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大人了。」</p>
是了，我们见谁都要叫一声大人。</p>
心里的石头重重落地。</p>
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啊。</p>
皇帝吃了面之后，有些意犹未尽，却被边上伴驾的贵妃劝了两句。</p>
俩人谈笑着就走了。</p>
方才带我的那位公公打帘儿进来，赏了我们一袋金瓜子儿。</p>
「好面，皇帝赐名，三月柳。」</p>
我俩动作整齐，扑通一声跪地，口称万岁，道谢恩。</p>
季公公笑看我一眼：</p>
「姐俩都是伶俐的，怪不得这天大的好运落到你家。」里外都去了巷子里伺候皇帝，翠萍赶紧起身，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金瓜子儿握在手心，又将剩下的尽数都推回去。</p>
「小儿持金过闹市，民女福薄怕承不了圣上的恩泽，求大人慈悲，借贵气帮我们姐俩分一分这滔天鸿运。」季公公手一转，钱袋子便落到他袖袋子里去。</p>
「可！」</p>
拂尘一扫，竟转身就走了。</p>
翠萍低头看了眼一手的瓜子儿，扑通一声坐在地上。</p>
「真要啊。」</p>
我两手拍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p>
皇帝大张旗鼓地来了我家之后，东城西城，是小官书生员外郎都要来。</p>
来了都挤在外面大眼瞪小眼。</p>
「这么好的营生，你们家就四张桌子啊。」</p>
翠萍正提着一桶脏水去渠上，爽朗地笑：</p>
「外头多加了两排长凳啊。」</p>
张秀才此时正蹲在长凳前头嗦面，闻言抬起头冲翠萍甜甜傻笑。</p>
三月柳的名声传开了去，家里络绎不绝，俨然真成了个食肆。来的人越是吃不到，越是来，将这猫儿胡同堵得水泄不通。张叔都不来捎我去樱桃巷了，他说牛车进去了出不来。</p>
管我们这片的里长也来找翠萍，他将翠萍拉到后院。</p>
「我看着都着急，你们家这面怎么不涨价呀，如今这儿可是圣上亲临，亲品的三月之柳。你平日十分激灵个人，如今怎么榆木脑袋。」翠萍捶着整夜和面的胳膊，有些无精打采。</p>
「大人，我们姐妹小本买卖，伺候几日大人物那已是祖上积德。可我两个女子，毫无倚仗，实在伺候不起。过个两三日，风头过去，还是要招待那些粗野汉子，仅这几天啊，就不关门整修了。」我一面刷碗一面点头。时局动荡，哪里有官场哪里就有是非，是非在我们小小食肆，人家拍拍屁股走人，我家该如何是好。</p>
这也是我和翠萍商量过的，见过沈家一夜覆灭后，委实有些胆小如鼠。</p>
里长哑口无言，院门口却传来笑声。</p>
「小娘子好通透的考量，好淡泊的心性。」</p>
我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p>
这是皇帝的声音。</p>
这次来，皇帝只带了两个人，穿着便服。</p>
他坦步走进来，锦袍一撩，就坐在我对面的小马扎上，本略显滑稽的搭配，叫他坐得贵气逼人。</p>
在那一刻翠萍的脸上露出了这些年我从未见过的表情。</p>
她扬起脸，丝毫不见怯懦。</p>
「公子，我家今日关门了。」</p>
那人将手一扬，他身后的护卫便拿出一锭金来。</p>
「我加钱。」</p>
翠萍笑着将钱收下：</p>
「面要新活，菜要现炒，酒可蒸，茶可泡。估摸您要等上两刻钟。」她落下话，又妥帖地将里长送走。</p>
「大人心意，小女子领了，改日您来，酒肉管够。」翠萍进屋和面，我低头刷碗。</p>
一大盆污水，我用小瓢舀到木桶里去，舀大半桶便要提了去水渠倒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