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了下来,有了新名字——岁宜。</p>
贺川说,「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p>
在贺叔的坚持下,贺川一瘸一拐进了学堂。</p>
家里的苦活累活我还未来得及沾手,贺叔一把拎起我的后脖颈带到了村西林婆婆家,「好好学着,以后把钱给老......我赚回来。」</p>
就这样,贺川每日背着书篓向东去城里学堂,我提着药篮向西去林婆婆的医棚下捣药。</p>
走过一段路后回头我总能发现贺川的身影,「哥哥,学堂在那边。」我好心向他身后指了指。</p>
「走这边更近。」他接过我手中的药篮,拉着我向西。</p>
我刚来对周围不熟悉,只识得去林婆婆家的路,贺川比我大三岁,懂得多,他说的大抵是不会错的,想到此,心中仅有的一丝疑虑也散去。</p>
「爹就是嘴硬心软,你不要怕,以后你就是我妹妹。」</p>
少年的掌心干燥温热,我小心翼翼握紧,忐忑开口,「哥哥,贺叔会不会再把我卖掉?」</p>
「不会,安心住下。」他晃了晃我们握在一起的手,笑的和煦,「哥哥会护着你。」</p>
这一刻我才真的感觉到,我有家了。</p>
临到分开时,他往我篮子里塞了个纸包,「吃完再干活。」</p>
打开,里面是两个包子。</p>
早上我只吃了一个窝头,贺叔让我再吃点,我摸摸肚子说自己吃撑了,他还笑我小鸟胃,好养活。</p>
以前在家时,我每天就是一个窝窝头,多拿的话是要挨打的,只能捂着抽搐的肚子干活。现在在贺家每天除了早上的窝头还可以中午一个,晚上一个,我已经很开心了。</p>
贺川在一点点用行动扫去我心中的不安。</p>
每日贺川都会先把我送到林婆婆家才去学堂,有时邻坊见了会打趣一声,「小瘸子又送你家小媳妇去药棚?你小子还挺聪明,知道提前给自己买个漂亮小媳妇。」</p>
少年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回道,「是我妹妹,大婶下次莫要说错。」</p>
「好好好。」妇人随口敷衍着,下次依旧口不择言,贺川依旧身板笔直的站到她面前纠正。</p>
我不识字,看不懂医书,只能在林婆婆讲完之后反复在嘴里咀嚼直到记下。</p>
每晚贺川会在书桌前教我识字。</p>
学累了,贺川读书,我在一旁写写画画,一张纸上被我挥洒的墨迹狂放不羁,贺川总能将这些东一块西一块的墨迹画成一副上好的丹青。</p>
一次我从他以前的画卷里翻出一副边塞图,萧瑟关外,血染黄沙,将军身披盔甲,列阵在前,两侧是蓄势待发视死如归的将士。</p>
右上方是提的诗,「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p>
我指着画上最前面的将军,「这是贺叔吗?」</p>
「是。」贺川的手落在画卷上细细摩挲,那时的我太小读不懂他眼中的落寞,只是兴奋的说道,「贺叔是大将军。」</p>
贺川轻轻「嗯」了声。</p>
我又问,「贺叔的右臂是被敌人砍得吗?」</p>
他怔了怔,随即一声苦笑,「算是吧。」</p>
「贺叔是大英雄。」</p>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p>
我又指着将军身后那位骑着白马的小孩笃定道,「这个是哥哥,哥哥是小将军。」</p>
这次贺川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画上的人,我生生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哥哥骑马好威风。</p>
贺川的腿瘸了,骑不了马了,看到以前恣意的自己一定很伤心,是我不好,把画翻出来惹他伤神,我快速的将画卷好放回书架,慢慢靠到他怀里,仰头认真保证,「哥哥,我以后一定会治好你的腿。」</p>
「我信岁宜。」</p>
他这个表情一看就是哄小孩的,日后我定会让他五个身体放到地上叫我一声贺大夫。</p>
用完早饭我去提药篮,贺川拦住我,「怎么不穿新衣服。」</p>
前天我打开衣箱里面多了好些漂亮衣裙。</p>
「小姑娘就要漂漂亮亮的。」贺川手法生疏的给我挽了个简单发髻,拽的我龇牙咧嘴。</p>
我穿的是贺叔去邻居家借的旧衣服,跟个假小子似的,稍一打扮,镜子中是个俏丽的小姑娘。</p>
裙子我只穿了昨天一天,被我细心的收进了衣柜。</p>
美梦不能陷的太深,醒了会痛。</p>
「我喜欢穿粗布,可舒服了。」我眼睛一眨不眨说着违心的话。</p>
「嗯,岁宜喜欢就好,别人说什么不重要。」他摸了摸我的头,漫不经心道。</p>
「别人说什么了?」我顺势问道。</p>
「没什么。」他慢悠悠背起书篓,「无非就是说我们家苛待小孩,不给孩子吃好穿好,不过也没事,我和爹脸皮厚,岁宜不用在意。」</p>
「新衣服多穿几天也就习惯了。」我跑回房立马换了新衣服,顺手将旧衣服全都压在了箱底,每天换着新衣服穿出门,发髻上挂着贺川买的小铃铛。</p>
我要让全村人都看到,我被养的可好了,没有被苛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