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市场制度为主导的商品经济,是一种开放的经济模式,在这种经济模式下,要求所有的经济主体实现自我经营,按照市场规则来进行商业游戏,而当国家将权力与资本结合起来的时候,所形成的力量是普通经营者绝难匹敌的。
面对国有资本,民营资本只有始终坚持合作而不竞争、补充而不替代、附属而不僭越的立场,才能进退自如,持续发展。
主题介绍:老生常谈的制度话题——“国退民进”中的悲剧——政商博弈学
4.1:老生常谈的制度话题
从历史到现实,我们又重新回到了有关制度的探讨。
在中国,以利益为导向的新制度,与以政治为导向的旧制度,究竟还会发生怎样的纠缠?
这其实是一个已经被无数人论证过,近乎于老生常谈般的问题。而我们之所以还在谈论老问题,原因就在于国家商业主义始终存在着,并且在过去的10年中,中国的经济成长越来越呈现出国家商业主义的面貌。
事实上,国家商业主义的产生,绝对不是偶然的现象。
我们已经知道的是,我们过去所实行的国有产权制度,都意味着一种国家干预与调节社会经济行为,而就现实来讲,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政府都必然会对社会经济的发展进行干涉与调控,这既是国家与生俱来的只能,也是国家意志的具体体现。
假如我们回顾历史就可以发现,国家商业主义并非新生事物;由国家出面积极参与、调控商品、货币活动,并配合以其他政策性手段,在最大限度内谋求政治、经济上的利益,这一观点在中国历史上延续了长达2000年之久。即使在当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也仍然是经济学中的主流论述,原因就在于其的确存在着合理的地方。
当国家对市场法则善加利用的时候,当国家对经济规律熟练掌握的时候,当国家积极参与、调控商品、货币经济运动的时候,当国家着眼于未来,积极为民营企业保驾护航的时候,其对国民收入的调节作用,对恶性竞争与资本过分膨胀的抑制作用,对私营经济的扶植作用都是举足轻重的,除此之外,国家商业主义的存在,更可以直接为政府创造巨大的财政收入,尽快达到“国民皆富”的终极目标。
然而,如同任何事物一样,国家商业主义的大行其道,同样存在着两极的影响。
尽管国家干预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一个必要条件,但当国家以经营者的面目介入到经济活动中来的时候,其旨在争夺利益的目的性就变得明显起来,而除了资本之外,国家手中更具有普通民间经营者所不具备的条件——政治权力。
毫无疑问的是,以市场制度为主导的商品经济,是一种开放的经济模式,在这种经济模式下,要求所有的经济主体实现自我经营,按照市场规则来进行商业游戏,而当国家将权力与资本结合起来的时候,所形成的力量是普通经营者绝难匹敌的。
于是我们看到,在产权明晰的过程中,当地方政府与企业家之间产生思路分歧的时候,政商博弈的结果往往以企业快速衰败告罄。
在宏观调控的大格局中,当民营企业尝试着进军重工行业与垄断性领域时,往往在经营上有所斩获,却不得不面对政策上的风险因素,由于对宏观形势的判断失误,在每一轮的宏观调控中,在接受政策重点治理的领域里,许多民营企业纷纷折戟沉沙,其中甚至不乏许多我们熟悉的名字。
4.2:“国退民进”中的悲剧
当时间行至2002年的时候,中央所实施的“国退民进”战略已经运行了4年之久,有足足四成以上的国有企业在此过程中要么消失,要么转变了产权属性。其力度不可谓不大,由此为中国经济带来的新鲜活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然而,就在中国经济以蓬勃之势前行的时候,在中国企业界内,却突然发生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悲剧,正是这些悲剧的出现,才令我们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仍然对中国经济制度的变化心存疑虑。
在“国退民进”的浪潮中,由于制度改革中的利益分野,以及产权明晰过程中的政商博弈,使得本应当在市场竞争领域中焕发更大生机的民营企业,就此出现了种种致命的危机。
最令人心惊的悲剧发生在名噪一时的健力宝,直到1998年的时候,无论从产量、产值还是利税方面,它都仍然在中国的饮料行业中稳居龙头,可是不为人所知的是,其掌门人李经纬与当地政府的关系,已经因为产权的分歧而势如水火了。
在国退民进的大前提下,将健力宝出售给民营资本,几乎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当地政府对于出售的态度——可以卖给任何人,唯独不能卖给李经纬。
