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多亏曾根先生,我不用饿着肚子睡觉了。我没做泡面,啃了一根鱼肉肠填饱肚子,随后便进入了梦乡。
然而从那天起,我就对那个称为“公主殿下”的女人挂念不已。
和曾根先生一样,单看外表很难判断她正确的年龄。我猜她大概是二十岁左右。
要描述她给我的印象并不难,我能很清楚地告诉你,她皮肤雪白,鼻子很挺,长得像外国人……但是,唯有那双眼睛所散发出来的魅力,却是用语言无法形容的。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那不可思议的视线好像能穿透你的肌肤,直入你的灵魂。对年仅十岁的少年来说,那双眼睛神秘奥妙充满了魅惑。
曾根先生说她不是他的太太。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她的声音那么奇怪,一定得了什么病吧。
虽然只是见过她一次,我却被她深深吸引。真想再看到那双眼睛……这种想法萦绕心底,挥之不去。
五天过后,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决定再度拜访曾根先生家。记得那应该是傍晚四点多的时候吧。
那天我从学校花坛里摘了一束康乃馨,想以此作为自己登门拜访的借口。我深知,像这样孩子气的行为能够获得大人的理解。
站在曾根先生房门口,敲门前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屋子里有人在走动。但敲完门后,里面的声音嘎然而止,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仿佛主人并不在家那般。我猜他一定在门后,收敛了动作声息吧。
倘若是现在,我能够体谅曾根先生不想出来的苦衷。然而,那时我有着孩子与生俱来的任性,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把好不容易摘来的花浪费了。
“曾根先生。”我凑近门缝叫唤。
过了一会儿,门里传来轻声的回应:“请问哪位?”
“是上次收到您馈赠泡面的泽村。”
如此报上名去后,大门终于打开,曾根先生探出头来。
“哦呦,是小家伙你啊……你是叫克也吧。”
“呃,这个。”我把花递给他。
曾根先生四下张望了下说道:“先进来再说吧。”
我听话地走进玄关。
“花很漂亮呢!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当然,这是给公主殿下的。”
如此回答后,曾根先生的视线在鲜花与我的脸之间反复几次后说:
“谢谢你,她一定会很开心的。既然来了,你就自己送给她吧。”
满脸笑容的曾根先生请我进屋,这次我毫不犹豫地脱下鞋进了房间。
“公主殿下,来客人了哦。”
那天厨房边的门帘严实地拉着,曾根先生掀起门帘走进里屋,我也随后跟进。
那是一间近十平米的房间,和我与父亲住的公寓一样大。由于床在房间正中央,看起来有点局促。不,准确地来说,那也不是什么床,是好几个翻过来的啤酒箱拼在一起,上面铺着被子的东西。
“公主殿下”就躺在上面。
被子依旧盖至脖颈,她脸朝天花板躺着。被子并不厚,可以看出下面她身体的轮廓。不过,或许是因为下面还有一条被子,那体形有点不自然,好像一颗巨大的杏仁,完全显不出她女性的曼妙曲线。
就近看她白皙的脸庞,让我十分紧张,喉咙一阵收缩。外窗关着,在白天仍开着的灯光下,她的双眼晶莹闪烁。
“他叫克也。几天前的晚上来过,你记得吗?”
听到曾根先生的话,公主殿下扑眨着眼睛,好像对我有点印象。
“今天,他来给你送花了。”
公主殿下睁大眼睛看着我送上的花,就好像从未看到过似的。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脸微微发光。
就好像珍珠那般,她的整张脸散发出微弱的光泽。现在的女性化妆品里也有这类东西,但我觉得这又有所不同。那光泽不是涂在表面的,而是她皮肤本身好像就含有某种云母质的东西。
公主殿下微微笑着,发出了之前那种猫咪般的语声(不,应该说是声音比较准确)。
“啊,她很高兴呢。”
说着曾根先生抚上她富有光泽的头发,让我非常羡慕。
“请问……公主殿下生病了吗?”
