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与太傅之女大婚的那天，我成了奴隶营的笑柄。我拄着拐杖，拖着断腿，去翻晒药材。</p>
监理的陈婆子靠着架子，揄我道：</p>
「高姑娘为给王爷采药摔断了腿，到底还是高攀不起！」</p>
我一把拍在她的臂弯上，说道：「陈管事说得是呢，还不快腾出地来让我好好干活，免得我连咱们的奴隶营都高攀不起。」</p>
陈婆子没讨到好，碎嘴了几句便走开了。</p>
我知道，身后破败的营地里，有更多张嘴，在暗处编排我的是非。我初来奴隶营时，他们都说，我是断了翅的凤鸟。</p>
我爹原是太医院的御医，曾将皇帝的心尖宠徐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一番厚赏，我爹还升了官。</p>
我家风头最盛的时候，吏部侍郎都为自家的长子上门求亲，许我做长房正妻。可谁知，救了徐妃娘娘，便是得罪了她的宿敌林贵妃。</p>
贵妃的娘家是一品军侯，我爹哪里能抗衡。</p>
莫须有的罪名压下来，我爹当即便被处斩了。</p>
家中女眷悉数没入奴籍，还是靠宁王周旋，我才得以来他封地上的奴隶营。他是记着当年我爹细心用药，治好了他的母妃的恩情。</p>
那一年，我年纪不大，也跟着爹去了皇陵寺。</p>
太妃为先皇守陵，病得面上无血色，也不忘念佛经。</p>
我爹让我守在榻边，若太妃有何异象，我要随时向他票报。我娘走得早，我爹膝下只有我一个丫头。</p>
他费苦心地养我，恨不能将毕生医术都教给我，好让我将来有一技之长傍身，进宫做医女也是个出路。</p>
总比草率嫁人，被人吃绝户好。</p>
那几天，我守在太妃的病榻前，除了吃喝拉撒，寸步不敢离。</p>
夜深人静，秋雨梧桐叶落时，太妃猛地呼吸加重。</p>
我一激灵，跳起身，扭头就往外跑。</p>
撞进一个束发冠玉的素衣公子怀中，有微雨海棠的清香。他将我扶稳，关切地说道：「姑娘仔细脚下。」</p>
我并不领情，推开他接着往外跑：「不长眼的挡我的路，仔细耽误了太妃的病情！</p>
后来我才知，这个撑了伞追上来的公子，正是便装前来看望母妃的宁王，段云澜。</p>
煮药炉前，水汽，我又羞又怕，想向他磕头请罪。谁料，他伸出手，托住了我的臂弯。</p>
十指纤长，隔着罗衣也觉温热。</p>
「有高姑娘这样用心的人看护母妃，是我之幸。」</p>
他温柔得不像皇城里的权贵，倒像是我邻家那个轻言细语的书生。烛火耀得他凤眸灵动。</p>
「该小王向姑娘行一大礼。」</p>
段云澜长身玉立，双手作揖，竞当真给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夜雨在他身后，寒气全被他的笑容抵消。</p>
让我经年难忘。</p>
他那时是为探看母妃，才从千里外的东南封地赶来帝京。</p>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进京的那一遭，不仅为探亲，还为领一桩婚事。正是如今，他与太傅嫡女秦晚照的婚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