’,就像我们现在……好了、好了,我扯得太远了,冲淡主题,还是请罗处长做指示。”牢骚话说了几箩筐之后,刘光远才想起审计组来。
罗晓慧站了起来,大度地摆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听听刘董谈谈国企目前存在的问题和困难,对我们也是很好的教益。刘董,我们这次来,完全是例行审计。刘董您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只消给分管财务工作的领导同志打个招呼,把有关的财务资料提供给我们就行了”,说罢,故意小声地低头对刘光远说:“请刘董放心,我们来的时候有关领导都打过招呼,您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
刘光远心头暗喜,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明白。”转身问办公室主任,“都安排好了吗?”
办公室主任点头如磕头虫,一脸讨好地说:“按照你的指示,都安排好了。”
罗晓慧趁机向刘光远大灌迷汤:“另外,听说你们在国企改革上也有一些新的举措,有关资料也请尽量提供给我们,我们也想学习学习。”
似乎是刚才罗晓慧说的那句话起了作用,表面上看起来刘光远警惕性放松了,态度也变得格外热情起来:“当然没问题。请罗处长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
13·6
方宏宇早就听说过上次童北海和孙立新下棋的事,这次一来,他就主动提出和孙立新较
量较量,两人很快就在高速集团孙立新的办公室里摆开了战局,厮杀起来,孙立新走出一步后等着方宏宇出招。
方宏宇淡淡一笑,以一着出其不意的招数轻轻松松地化解了孙立新咄咄逼人的进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孙立新看了眼棋盘又看了看方宏宇,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布了半天的局就这样被破了,但口头上还是不承认:“你怎么能有这种感觉?我这步棋有那么高吗?”
方宏宇指着棋盘分析起来:“你设了一个圈套想逼我就范,但你这个套设的太明显,而且还很不严密,如果我不但不躲还硬是闯进去,然后找外围的力量再进行巧妙的接应,那……你可就死定了。”
孙立新看了看盘上的黑白布局,忍不住伸手要取子悔一步棋,方宏宇出手拦住:“一切按规矩来,悔棋是万万不能的。”
孙立新现在才深刻体会到了会么叫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有些恨恨地说:“那……那我就不悔了,走一步臭棋影响不了全局的胜败,只是你别让我也抓住了你的失误,到时我也毫不留情。”
方宏宇淡淡一笑走了自己的一步棋,孙立新笑了笑起身去给杯中续水,他看了眼方宏宇的背影问道:“方特,你的人在查我,你却和我下棋,你不怕别人说闲话?”
方宏宇哈哈一笑,潇洒地说:“查你们的这点小事还用我亲自动手?”
孙立新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说:“对我们来说这可不是小事。”
方宏宇嘴角浮起一个讥讽的微笑:“只要你们没事,就谈不上什么大事小事。”
孙立新给杯中续满水走过来坐在了对面,很突兀地问道:“这次准备查我们多久?何时撤出?”
方宏宇看着棋盘头也没抬,反问道:“你就那么希望我们快点撤出?”
孙立新这次回答得非常干脆:“说实话,是的!谁愿意看到你们审计部门的人天天在眼前晃,你们早一天撤出,我们就早一天安宁,你不会是非要把谁查得身败名裂吧?”
方宏宇也听出了孙立新的弦外之音,却不戳破,感兴趣地问:“你觉得谁会被我们查得身败名裂呢?”
