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p>
我十五岁成了母亲，开始学着照顾一个孩子。</p>
我为他取了一个小名，叫明光。</p>
两岁之前，明光从未出过凤翔宫，也没有其他外人见过他，即便是先帝来了，我也会让宫人把明光藏起来。</p>
我并非不信任先帝，而是觉得这宫内无人能保得住他，那最好就是让他泯然于这宫墙内。</p>
只一次，他发了高烧，我没了办法，夜里宣了太医。</p>
第二日燕贵妃就登了我的宫门。</p>
“听说昨日皇后这里，有小儿啼哭？”</p>
我冷冷地道，“燕贵妃的耳朵那么长，但是耳神却好像不太好，我这里何曾有过小儿，小猫小狗倒是有几只。”</p>
我院中常有夜猫来访，燕贵妃也知道，闻言想了想，又问我，“是夜猫？”</p>
我哼一声，“燕贵妃不信，就自己来查。”</p>
“你以为我不敢！”</p>
她一声娇呵，就示意手下的人上前来搜我的宫殿。</p>
我强装镇定，正要思考脱身之策。</p>
不想先帝及时赶来。</p>
“朕今日要与皇后一同用膳，贵妃也要来搜宫吗？”</p>
对于先帝明显的袒护，燕贵妃心有不甘，半晌说了句不敢。</p>
先帝，“贵妃若是无事，就退下吧。”</p>
燕贵妃狠狠剐了我一眼，也只好退走。</p>
待打发了燕贵妃，先帝独留我一人在房内。</p>
他问我，“孩子在哪？”</p>
我总该知道的，我瞒得住燕贵妃，是瞒不住他的。</p>
我命人将孩子抱来给他看。</p>
先帝看了孩子许久，但是并没有抱他，我说，“陛下，明光还没有名字呢。”</p>
“明光？”</p>
“是臣妾娶得小名，明月光曦之意。”我说，“但是大名还要陛下赐下。”</p>
先帝摇头拒绝，说，“皇后为他取的名字很好，就叫明光吧。”</p>
明光很好。</p>
他对这孩子并不热情，虽然我极力向他夸赞明光的聪明懂事，但每每来我的宫中，他仍旧只看几眼，问问饮食。</p>
他从未抱过明光。</p>
一日晚秋，我去找他，想让他为明光明确一个身份。</p>
明光已经两岁，到了爱跑爱玩的年纪，我怕他有朝一日被人发现，恐有祸端，想让先帝为他正名。</p>
先帝那时候身体已经不好，五石散让他嗜睡，食欲大减，不过一个月不见，他憔悴了许多，我见之大惊，一时忘了来的目的，只悄然落了泪。</p>
“皇后？”先帝见我来了，睁开双眼，又见我落泪，笑道，“皇后怎么还是小孩儿模样，这么爱哭。”</p>
“臣妾哪有。”</p>
先帝招手示意我过去。</p>
我跪坐在他榻边，靠在他膝头。</p>
先帝顺着我的发，问我，“皇后入宫，也三年了吧。”</p>
我嗯一声，“臣妾十二岁入宫，今年已经十五岁了。”</p>
“十五岁。”先帝说，“十五岁，还是太小了。”</p>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p>
他弯腰将我拥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说，“若是朕就这么死了，你也不过十五岁，寻常人家的女儿，十五岁不过才要嫁人，你却要在宫里老死一生。”</p>
我说，“我不怕。”</p>
先帝说，“一生还有很长啊，皇后，你还太小，不知这一生，有多长啊。”</p>
我从他怀中仰起头，告诉他，我祈求陛下长命百岁，即便日后陛下归天，我在皇宫内也不会孤单。</p>
“我有明光。”我说。</p>
先帝淡笑，说，“可是明光毕竟不是你的亲子。”</p>
“但臣妾当他为亲子。”</p>
先帝闻言便不再多说，只叹了口气，随后指了指窗外，问我，“皇后，你看他怎么样？”</p>
我扭头去看，见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官服，如冬日松柏一样的干净清冽。</p>
“他是谁？”</p>
“是朕新来的读书郎，叫邓禅。”</p>
我说，“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自然是好的。”</p>
先帝说，“他是邓将军府的公子，邓公胆小，早早隐退，不参与朝廷纷争，邓氏一门便一直得以保存。”</p>
我不懂先帝跟我说这些做什么，眼神里透出困惑。</p>
先帝说，“等朕百年后，朕要为皇后你寻个良婿。”</p>
我闻言一愣，以为他在说笑，随后笑开，说，“陛下若是没了，臣妾便是太后，怎么能再嫁人？”</p>
“本朝有许多二嫁的女子。”</p>
“但天下间，哪有二嫁的太后。”我失笑摇头。</p>
先帝并不接我的话，只柔声道，“朕死后，会留下遗诏让你陪葬，放心，不是真死，只是假死遁逃。等你出了宫，朕会安排人给你一个新身份，让你嫁予邓禅。”</p>
我这才知道，他竟说的是真的。</p>
“陛下。。。”</p>
“世间之大，美如画。”先帝笑谈，“朕此生没有机会一见，皇后你就代朕去看看吧。”</p>
我闻言恸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