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上文所说,下午四点左右我离开了科尔蒙特(经X公路一我不记得是几号公路),要不是我受到一条近路的诱惑,我本来可以在黎明前就到达拉姆斯代尔。我一定得先开到Y公路上去。黄昏时分我到了伍德拜恩;地图上平淡无奇地显示,过了伍德拜恩,我就可以离开铺石路面的X公路,经过一条横向的土路,转到铺石路面的Y公路上去。从地图上看,这条土路的长度大约只有四十英里。要不然我就得沿着X公路再往前走一百英里,随后经过迂回盘曲的Z公路,才能到达Y公路和我的目的地。然而,我们正在谈到的这条近路变得越来越崎岖难行,越来越高低不平,越来越泥泞不堪,我摸索着,弯弯曲曲、乌龟似的缓慢行驶了大约十英里后又试图再折回去,这时,我的那辆破旧无力的梅尔莫什牌汽车深深地陷在烂泥里。四周一片漆黑,那么闷热潮湿,那么令人绝望。汽车前灯照见下面一道满是雨水的宽阔的水沟。四周的乡野,要是有的话,也是一片黑沉沉的荒野。我想从这片泥塘中开出去,但我的后轮只会在泥浆里痛苦地呼呼乱转。我一边咒骂这种苦境,一边脱下我的讲究的衣服换上一条宽松裤,套上那件满是枪弹打的窟窿的毛线衫,艰难地往回走了四英里,来到路旁一个农场上。路上下起雨来,我没有力气再回去拿雨衣。这些事让我相信,不管新近几次诊断的结果怎样,我的心脏基本上还是健康的。午夜前后,一辆牵引车把我的汽车拖了出来。我又开回X公路,继续前行。一小时后,到了一个无名小镇,这时我已疲惫不堪。我把车停在路边,在黑暗中抓起一个颇有帮助的酒瓶咕嘟咕嘟地猛喝了几口。
雨在好几英里以前就已经停了。那是一个漆黑、温暖的夜晚,在阿巴拉契亚山区的某个地方。不时有车从我旁边开过,红红的尾灯渐渐远去,白亮的头灯渐渐逼近,只是小镇一片死寂。没有人在人行道上漫步闲逛,发出欢笑,不像那些悠闲自在的市民在美好、成熟、没落的欧洲所会做的那样。我独自体味着这个没有危险的夜晚和头脑里的奇思异想。路旁一个铁丝废物筐对于可投人的东西要求十分严格:扫集的东西。废纸。不收食物下脚。雪利酒般红得发光的字母标出的是一家照相器材商店。一个巨大的温度计上面印着一种轻泻剂的名称,给静悄悄地挂在一家药房的正面。鲁比诺夫珠宝公司在一面红色的镜子里反映出其所陈列的许多人造钻石。一个被灯光照亮的绿色的钟在吉菲·杰弗洗衣店里那堆亚麻布衣物的深处晃动。街道的另一边,一家修车场在梦中呓语——崇尚淫荡;接着又改口说:“古尔弗勒克斯润滑油”。一架飞机,同样装饰着鲁比诺夫的宝石,嗡嗡作响,在丝绒一般的天空中飞过。这样夜深人静的小镇我见过多少啊!而这仍不是最后的一个。
让我闲散一下吧,他实际上等于已经给我干掉了。在街对面的远处,霓虹灯用比我的心跳慢一倍的速度一闪一闪:那是一家饭馆的招牌,图案是一把巨大的咖啡壶,几乎每隔一秒钟它就会蓦然显现出艳绿色的面目,而每次一暗下去,紧接着就会出现几个粉红色的字母:“美味食品”;但在那把艳绿色的咖啡壶再次露面之前,仍然可以辨别出它那嘲弄人的目光的隐而不现的影子。我们在演皮影戏。这个诡秘的小镇离“着魔的猎人”不远。我又开始哭起来,沉浸在无法挽回的过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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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