孙立新嘿嘿一笑,话里有话地威胁道:“我只能告诉你,不会是我,至于其它人嘛……我可不敢打保票,更不敢妄加猜测,这是你们的事,或着说是你的事。”
方宏宇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我的事?好像我们愿意放着轻闲的日子不过去没事找事,如果人人都遵纪守法了,人人都按规则去行事了,你说我们能省去多少麻烦。可谁非要给我们找麻烦,非要去干那些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事,那对不起了,立新,说句不客气的话,他就是我亲爹老子,我也要让他身败名裂。”
方宏宇这话的意思可是摆明了,别想拿杜慧卿来要挟自己,孙立新的企图被拆穿,只好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难得难得,都说你们审计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六亲不认,这话说起来容易,可往往做起来却很难,人嘛,都是有感情的,谁能真正做到六亲不认呢?……当然了,但愿你能现身说法的让我们领教领教什么是六亲不认。”
方宏宇冷冷一笑,肯定的冲着孙立新说:“我肯定会给你一次让你领教的机会。”
这个方宏宇看来真是个软硬不吃的角色,刚才的话等于是变相的对他孙立新下了战书,孙立新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尴尬一笑忙道:“我……我是不是又犯你们的规矩了。”
方宏宇简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秒钟前还正义凛然、咄咄逼人,一秒钟后又随和地如同老朋友:“对,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下棋吧。”
孙立新只得被动的接招:“好吧,下棋。”
刘光远安置好罗晓慧他们后,连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给顾雪梅打了个电话:“……不像是例行审计,我感觉是冲着你顾老板来的,……不管怎么说你把这个情况和立新说一下,让他有所防范……。”
电话另一端的顾雪梅似乎并没有把罗晓慧他们放在眼里,轻描淡写的嘱咐道:“……还是审计城的那个罗晓慧带队?……你应该明白怎么和她周旋,再说了,我就不信他们能查出我们的什么问题,实在不行了我就找范省长,……好,再见。”
但是放下电话后顾雪梅还是拨通了孙立新的电话:“立新吗?是我……水泥集团的刘光远打来了电话,审计厅的审计组今天进了他们那儿,他小子好像有点慌了……。”
13·7
于然和孙立新坐在酒吧一角喝着咖啡,于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孙立新,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好像有点慌了。”
孙立新条件反射般地反驳道:“我慌什么?”
于然心里暗笑,这孙立新反应也太明显了,居然还不承认,她笑着问:“那你找我干什么?”
孙立新绕着圈子说:“你好像和我说过,你不希望我和你的恋人成为对手。”
于然苦笑道:“我的恋人?我到想成为人家的恋人,只可惜现在还不是。”
孙立新连忙安慰道:“现在不是,将来未必不是,所以……。”
于然马上猜到了孙立新的目的,她不等孙立新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先就一口回绝了:“所以你又想让我给你当一次信使,对不起,我不想掺和到你们乱七八糟的纷争中去,不想因为这个影响了我和他的事。”
孙立新沉吟片刻后说:“我和方宏宇没什么纷争,我只是想稳稳地干事,谁也不想乱,如果你爱他,你就应该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高速集团乱了,对你舅对他的杜姐都没什么好处,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他如果一意孤行,对谁都没好处。”
这个孙立新,竟然敢拿范省长来要挟别人,于然真的火了,“霍”的站起来怒道:“你别拿我舅来吓唬我,顺便提醒你一句,我不怕被人推出去当挡箭牌,我舅更不会,方宏宇是什么人你也应该清楚了,我爱他的可能就是这份干事的执着。”说完看了看手表说:“快十点了,我也该走了,谢谢孙老板的咖啡。”
孙立新也连忙站起身,热情地表示要送于然出去,两人走到于然的车门前时,孙立新感叹道:“然然,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说热恋中的人都是弱智。”
于然打开门上车,闻言转过头问:“孙总,你想说什么?”
