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觉睡到大天光,老太太本不知道,但一向守时的小绵羊今天错过早饭时间,也没叫人来说明原因。
再打发人去二世祖那里瞧瞧,才发现两人还在睡。
温婉蓉先被敲门声吵醒,醒来一看,已经巳时过半,吓得连忙把覃炀推醒,问他今天去不去枢密院。
覃炀睡得迷迷糊糊,人是懵的,下意识说去。
温婉蓉赶紧报了时辰,催他快点起床。
覃炀一听,直接坐起来,到处摸衣服,才发现夜里太激动,衣服甩了一地。
结果起床气,加手忙脚乱找衣服,加催门声,二世祖光着身子,一脚踹飞凳子,砸到门上,中气十足吼声滚!
顿时,屋内屋外静默下来。
二世祖脾气不好,小绵羊暗暗想,门外那位是多不开眼,还好有门挡着,否则凳子飞到人身上,打哪算哪。
这还得感恩戴德,二世祖只踹凳子。没动挂在墙上的青锋剑,锋利无比,戳人跟插串一样方便。
总之刚起床的二世祖是攻击性极强的高危动物,没事不要惹,有事更不要惹。
小绵羊乖乖送他出门,转头赶紧弄好自己,去给老太太定省。
老太太心知肚明小夫妻那点事,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覃炀迟到是肯定的,好在杜废材今天有事不在,其他同僚以为他能者多劳,出去外协办事才回,没人在意。
而温婉蓉陪老太太说完体己话,账房那边来请示,少不得拨银子的大小事,她还在过目,垂花门当值的丫鬟急急忙忙来报,说宫里齐淑妃派人请她入宫。
本以为一句应酬寒暄,没想到齐淑妃真来接她。
温婉蓉换身衣服,便出门。
轿撵一直把她送到齐淑妃的宫门外,由宫娥领她入内。
齐淑妃在寝宫等她多时,一见她,像见了亲人,禀退所有宫女,留她单独说话。
温婉蓉刚坐下,就看对方红了眼眶,忙安慰:“你怀有龙嗣,别哭,别哭,小心哭坏眼睛。”
齐淑妃叹气,说自己难受的受不了,临时起意把她接入宫里,要她别介意。
温婉蓉轻笑福礼,说得娘娘照拂是万幸。
齐淑妃对她保持距离的客气很不高兴,问她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事事提防自己,怕她在皇上枕边吹歪风。
温婉蓉知道她心里不快活,听着抱怨没吭声。
齐淑妃越说越来气,把一肚子怨气都倒出来。
温婉蓉静静地听,大致扫了眼寝宫的布置,及齐淑妃的穿戴,正如覃炀推测的,皇上对这位淑妃娘娘宠爱有加。
齐淑妃一边说一边拉着温婉蓉的手哭,说来说去,就是其他妃嫔笑话她的出身,说她是外室所生,没名没分,明里暗里骂她野种。
“她们就是妒忌我,妒忌我有孩子,她们没有!”齐淑妃恨得咬牙切齿。
温婉蓉依旧不接下话,知道今天听到的话,只能听听,听完就忘。
转念,她明白过来,皇后无非送个自己人取悦皇上,最好漂亮又没有任何势力的女子。
齐淑妃是理想对象。
作为一枚棋子,不应该投入更多感情。
温婉蓉几次想开口劝,临了又咽下去。
她觉得齐淑妃在齐府压抑久了,现在得势,难免膨胀,忠言逆耳,未必听得进。
再者,她只需倾听者。
温婉蓉想起以前也是这样,她说,她听。
等齐淑妃所有怨气发泄完,才想起温婉蓉从进来还没喝水,赶紧叫人上茶。
上等雀舌,茶汤清亮,细闻还有股淡淡的梅香。
“这是收集年初第一场雪水,再浸泡梅花封罐保存,用来煮茶刚刚好。”齐淑妃脸上洋溢幸福的笑,“皇上全赏我一人,一共就三罐,一会你带些回去尝尝。”
温婉蓉没要,覃炀不是风雅之人,尝不出来。还嗤之以鼻,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喜喝茶,怕不安眠。
不过就齐淑妃被人诟病这事,她提出自己见解:“我听养父说翰林院的齐学士为人清誉,他是你堂兄,又是长公主驸马,总要顾齐家脸面,若长公主替你说几句话,闲言碎语不攻自破,你也不是孤立无援。”
齐淑妃神色黯了黯:“你说的办法我想过,可他是嫡出长子,又文人清高,碰面不过虚礼。”
温婉蓉给她建议:“养父说齐学士爱好收集字画,你投其所好,再联系看看。”
齐淑妃点点头,说阿蓉,还是你好。
温婉蓉笑笑,临走时,很委婉地提点,月盈则亏,盛宠未必好事,皇上不是一个人的皇上,更不是一个人的夫君,求不得的事不要强求。
齐淑妃说知道。
温婉蓉暗暗叹气,拍拍她的手,就回去了。
轿撵送到皇宫外的千步廊,她突然很想去相离不远的枢密院,看看覃炀在干什么。
覃炀没想到她搞突然袭击,正唱大喉咙训下属,突然有人报,说覃夫人来了,一肚子火又憋回去。
“你跑到这来做什么?”他放下手里的事去见小绵羊。
“想你,就来看看你啊。”温婉蓉一看他没好气的样子乐起来,“以为你在府里吼人就算了,在枢密院也吼,隔好远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小绵羊的胆子见长,敢在外面公然开他玩笑。
二世祖脸色变了变。
小绵羊马上改口,说自己回去了,不打扰他公务。
她要走,被覃炀抓回来,快午时,他送她回府,顺便吃个饭再出来。
路上,两人同乘一骑,温婉蓉坐在前面,往覃炀怀里靠了靠,主动交代去宫里见齐淑妃的事。
覃炀听着没吭声。
温婉蓉叹气,跟他说,觉得齐淑妃可怜。
覃炀嗯一声,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温婉蓉抬起头,看着他下巴问:“你不觉得她可怜吗?”