就这样,在2002年1月15日,当地政府单方面做出决定,用3.38亿元将健力宝75%的股份转让出去,而根据统计,当时健力宝的总资产高达35亿元,仅其账面价值就有6.5亿元之巨。
据说在签约转让当天,李经纬于会场之上“含泪望天,一言不发”,几乎令所有人为之动容。
转让后的健力宝很快陷入了经营决策失误的局面,在2004年甚至一度濒临破产,终于,在2007年的时候,已经沦为二流企业的健力宝再度被转让给台湾统一集团,不仅昔日的风光不在,甚至于我们只能在回忆里找到这个名字。
相似的悲剧发生在2002年3月11日,这一次的主角是华晨汽车。
与健力宝情况不同的是,酿成华晨汽车悲剧的原因在于地方利益竞争,在华晨汽车的战略规划中,企业必须扩大到其他地区,以全国性布局来形成产业优势。
然而,在区域经济的激烈竞争中,各地区无不希望将资源、企业牢牢控制住,地区与地区间则抱着浓厚的敌意,于是,当华晨汽车希望将新项目投放到浙江宁波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当华晨汽车所在的辽宁省意识到华晨的“离家出走”势头后,华晨汽车就自然而然地陷入了地区之间的利益争夺战中,而这一次政商博弈的结局则是:不仅华晨的战略规划成为泡影,其整个企业也都被一次性地划归到辽宁政府名下。
4年后,原本仅年利润就可达18亿元的华晨,已经沦落到亏损4亿之巨的地步,甚至于连工厂生产都几乎处于停滞状态。
除此之外,广东科龙电器、春兰空调集团等一大批企业,也纷纷在政商博弈之中损失惨重,这些在市场竞争中辉煌一时的企业,却在错综复杂的体制纠缠中举步维艰,甚至于血流成河。
这样的故事在过去的10年中不断发生,我们所知所言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而在多如牛毛的失败性案例中,关于政商博弈的现象实在过于频繁,从而留给我们无尽的唏嘘、感叹以及亟需我们思考的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何以有如此多的企业陷入新旧经济制度的纠缠中?以及,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中国的企业经营者,何以应对这一情况?
4.3:政商博弈学
在旷日持久的政商博弈之中,民营企业的弱势地位不言而喻,在两种制度的纠缠中,我们的民营企业为此付出了颇为沉重的代价。
受制于我们悠久的国家商业主义传统,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政治与经济的界限并不会如某些专家预测的那样分离开来,必定会一如既往地持续下去。
正是由于这种特征的存在,使得我们的企业家必须在经营之外,掌握一种政治上的敏锐洞察力与素养。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华西村的掌门人吴仁宝,在他担任村支书的48年时间里,他每天必做的功课是读报与看电视新闻,借此来把握政治形势的脉搏。于是我们看到,在长达48年的时间里,华西村几乎成为了每一个时期的先进典型,由此带来的是几何数级的财富增长。
在许多关键的时刻,企业家的这种洞察力,是决定企业命运的关键,我们看到,10年来许多引人注目的企业家,无不在商业上展现出惊人的才华,然而却在政商博弈之中处理失当,将企业拖入坠落的深渊。
作为在错综复杂的体制纠缠中存活下来的企业家,万通集团董事局主席冯仑做出了这样的断言:
“面对国有资本,民营资本只有始终坚持合作而不竞争、补充而不替代、附属而不僭越的立场,才能进退自如,持续发展。”
当一个企业家做出这样的论断时,不能不令我们哑然,这既是杜鹃啼血般的无奈心声,也是夹缝求生的真实写照,从“国退民进”的政策实施以来,迄于今天为止,差不多十年有余时间,这十年,堪称中国企业家最惊险的十年。
在下一个十年里,出于国家商业主义的进一步强化,市场经济制度将会很难脱离计划经济制度之外并存,由此,政策上的小小变化,对于民营经济的影响仍然举足轻重,无论是未来的创业者也好,现存的经营者也罢,都必须在纯粹的商业思维之外,学会分析商业环境的能力,领悟到“政商博弈学”的精髓所在。
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的数年里,以垄断性行业为中心,资本的重组活动必将屡次发生,当国家致力于国有资本的重组活动时,我们需要做的唯有慎之又慎。
毕竟,除了商业挑战之外,我们需要面对的还有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