孙立新冷冷地说:“说到底,女人都是感情的动物。你被那个方宏宇搞得找不着北。”
于然关上车门摇下玻璃:“孙总,我也有一个忠告。”
孙立新也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于然也露骨地暗示道:“现在大家都在唱该出手时就出手。但对于你来说,应该是该收手时就收手。”边说边发动了车。
孙立新马上反驳她,甚至越说越激动:“可你别忘了,感情关系是所有关系中最脆弱的关系,最终决定人们关系和命运的还是利益。然然,别忘了你舅,今年是他关键的一年,高速集团乱了对他没好处。”
话还没有说完,于然已经把车开走了,孙立新目送着于然的车消失在黑暗中,气得牙痒痒的,什么时候这个小丫头也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了。他冷笑着喃喃自语:“关键时刻,女人都是靠不住的。”
13·8
方宏宇和罗晓慧在夜市里围桌而坐,桌上摆着一大堆各种小吃,罗晓慧这两天在水泥集团憋了一大口闷气,这时是不吐不快:“……按照你的要求,我们外松内紧,那个刘光远真是个老油条,说你们不就是例行审计嘛,今天给你安排这个,明天给你安排哪个,就是让他们的财务处长躲着不见我们,不行的话,干脆给它来个刺刀见红……”
方宏宇摆摆手,滔滔不绝地分析起情况来:“现在还没有那个必要……大家汇报的情况都很重要,看起来水泥集团公司的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水泥集团公司为什么要为华耘公司这样一个民营企业的巨额债务担保?经没经过班子集体讨论?这里面是否存在国有资产流失的可能?有没有违纪违规行为?这些都是在我们要摸清的问题,我们要在真实性审计的基础上把水泥集团近几年财务收支情况、资产负债损益情况、集团公司领导层重大决策失误情况、国有资产流失情况等,彻底搞清楚。审计长最近强调企业审计要做到‘摸家底、揭隐患、促发展’……,摸家底就是要以真实性审计为基础,摸清企业资产、负债、损益的真实情况……”
没想到出来吃个饭,方宏宇竟然又在她面前做起报告来了,罗晓慧气鼓鼓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我都吃饱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吃点儿吧,否则,咱们的夜市小吃要变成企业审计讨论会了。”
方宏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道歉:“对不起。你看我这个人,一点儿情调都没有,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行了,不吃了,咱们走吧!”
方宏宇和罗晓慧离开夜市来到路边,罗晓慧推出自己的车就要走,方宏宇轻轻拉住车把手,央求道:“都说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咱们……咱们散散步?”
罗晓慧脸一红,但还是拒绝了:“大家都在水泥集团的招待所等着我呢,我晚上想给大家开个会,研究一下明天的工作方案。”
方宏宇这才松开了手,低声叮咛道:“多注意休息,别熬坏了身体。”
这话让罗晓慧觉得特别窝心,她也红着脸说了一句:“你也多注意。”
方宏宇看着罗晓慧,忍不住又赞美起她来:“你今天这身衣服很漂亮,发型也好看。”
罗晓慧心里跟吃了蜜糖似的,故意掩饰道:“叶莹说我太缺乏女人味了,所以……所以我专门换了一身衣服,一会儿回到驻地我让她看看我有没有女人味。”
方宏宇一脸不屑地说:“她懂什么女人味?”
罗晓慧斜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问:“你懂?”
方宏宇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也不懂,我就觉得你……穿这一身挺好。”
两人又默默地走了一阵,罗晓慧终于狠着心说:“我走了。”
方宏宇也有些不舍,再次叮嘱道:“路上慢点。”
罗晓慧答应着骑车而去,方宏宇站在那儿,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直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后才转身走了。
13·9
于然回到家,进了门连灯都没开,她把包顺手一扔,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给她全身沐上一屋银白色的光辉。范翔忠听到动静后从书房走了出来,他过去打开沙发旁的落地灯后坐在了于然对面,沉默片刻后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于然心里很乱,摇了摇头说:“没怎么。”
范翔忠又追问道:“和宏宇闹别扭了?”
于然想了一下才说:“是孙立新找我有事。”
范翔忠挺意外的,于然什么时候又和孙立新扯上关系了,他有些惊讶地问:“他找你什么事?”
于然想起晚上的事就心烦不已:“乱七八糟,拐来绕去地说了一晚上我才听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范翔忠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他想干什么?”
于然干脆和盘托出晚上孙立新找她的目的:“他想让我为了你提醒方宏宇不要一意孤行的与他过不去,否则对谁都没好处。”
范翔忠心中一震,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为了我?”
于然点了点头:“对,为了你,否则他找我干什么。”
范翔忠冷冷一笑:“他的帐算得太精明了。”
13·10
方宏宇晚上回到家,一打开门,见母亲正坐在客厅里,好像在等他,有些关心地责备道:“你怎么还没睡呀?”
方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说你又带人进你姐的高速集团找麻烦去了?”
