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砚的身形原本隐匿在黑夜之中,随着沈书宁的视线投去,一点点缓步靠近,欣长的身影透着些许压迫的意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书宁面上强维持着平静,只是袖中的手已经攥的死紧,她不知这人为何好端端的去而复返,脑中反复想着自己方才说的话,哪句会让他察觉不对。
她状似坦然开口:“原不知妹夫竟有听墙角的喜好。”
“我也不知裴府的哪个墙角归了沈大姑娘,有什么事是我听不得。”
裴怀砚眯着眼瞧她,周身都好似散着冷意。
“我竟不知姑娘这般看不上裴府,每个人都入不得姑娘的眼,长姐的错也能轮得到沈大姑娘提点,便是婵娘在姑娘口中也得不到什么好。”
他下一句话便是又要撵人了,但沈书宁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察觉她代嫡妹承欢的事,其他一切都还有转圜。
沈容婵忙插话道:“夫君息怒,姐姐心直口快没什么恶意,也是为妾身不平。”
裴怀砚第一次直白地对夫人表露出不悦来,亲疏有别,姐妹之间纵容偏袒理所应当,但她这般护着这个庶姐,却又要听其当面诋毁,实在是软弱过了头。
“夫人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在此是裴家妇而并非沈家女,软弱好性也要有个度,原本我还想叫长姐将家中长家之权交到你手里来,可如今看,夫人还不能胜任。”
沈容婵面色微变了变,掐着沈书宁胳膊的力道也下意识重了些。
这番被拿捏到了错处,若是不挽回,怕是前脚被逐出裴府,后脚自己和宣穆便要被沈容婵报复回来。3
她没了办法,只能上前一步,对着裴怀砚俯了俯身。
“我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妹夫体谅。”她不卑不亢,“实话总归是刺耳的,妹夫心有不悦也是自然,只是今日席上贵府大姑奶奶的意思,妹夫是当真看不懂?”
沈书宁也摆出长姐的款来:“我知沈家如今与贵府结亲是高攀,但当初这门婚事也是贵府上定的,如今婚事成了,贵府就不拿我们沈家的姑娘当人,竟叫那齐姑娘与我们同桌,莫不是刚成婚就要纳个妾室回来?不,妾室哪里能填上她的胃口,怕是要娶为平妻罢!”
她冷笑一声:“我当妹夫为何要赶走我,原也是自知心虚,今日我在此尚且对我们姐妹二人言语奚落、动辄罚跪,若是我走了,我妹妹又要受多少委屈?”
她这一番话说的裴怀砚眉头越蹙越紧,可这并没有叫他彻底恼怒,反而是略沉思了起来。
沈容婵眼珠一转,当即明白了沈书宁的意思,摆出一副哀婉的模样,柔柔躲在她身边。
这倒是叫方才沈书宁说的那些话,变成了娘家人的打抱不平。
裴怀砚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眸中透着几分坚毅,而并非是破罐子破摔,竟也是叫他的不悦稍稍压下去些。
他也是觉得长姐做的有些过了。
这般一想,沈大姑娘为着婵娘动怒,数落裴家时也连带着将婵娘也数落去,虽没积什么口德,但也算是护妹心切。
“沈大姑娘误会了,我对齐姑娘无意。”
他顿了顿道:“姑娘的话我记下了,婵娘既嫁给我,我自也会给她应有的体面。”
沈书宁见他话风有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直接头转过去,不去理会。
沈容婵见状帮着来打圆场,几句姐妹情深的话,将裴怀砚要驱赶人的话都堵了回去。
最后,裴怀砚松了口:“沈大姑娘若是心中有什么不满,日后大可直说,莫要再背后这般编排。”
沈书宁颔首,权当是应了下来,而后同沈容婵一起回了院子,独留下裴怀砚深思了片刻,这才继续向前,寻长姐去。
倒是真叫那沈大姑娘给说准了,长姐见到他,话里话外都在说沈氏的不堪,就差明着说叫她休妻,去娶齐姑娘。
裴怀砚却是脑中想起沈大姑娘的话。
他蹙眉道:“我既娶了沈氏,她便是裴家主母,长姐将主母的脸踩到泥里,这也是伤了弟弟的颜面。”
裴沉菱被气的发笑:“好啊,那沈家人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好好的贵女你不要,偏生将那商户女捧起成宝!”
裴怀砚眉心微动,更觉长姐自丧夫后,性子愈发刁钻了些,他不便与长姐争辩,只干听着她一顿教诲,却未曾往心里去,瞧着时辰差不多,便借口告辞离去。
他这边刚走,倒是给裴沉菱气个倒仰,齐婉玉从后堂进来安抚她,被她拉着诉苦:“我好好的弟弟,成亲前多么听我的话,这才成亲几日,今叫我这个姐姐抛在脑后。”
她捏着帕子要抹眼泪,齐婉玉却是沉吟一瞬道:“方才听院子里的婆子说,阿兄来之前,似是被嫂嫂的那个庶姐拉着说了一会儿话,会不会是——”
裴沉菱面色一凝:“我倒是小看了她,原以为只是个打秋风的,竟不成想有这本事,改日我便去寻那亲家母好好说一说,她将这人送进裴府来,到底安的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