现在想来,我的问法太过于直接了,十分失礼,不过曾根先生并没有表示不悦。怪不得常言道童言无忌呢。
“她也不能说是生病……这个比较难解释啊。”
“不好意思,是我失言了。”
“不,一点都没关系。只是公主殿下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
说着曾根先生站起身来。
“客人来了,总得拿点什么招待嘛……你稍等一下。”
说着他拍了拍我肩膀,去了厨房。我觉得他这是故意让我和公主殿下独处。
我坐在公主殿下身旁。眼前就是她端正的容颜,从被子的缝隙可以看到她的颈项。和脸一样白皙皮肤,衍生出单薄的肩线。
看到那里,我紧张起来,因为她的肩头赤裸,好像没穿衣服。
我一时不知该看向何处,脑中浮现出自己经常偷看的成人节目里出现的裸体女人。突然有股想要把被子撩起的冲动,但终究是有心无胆,也不知曾根先生什么时候会回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向周围看去。
房间里没有像样的家具,大概所有的东西都放进了壁橱里(我家也是这样),但连电视都没有,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我突然注意到床边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有个类似地球仪的东西。只不过那整个都是淡棕色的,看上去很不起眼。要是地球仪的话,就会有大海的蓝色和大地的绿色、棕色,整体看来色彩斑斓。
“那是月球仪哦。”
或许是注意到我一直盯着那东西看的缘故吧,曾根先生拿着家庭装的可乐和两个杯子回来时,洋洋自得地告诉我。
“很少见吧。”
阿波罗11号登月是几年前的事了。我想起在那段时间里,与月球相关的东西相当畅销。附近模型店在橱窗里陈列着登月舱和火箭的塑料模型成品,大型的文具店里,月球仪还与地球仪摆在一起销售。
“原来是月球仪啊……”
毫无疑问,没有比这更无实用价值的地图了。
如果是地球仪的话,还是有很大的可能会去上面标示的其它国家。同在一个星球,只要下定决心要去的话,总有一天能站在那片土地。
不过月球的话,就行不通了。
阿波罗11号登月以后,人类几度造访月球,然而那都是精挑细选的人。少年杂志在报道中讴歌说“普通人去月球的时代即将到来”,但我觉得那是绝无可能的。就算这样的时代来临了,恐怕也得花很多钱的吧。
那么遥远的天体的地图——如此没有意义的东西实在不多。
“你看看吧。很有意思的哦。”
说着,曾根先生把月球仪递给我。
月球仪上印着大大小小的环状山,还写有许多地名。
静海,丰海,风暴洋。澄海,凋沼,阿波罗尼奥斯高地,哈德利月溪,亚平宁山脉……究竟是怎么取上这些名字的啊?
“月亮上明明没有水,为什么叫海呢?”
“因为那里比周围地势低,所以就先称作海了。”
曾根先生说着转动起月球仪。
“这里是静海……阿波罗11号着陆的地方,你知道吗?”
我依稀记得听说过这个词。这时公主殿下又发出了声音,比前几天的声音更像人的。
“静海……静海……”
这声音好像是努力穿过细窄通道后传来的,低沉沙哑。我觉得这对于拥有美丽微笑的公主殿下来说,很不匹配……“你刚学会说话,不要逞强哦。”
曾根先生不顾我在身旁,凑到几乎要和她接吻的距离说道。我一时又不知该往哪儿看。
“我记得……您上次说,她不是您太太。”
“嗯,是的。”
“那么,你们是兄妹吗?”
“不,我们也不是兄妹。”
曾根先生笑着回答我的问题。
“那……为什么叫她‘公主殿下’呢?”
“你很在意吗?”
其实,我偷偷思考过这个问题——也许曾根先生并不是像他外表所看的那样是一个好人,公主殿下是他从别处诱拐来的。
“告诉你也没关系。不过你一定不会相信的。”
说着,曾根先生把被子掀起到她的颈部,随后砰砰敲了敲她的胸口,表情严肃地说出天方夜谭般的话来:
“她呀……是月球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