方宏宇不耐烦地说:“行了妈,有些情况您根本就不了解……”
方母一脸严肃地说:“小宇,你还别不爱听。在处理方方面面关系方面,还真得跟你慧卿姐学着点。另外,妈也提醒你一句,不到万不得已,该帮慧卿的你还得帮,你慧卿姐现在正值人生重大关口,她能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如果在不违反审计纪律的情况下,你……”
方宏宇不吭声了。
方母盯着方宏宇,担心地问:“小宇阿,你实话跟妈讲,高速集团是不是有严重问题?慧卿在里面究竟有没有事?……”
方宏宇长叹一声说:“妈,我可以实话对你说,重回高速审计是组织上决定的,从目前情况来看,高速集团肯定是有事,至于慧卿姐有没有事,我还真不知道,哎……妈,从心里讲,我也真不希望她有事……。”
13·11
范翔忠的车和杜慧卿的车一前一后从远处开过来,停在了信川高速公路的咽喉工程——信河大桥的桥头,范翔忠下车后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对走到近前的杜慧卿说:“还是山里的空气好哟。”
杜慧卿故意唱反调:“山里什么都好,可就是没有人想到这山里来,都挤到城里去抢着呼吸那污浊的空气。”
范翔忠神秘地悄声笑问道:“杜厅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一大早起来就约你来这儿吗?”
杜慧卿只管继续装傻:“知道,你想呼吸几口这大山里的新鲜空气。”
范翔忠哈哈一笑,指着杜慧卿说:“你呀……装傻,走,到下面走走,看这信河大桥只有到下面远远地去看,才能看到它的雄姿。”
两人说着离开高速,顺着桥边的台阶向桥下走去。头天晚上刚下过雨,台阶上湿漉漉的,杜慧卿怕范翔忠不小心摔倒,一脸紧张、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走了一段,两人才气喘嘘嘘地来到了远离信河大桥的一个山坡上,把信河大桥的雄姿尽收眼底。
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范翔忠打破了了沉寂,他望着信河大桥感叹地:“多漂亮的桥呀。”说罢转身对杜慧卿说:“我昨天晚上在梦里梦见了它,梦见它好好的就塌了,一座漂亮的大桥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堆废墟。”
杜慧卿似乎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一大早就拉上我来看它了。”
范翔忠又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大桥:“对,从梦中惊醒后我就再也没有睡意了。”他说罢看着杜慧卿:“于是我想了很多很多,想的最多的还是这信川高速,慧卿,从某种角度讲,你我的政治生命可是全绑在了这条高速公路上。”
杜慧卿故作轻松地一笑:“范副省长,梦全是反的,你梦见这信河大桥塌了,信川高速断了,它塌了吗?没有,路断了吗?也没有,信川高速不会给你抹黑,它只能给你添彩。”
范翔忠没有接过这个话题,转而思忆起往事来:“那年大会战的场面好热闹呀,一百五十多公里的施工线上那可是真热闹非凡,几十个施工队全线铺开,相互间展开了比速度比质量的竞赛,到处飘扬着向国庆节献礼的标语,涌现出了多少感人的事迹,那年这儿可成了全省五千万人关注的焦点。”
杜慧卿也一脸沉醉地回想起了当年的场面:“是呀,向国庆献礼的动员大会,就是在这个信河大桥工地召开的,你的一番话,把整个会场的气氛推到了高xdx潮,会场上的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地呼喊着为你叫好。”
范翔忠佯装糊涂地问:“是吗?我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呢?”
杜慧卿脸上浮起一个兴奋的微笑,仿佛又置身于那个场景之中了:“一开口就对大家说你吼的秦腔是有专业水准的,说罢开口给大家吼了两句。”
范翔忠在一旁真的吼了起来:“扯开衣襟我大路上走,跌了跤爬起来我不回头。”
杜慧卿笑道:“对,就这两句,大家在叫好声中等下文时你却不唱了,你问大家唱的好不好,会场上排山倒海地喊道:好——。你问大家还想不想听,会场上声浪般的‘要’便涌了过来。你说,如果信川高速为今年国庆节献了礼,你就披挂上阵的给大家唱一出大戏,并告诉众人,要把建信川高速这场战役,当作一场政治仗去打,当成我们每一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去干,为国庆献礼、向五千万百姓报喜。”
一提起“政治仗”这三个字就让范翔忠想起了孙立新,想起了孙立新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一脸苦笑地说:“政治仗……,我现在听见这三个字就害怕呀,……。”说着往回走去。
杜慧卿不明就里的愣了一下忙跟了上去:“大跃进、大会战、人定胜天、战天斗地……,范副省长,你可不能把你这一政治仗和那些不尊重科学规律的东西放在一起去看,因为信川高速确实干的漂亮,就算是政治仗的话,那也是一个漂亮的政治仗。”
范翔忠止步回头,感慨万千地说:“打政治仗,出政治牌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杜慧卿听出了范翔忠把“代价”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她疑惑不解地问:“我……我没听明白,您能明示一下‘代价’二字的含义吗?”
