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环看得诧异:「夫人您倒是跟别家的不一样。若是她们被罚跪祠堂,恨不得绝食以死明志,哪会连馍馍都吃得这么香。」死?</p>
我怎会愚笨至此?用伤害自身的方式来换取男人两滴不值钱的马尿。</p>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p>
在这个年代,白面馍馍已是寻常人家难得的美食,我又哪能不知趣地浪费。</p>
吃饱喝足后,我取下腕间的玉镯。</p>
彩环犹豫地问:「当真要走到这一步,请……请皇后娘娘吗?」我与彩环共事多年,她很敏慧,但有些时候依旧会被一些吃人陋习所裹挟。</p>
好比现在。</p>
「您与主君多年情分,羡煞旁人,唯一的遗憾就是您身子难生育。可如今您家姐既有了主君的孩子,这孩子与您也算得上是亲近,他们又允诺记在您名下。这样一来,不正正好吗?</p>
「主君心里也是有您的,不然早就行不顾言地抬您家姐过门,何至于躲在京郊破院里做一对野夫妻?」裴夙不是心里有我,而是他太了解我。</p>
他比谁都清楚,一旦他与崔扶清的事捅落到我面前,我必会与他撕破脸面闹得天翻地覆。</p>
因他向我许诺一生两好的当晚,我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他:</p>
「一辈子太长,誓言又太重。你今日说的话我记在心上,但若日后你又生出悔意,一定要大方明了地说出来。</p>
「拈酸吃醋的事我做不来。但也别欺我、瞒我、骗我,我这人小气,睚眦必报。」那时裴夙抱着我,摇着晃着,取笑我说:「我这是娶了个成精的醋坛子回家,这妖精迷惑人心,认了!」往日的欢愉愈发衬得如今痛苦万分。</p>
彩环深夜从偏门走,院里无一人发现。</p>
毕竟此时此刻,他们的全部心思都在崔扶清身上。</p>
子时,裴夙满身酒气地冲进祠堂。</p>
他眼眶红得吓人,用力地抱着我,仿佛要揉进他的骨血里。</p>
「那晚上娘又提起子嗣的事,我心情烦躁一时贪杯,崔扶清她又死拽着不让我离开。</p>
「她说起与我的从前,我烦、我怨,脑子浆糊一般分不清。</p>
「可是扶楹,你爱我,你就陪着我给娘尽孝,不行吗?」我静静看着他演戏,在心底默默地算着以皇后娘娘身边女使的脚程,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p>
前厅吵闹传进来,芳若姑姑带人破开裴家祠堂的大门。</p>
「镇国公夫妇果然如传闻般恩爱,更深露重之时还在说些体己话。只是咱们娘娘为三日后的皇家夜宴烦心操劳,特来派我请裴家大娘子进宫帮帮忙。」裴夙眼神刹那清明。</p>
他弓腰作揖:「娘娘抬爱,是裴家之幸。只是去之前,我能否再与我娘子说上两句。」裴夙揉捏着我的手,脸上笑意满满,但出口的话却令人胆寒。</p>
「去找娘娘给你撑腰?</p>
「找错人了,扶楹。娘娘再厉害也只是女子,若是陛下变了心思,你再想回来,那就要给你姐姐敬主母茶了。」芳若姑姑催促起来。</p>
一旁的崔扶清为我披上大氅,又替我整理了衣冠。</p>
「你争不过我的,从小到大亦如此。」</p>
母亲和婆母站在一旁似笑非笑。</p>
踏出镇国公府大门,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牌匾。</p>
这块牌匾,是我和裴夙一起挣回来的。</p>
牌匾下,裴夙和崔扶清并肩而立。</p>
我再想,若是当初,崔扶清没有嫌弃裴家世微而找借口令嫁他人,又或是裴夙能清明高洁地拒了与我的婚事。</p>
我与他,断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