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p>
来庾家吊唁的人一波接一波，在赫连翊的打理下，下人们各司其职，倒也没出什么岔子。</p>
到了停灵第三天的时候，门子来报：“洪知府家来人吊唁了！”</p>
洪知府家来的是一个中年男管家和两个媳妇子，三人在灵堂里上完了香，见姜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媳妇子分立左右，搀扶起姜氏，附耳道：“庾夫人，我家老爷和夫人有话带给您，请移步别处叙话。”</p>
庾家只剩下一群女人，唯有与洪知府家联姻，才能守住这份家业。因此，姜氏听着她们话里有话，便微微点头，慢慢收住了哭声，与三人齐到花厅叙话。</p>
洪家派来的管家理所应当地坐了上首，姜氏和两媳妇子各坐一旁，各自寒暄起来。</p>
管家开口道：“庾夫人，庾县丞正值壮年，不想就此撒手人寰，万望夫人与小姐们保重身体，来日方长。”</p>
“老爷他走了，剩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好在有些家业，也不至于没有饭吃。”姜氏听太多那些劝慰的话，说来说去总没意思，便换了个话头，“洪知府和夫人身体可好？”</p>
“托陛下的福，老爷和夫人身体都好，劳您惦念了。”</p>
姜氏颔头，只觉得这次管家来不像先前那么热络，两位媳妇子更是无话可说，脸色也不是满脸堆笑，莫非容丫头和知府庶子的婚事有变？可是，这边丧事还没办几天，知书达理的洪家该不至于这般落井下石？</p>
姜氏如坐针毡，又不能露了怯，便接着话头往下问：“那府中各位公子和小姐可都安好？”</p>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p>
除了搭腔，没有一句主动问的话，姜氏眼皮开始不自觉地狂跳，仍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再问：“今年公子们可都下场举制？”</p>
“皇恩浩荡，哥儿们早都开了蒙，也跟随先生学习，已学得一二，便都报名参加今年的科举了。”</p>
“少爷们师从名师，又有洪知府亲自教导，定能金榜题名！”</p>
这句话说得管家和媳妇子们喜笑颜开，都夸姜氏会说话。随即停了笑声，互递神色。</p>
“咱们光顾着聊天，倒忘了喝茶。这是我闺中好友送的雨前龙井，略尝一尝。”</p>
洪家来的三人，一听雨前龙井的名号，对姜氏高看了两眼。原因无他，上好的雨前龙井，每年都要进贡给皇室享用。这姜氏只是一个八品县丞的夫人，却有好友送雨前龙井，真让人不可小瞧了去。</p>
管家抿了一口，品评道：“这雨前龙井茶果然不一般，茶味浓郁，仅看这泡出来的茶叶，片片翠绿明亮又嫩，果然是不可多得的上好茶叶。”</p>
“既然管家爱喝，待会儿我便命丫鬟装三罐子，您们带回豫章慢慢喝。”</p>
“使不得使不得。”</p>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收了这么贵重的雨前龙井茶，三人怎么好意思当恶人来讲出此行真正目的？</p>
世人多谦让，姜氏是晓得的，“每人装一小罐，又不费什么事。”</p>
管家再也坐不住了，忙道：“庾夫人，不瞒您说，此次我们三个前来，为着一件要事。”</p>
“是何要事？”</p>
姜氏心里已明白，死鬼这一去，容丫头和知府庶子——洪四少的婚事，最少也要延迟一年。若能继续联姻，便是一两年后完婚；若是不成，少了洪家这么强大的靠山，庾家这一家全是女人，要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磋磨成什么样，她不忍细想！</p>
事已至此，是好是歹，该揭晓了！</p>
管家接话道：“庾夫人，去年老爷京察得了个优绩，当时吏部官员便说老爷会升迁。这不，吏部传来文书，说老爷在任多年，政绩斐然，即日升为按察司副使。这按察司副使是正儿八经的四品京官，这不阖家上上下下都在打整行礼，准备进京？”</p>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升为正四品京官，以后便能每日早朝见陛下了！”姜氏由衷地高兴，不禁恭贺道。</p>
管家也笑得开心，“谁说不是呢！这是天大的恩典，阖府没人敢耽搁，明儿个便要启程进京了。”</p>
“如此说来，您们三位岂不是今日便要早早赶回去？”</p>
庾夫人这般客气，每每说到话头上，总岔开了去。管家索性一鼓作气把今日此行真正缘由一并讲出来，“庾夫人，咱们这些人坐个船回去，不消一两个时辰便到了，无须您担心。就是老爷和夫人想着您家大小姐要守孝三年，今年已芳龄十七，再等三年便是双十年纪。届时，四少爷及冠数年还不娶妻，少不得被人诟病。再加上，这几年每每到了议亲之时，总有种种不祥。老爷和夫人思来想去，许是天意不让大小姐和四少爷结合，这门亲事就此算了。”</p>
“算了？”姜氏双目圆睁，脑子里一片空白，明知是什么意思，却无法集中精力去想这件事的前情后果。</p>
管家脸有歉意，“庾夫人，大小姐在这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还能时时来看您，您便想开些吧。”</p>
姜氏黯然不言。</p>
“庾夫人，您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消息，也是有的。夫人和四少爷心里过意不去，各拿了一包银子，您且收下吧。”</p>
两位媳妇子各捧出一包银子，交到姜氏手里。</p>
姜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踌躇之际，两包银子掉在地上，发出的响声，才让她惊觉失了礼数。</p>
“我们不便久留，告辞了。”</p>
管家与两媳妇子迈出门槛时，扭头道：“从前逢年过节的礼数，夫人说了，全当交友一场，不必奉还。”</p>
姜氏盯着地上的两包纹银，吩咐下人：“去叫容丫头来。”</p>
赫连翊三步并作两步来了，只见姜氏呆坐在花厅的扶手椅上，地上两包鼓鼓囊囊的东西，也没人捡。他弯身捡起来，才发现是两包银子。</p>
“这是洪家送的？”</p>
“放下！咱们不要他的！”姜氏来了脾气，高声斥道。</p>
赫连翊不紧不慢地放在高几上，坐在旁边的扶手椅上，开口问：“可是她们说了什么重话，惹得您不高兴？”</p>
“洪家退婚了！”</p>
“退婚了就退婚了，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赫连翊最讨厌趁人之危，血气上涌，“等服丧期满，我定找个比洪家男人好十倍百倍的嫁了，不然我都不姓赫......”</p>
“哼，不然我都不姓庾。”他反应快，及时改口。</p>
被男方退婚，哪怕是黄花大闺女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更别说一直被人嚼舌根的庾家，这又添了一桩话柄......</p>
姜氏可没那么心大，也不奢望什么好女婿，只道：“既是不再结亲，我们也不好收人家的银子。来人......”</p>
“娘，洪家做出这种雪上加霜的事，只失去这么点银子，我们失去的可是一个大靠山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