范翔忠现在是有苦难言,他含混地说:“含义?……含义很深呀,这个政治仗弄不好葬送你和我的政治生命。”他见杜慧卿还是不明白便一摆手笑道:“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好了,不说这事了,你那个弟弟方宏宇亲自带审计组进高速集团几天了?”
杜慧卿一怔,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今天是第七天。”
范翔忠关心地问:“查出什么动静了吗?”说完又自已答道:“肯定是没有,你这小老弟呀我可是太了解了,遇事爱较真爱抬扛,动不动就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是不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绝不收兵?你可要给人家准备好一个撤出的台阶呀,要不人家多没面子呀。”
杜慧卿现在也是有苦难言,她没好气地说:“给他准备什么台阶?……他现在有撤出的意思吗?”
范翔忠旁敲侧击地提醒道:“他不撤出还想干什么?非要把你我查到阴沟里才罢休?你不是他亲姐却胜似他亲姐,你的话他兴许会听,你呢,不妨多找他聊聊,让他明白这层意思。”
13·12
高速集团财务处的人大多无心工作,大家都不时地拿眼睛盯着审计组的人,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童北海在办公室里悄声地与唐小建和董乐群在商量办法,白昌明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很不客气地质问道:“童特派,你们折腾得也够可以的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呀?”
童北海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白总?”
白昌明怒火冲天地埋怨道:“怎么了?你们大爷似的往这儿一坐,搞得全集团公司的职工都人心惶惶,谁也无心干工作……”
童北海不疾不许地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责任也在你白总。”
白昌明一怔,叫了起来:“在我?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又没跑到你们信州特派办去折腾捣乱……”
唐小建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白昌明的话:“可你提供给我们的是假帐。”
白昌明脸色难看极了,一下子有些失态:“什么什么?假帐?你给我再说一遍?”
唐小建看出了他的心虚,一字一句地说:“你提供给我们的是假帐。”
白昌明气得连连跳脚,指着唐小建的鼻子说:“唐处长,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唐小建冷笑道:“我说话从来都是丁是丁,卯是卯,有什么问题,自己负全责,我说你们提供的是假帐,我当然有事实依据。”
白昌明急得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了:“唐处长,你这是无端生有,栽赃陷害。你要是不马上把你刚才说过的话收回的话,我,我要起诉你,告你诽谤罪。”
唐小建寸步不让地说:“我还从来没有过收回自己正确结论的习惯。”
白昌明气急败坏喊道:“好,好,我,我跟你小小的处长说不着,掉价,跌份……我让我们公司的律师跟你们信州特派办说。”边说边掏出手机拨号,“柳律师吗?我是白昌明……你马上到我办公室起草一份起诉书……我要告信州特派办……对,信州特派办。”
童北海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冷冷地说:“白总,起诉是你的权利。但是,该交的帐你还得交出来。另外,我还要提醒白总,做假帐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这后果……”
白昌明连声冷笑,猖狂地威胁道:“童特派,你老人家诈唬谁呢?我白昌明可不是吃吓唬长大的。你们跟我们高速集团过不去,实际上就是跟省委省政府过不去。到时候只怕你童特派吃不了兜着走。”说完扬长而去。
董乐群实在忍不住了,在后面骂道:“你狂什么狂!你以为你是谁啊?……”
白昌明才走到门口,正好听到这句话,他冷笑着又站住了,转过身来问童北海:“童特派,你知道人们在背后说你什么吗?”
