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p>
翌日，姜家摆上了第三具棺材。</p>
由于没有提前通知，来吊唁的人都是自发而来。</p>
姜家也很明显不想大办。</p>
一府上下，已没一个主子出面主食，只剩管家带着一众奴仆。</p>
如此凄惨，看得来人不胜唏嘘。</p>
然而，一脸肃穆的海叔，其实正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庆幸。</p>
到了现在，他还有些没晃过神来。</p>
他只知道，他家小姐现在正好好地替满堂少爷躺在床上，而满堂少爷被藏了几日，也终于能好好的入土为安了。</p>
“抱歉，是我来晚了。”</p>
萧十七默默站在灵前，上了一炷香。</p>
他亲自去见了县令，甚至还拿出身份压人，对方也答应了做几日样子就放人。</p>
没想到才一晚就......</p>
他身陷战场之时，粮草供应不足，是姜老爷站出来，联合了一众富商捐粮捐物。</p>
说是他跟一众将士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p>
可他好不容易凯旋，想要亲自来拜谢，竟也只能上灵堂了。</p>
现在，竟连他的女儿都没能保住。</p>
萧十七陷入了深深的遗憾。</p>
“姜瑾瑜呢？让她出来！”</p>
原本安静的灵堂喧闹起来，陈石美竟然也来了。</p>
萧十七已经查出了他对不起姜瑾瑜的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冷眼旁观，没有离开的意思。</p>
“逝者为大，还请陈举人放尊重一点！”</p>
海叔对着陈石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p>
陈石美身上的伤还没好，走路依旧一瘸一拐的。</p>
不过即便他还像原来那样玉树临风，他在大家心中的形象也已经彻底毁了。</p>
“祸害遗千年，我不信姜瑾瑜死了！”</p>
他看上去有些癫狂，似乎自己也已经破罐子破摔了。</p>
他还未出手，对方就这么死了？</p>
之前明明还让人恨得牙痒痒，说自杀就自杀，他不信。</p>
怕不是死遁吧？</p>
他要确认一下，棺材里到底有没有人。</p>
眼看着他要扑到棺材处去，萧十七死死地钳住了他的胳膊。</p>
“别太过分了！”</p>
陈石美只觉得骨头都要被碾碎，又抽不出来。</p>
再看萧十七冷着脸，说是煞神都不为过。</p>
“你谁啊？”</p>
姜家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号人物？</p>
“过路人。”</p>
萧十七的手丝毫未动。</p>
“你多管什么闲事！”</p>
陈石美恼怒，丝毫不想想自己做的事，连过路人都看不下去。</p>
“多谢您了。”</p>
海叔先是向萧十七道谢，然后又冷脸向陈石美。</p>
“尚未封棺，陈举人可要好好看看，记住了，都是你，把我家小姐逼到了这个地步！”</p>
听闻此话，萧十七总算松了手。</p>
陈石美迫不及待地冲到了半开的棺材旁，然后便愣住了。</p>
姜瑾瑜确确实实躺在里面。</p>
她妆容精致，身上是素日最爱的云裳，陪葬品塞了满棺，连脚上都铺满了。</p>
成婚三年，她确实一直这样无比体面。</p>
昨日带着伤痕上街，才是意外。</p>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陈石美像被灼痛一般收回了目光。</p>
萧十七也默默地走了过来，把这张面容刻进心里。</p>
“可确认了？确认了就请离开吧，您现在可跟我们姜家没什么关系了。”</p>
海叔语带嘲讽。</p>
陈石美被提醒了一下，一想到姜瑾瑜明明都想自尽了，还要先跟自己撇清关系，他就愈发恼火，竟然伸出了手。</p>
“我还得再确认一下！”</p>
一旁的萧十七又截住了他的胳膊，这一次，直接掰折了。</p>
“滚吧！”</p>
“你知道我是谁吗？”</p>
陈石美不可置信地往后踉跄。</p>
“知道。”</p>
“不过一个举人，很了不起吗？”</p>
萧十七挑眉，然后彻底冷下脸：“滚！”</p>
短短两日，已经越来越多人不把自己这个举人当回事了。</p>
陈石美一口银牙几乎咬碎。</p>
“还不走！”</p>
萧十七作势要踢人。</p>
陈石美狼狈跑走。</p>
哼，姜家这块肥肉，又不止他一个人盯着。</p>
姜瑾瑜，你悉心守护的，最后都会是一场空。</p>
他现在真是恨极了她。</p>
带着他的秘密死了也好，至少，她这辈子都只能是他陈家的女人。</p>
一场闹剧，也在自家小姐的预料之内，所以海叔并未多么生气。</p>
倒是这位陌生的客人......</p>
“今日真是多谢您了，请去后堂用些茶点吧。”</p>
在这种时候愿意伸出援手的人，他都会替自家小姐记住。</p>
还有作出假死药的姜大夫，在牢中照顾小姐的狱卒......</p>
“应该的。”</p>
面对海叔，萧十七平和很多。</p>
“我还会在城西酒楼住上半月，日后你们少爷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派人去找我。”</p>
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p>
听说他们家少爷身受重伤，没能帮上女儿，能帮上儿子也是好的。</p>
“谢谢您。”</p>
海叔对着萧十七的背影喃喃道。</p>
不封棺就是为了让来人证明，姜家瑾瑜是真的死了。</p>
现在连陈石美也确认过了，海叔当即吩咐人封棺起灵，然后带着吉祥，一众家丁，去送自家少爷。</p>
一切都按照姜瑾瑜的计划进行着。</p>
尘埃落定，海叔吉祥和如意都来到了她面前。</p>
“小姐......”</p>
海叔下意识地开口。</p>
姜瑾瑜一抬手。</p>
“以后，我就是满堂，姜瑾瑜已经死了。”</p>
做戏做全套，她打薄剪短了长发，像满堂一样束发，脸上化了妆，让线条更硬朗。</p>
左脸处，赫然是一道能以假乱真的伤疤。</p>
两条腿都缠了层层叠叠的绷带。</p>
就连声音，也跟姜大夫要了加粗声线的药。</p>
“是老奴失言了......”</p>
海叔难掩心疼。</p>
庆幸过后，便是漫长的怅惘。</p>
他的小姐，从此都只能以他人之名，以男子之身生活下去了。</p>
“海叔不必难过。”</p>
“成为满堂，用他的名字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他泉下有知，应当也会开心的。”</p>
吉祥忍不住掩面。</p>
“在者，身为男子，能做很多女子所不能为之事，对我来说，这是好事。”</p>
她声音轻柔，因尚未适应新的声线而显得有些怪异。</p>
但如意还是听得红了眼。</p>
我会查明一切，为我姜家人讨回公道。</p>
姜瑾瑜在心中发誓。</p>
“老奴相信少爷！”</p>
海叔带着吉祥如意齐齐跪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