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疼痛刺激着醒来时,我已躺在了干净的褥子上。</p>
眨眨眼,确认是在帐篷里。</p>
隔壁传来女子柔声细语的报告,说已伺候我服过药,但脸上的伤难恢复,何时会醒也不确定。</p>
我摸上自己的脸,火辣的痛感再度袭来,那些斑驳的伤痕,怕是要伴我一辈子的了。</p>
男子道了声辛苦,让她下去,接着却是一个粗鲁的掀帐声响,另一个更年轻张扬的男声闯了进来。</p>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她,那分明是个大麻烦。”</p>
先头的那声音说不能见死不救,而且把我晕倒前的说辞拿了出来。</p>
年轻男子哂笑一声,说她也就骗骗你,那显然不是什么遭了歹人,分明是老皇帝看颓势不可挽,死也要拉他的妻妾女儿垫背。你由她去她也能落个贞烈的名声。</p>
那人说那更不可,天下沦落到这地步,不该由深宫女眷担责,况且她还有襄助守城卫国的意愿。</p>
对面人深叹口气,你啊你,怎这时还如此天真。齐家已失民心,趁此机会让腐朽的皇族都灭了岂不干净?再说他们都死了宫里的财富还不都是你的。</p>
那人沉吟片刻,驳道:不可,见死不救有违道义,纵军劫掠会坏了军纪,失了这两样,队伍和草寇强梁也没什么区别了。</p>
年轻男子怔住片刻,问:这世道还有大义吗?</p>
那人亦沉吟了些许时候,一字一顿地认真回道:在天地,在人心。</p>
双目忽地胀得有些发酸。</p>
感谢上苍,让我搏来了这么个机会。</p>
年轻男子的朗笑打破沉寂。</p>
“也是,你若非这样的品格我也不会出山辅佐。”</p>
可接着他又表达了担忧。</p>
“那位公主殿下意志和心智俱非凡俗。”</p>
“她以为你是兵士,先许以重利,再扯大旗让你报告长官,利诱与威吓并行。且是在濒死之时尚有此思虑,不可小觑啊。”</p>
“她若和我们一路固然是良助,但你别忘了她的出生立场,那是改不了的。”</p>
听到这,我强撑着起身,挪到隔壁营帐,在所有人讶然的目光中深深拜下。</p>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p>
一双有力的大手忙要将我扶起,可是看到我撕开裙摆后又慌忙撤开。</p>
他身旁的年轻男子也满脸诧异。</p>
“喂,那什么,以身相报也不兴那么直……”</p>
“将军请看。”</p>
我捧上撕下的布条,用嘶哑干涩的嗓音说:</p>
“父皇曾叹‘绫罗财宝皆无用,枉与他人作嫁衣’,最后纵火焚宫。”</p>
“可是这些料子,洗净了分明可以给兵士包扎伤口。宫中箱柜栏槛,分明可以劈了烧饭食,甚至削尖了当武器,皇亲贵戚也可以不当废物蠹虫。哪怕真的山穷水尽,拼下几个敌军也好过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p>
“我不赞同父皇这时便弃社稷苍生于不顾,故而耻辱苟且求生,望将军成全。”</p>
那双大手没再犹豫,将我扶起。</p>
我抬目,眼前人拱手施礼。</p>
战火中淬出来的英挺眉眼和顺恭谦。</p>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宁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