董乐群知道白昌明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正想开口,童北海朝他摆了摆手,平静地说:“洗耳恭听。”
白昌明放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信州的‘捣乱专家’。”
童北海气得咳嗽起来。
13·13
唐小建和董乐群在审计组住处无精打采地吃着盒饭,一向要吃两个盒饭的董乐群今天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了。方宏宇突然推门走了进来,见此情形不由愣了一下。
为了调节气氛,方宏宇甚至开起玩笑来:“怎么了?你们两个遇到点困难就提不起精神,连饭也吃不下了。”
两个人都没答话,方宏宇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董乐群开了口:“方特,我们磨破了嘴皮,但高速集团的人一口咬定就那一本帐。那个白昌明还嚷嚷着要跟我们打官司……”
方宏宇哑然失笑:“打官司,这个官司他敢打吗?”
不知道从何时起,董乐群已经习惯了向方宏宇讨主意,一看他信心十足的样子,连忙期待地问:“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方宏宇想了想说:“高速集团决不会是铁板一块,我想我们应该深入到财会人员中去,
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
唐小建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说了句“不好意思”后就走到一边接听手机:“喂,我是唐小建,请问你是……什么?你说什么?……-有人在转移真帐……喂,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喂,喂……”
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但是方宏宇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唐小建连忙向外面走去:“有人举报说白昌明他们在转移真帐……”
方宏宇拉了正在发愣的董乐群一把:“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方宏宇把他那辆三菱越野车开得飞快,直奔高速集团。一到目的地,方宏宇、唐小建和董乐群还没等车停稳就急匆匆跳下车,几个人急匆匆地往大楼里跑去。
正在走廊里望哨的人看见方宏宇他们跑了过来,连忙闪身进了财务室,冲白昌明喊道:“白总,审计组的人来了。”
白昌明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他们怎么那么快……”转身又冲几个正在包扎账本的手下喊:“还不快往下扔。”他自己则飞快地跑出财务室,准备在走廊上堵住了方宏宇等人。一见到方宏宇三人,白昌明马上脸上堆起了笑容,热情的伸出了手:“方特派,你今天怎么有空亲自……”
方宏宇理也没理他伸过来手,飞快地打断了白昌明的话:“白总,不是你说要我来才提供真帐吗?我是来看真帐的。”边说边冲唐小建和董乐群示意。
白昌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嗫嚅着说:“这个……恐怕是误会吧?”
方宏宇向前一步挡在白昌明身前,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会是误会呢?”
说话间唐小建和董乐群冲进了财务室,正看见几个人拼命地往下扔财务资料,董乐群气愤地大声喊到:“方特,他们在往窗户外面扔。”
方宏宇当机立断地命令道:“小建乐群快下去截住他们。”然后严厉地对白昌明说:“你们的行为是犯罪,快让他们停下来。”
白昌明得意地耸耸肩,摆出一副“你拿我怎么办”的模样。
唐小建和董乐群气喘吁吁地跑到财务处楼下外面,正看见几个接应的人拼命地把上面扔下来的资料装上停在那里的一辆面包车。
唐小建冲上前去大声喊道:“快停下来,你们的行为是犯罪。”可是完全没有人理唐小建。无奈之下,唐小建和董乐群只好冲上去与他们争夺起来。
方宏宇和白昌明也随后跑了过来,方宏宇怒斥道:“白总,快让他们停下来。”
白昌明冷笑一声:“你又不是我的领导,我干吗要听你的。”甚至还猖獗地手下人喊道:“甭理他们,装上拉走,出了事我白昌明兜着。”
几个人又开始往面包车上装,方宏宇简直快被气疯了,他厉声喝斥道:“白总,你要再不让他们停下来的话,我可要请警方介入。”
白昌明摆出一副不信邪的样子:“方特派,你吓唬谁呢!公安局又不是你们信州特派办开的。”
“那好,我给你们杜董事长,不,我直接给范省长打电话。”方宏宇边说边拿出手机拨号:“范省长吗?我是宏宇啊……有件事要……”
白昌明这才无奈地摆摆手:“好好,算你通天,算你厉害。”然后才示意手下停止转移,几个人这才停了下来。然后白昌明哭丧着脸冲方宏宇说:“方特派,你总得给我开一个收据吧?不然我怎么向我们杜董和孙总交代?”
方宏宇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好,我给你开一个收据。”说完拿出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扔给了白昌明,发动车开走了。
唐小建故意地说:“再见白总。”
白昌明脸上却露出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