覃炀说不觉得。
“冷血。”小绵羊嘀咕。
“路是自己选的。”覃炀淡淡道,“她肯定清楚进宫意味什么,改变命运的最快途径,从某种意义说,她比你聪明。”
小绵羊不喜欢听这话:“为什么要拿我比。”
“因为你死心眼。”
小绵羊不满抗议:“我才不是死心眼!”
覃炀没跟她笑闹,正色道:“以后没有无关紧要的事,别往宫里跑。”
温婉蓉低头哦一声,又抬头道:“是不是怕我进宫,做得不好。说错话丢覃府面子?你知道我不善谈,不会乱讲话的。”
覃炀就知道她会多想,往怀里搂了搂:“跟面子无关,总之你少去,最好别去。”
小绵羊不解:“为什么?总有个原由吧。”
覃炀发现自从对小绵羊态度好了后,问题特别多。
他不耐烦皱皱眉,一副训人口气:“不为什么,叫你别去就别去!”
温婉蓉被训的莫名其妙,直觉他又拿她当出气筒:“不去就不去,凶什么呀,好好说话不行吗?”
覃炀烦了:“好好说,要你不去,你废话那么多。”
温婉蓉觉得他又开始发神经:“我哪里废话了?你心情不好,就知道拿我出气。”
覃炀瞥她一眼,冷着脸。懒得说话。
温婉蓉心里气不过,小声嘟哝:“好三天就还了原,说什么爱我,宠我,都是假话。”
覃炀没一句好话:“老子再宠,你要蹬鼻子上脸!”
温婉蓉更气:“那你别宠了!”
说着,她要下马:“我自己走回去,不用你送。”
覃炀二话没说,真把她丢半道,一个人策马走了。
温婉蓉站在路上,愣了半晌,肺都快气炸了。
等她走到府,覃炀已经吃完饭,准备出门。
两个人在垂花门碰见,
小绵羊气哼哼的。就当没看见二世祖,提着裙子进门,以为他会拉她,没有,覃炀直接上马走人,弄得温婉蓉心里很不舒服。
好端端发脾气,发神经,亏她心里想着他,主动跑到枢密院去找他。
结果找一肚子气。
晚上,她自己吃完饭,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再回屋看会书就上床准备睡觉,也不去垂花门等覃炀。
反正她对他好,他也看不见。
说不等,还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半天没睡,最后起身点灯,免得覃炀进屋摸黑。
再往后,温婉蓉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覃炀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迷迷糊糊感觉榻上软垫陷了一下,背后热热的。
她翻个身,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钻了钻,哼哼唧唧唤声覃炀。
覃炀把她抱过来:“吵醒了?”
温婉蓉说没有,困得不行,又强打精神爬起来,问覃炀饿不饿,叫小厨房送宵夜来。
覃炀看她眼睛都睁不开,拉她躺好:“我吃了回来的,睡吧。”
温婉蓉哦一声。趁还撑得住,问白天为什么发脾气,她做错什么吗?
覃炀说不怪她,早上去晚了,一份急件丢在桌上没人管,也没人提醒他,她去的时候,听见他训人,就为这事。
回府路上,他正烦,听她喋喋不休,忍不住发火。
小绵羊听他解释,瞌睡醒了一半。
“后来处理好了吗?”她睁开眼,关心问。
覃炀:“差不多吧。”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宫啊?”温婉蓉旧事重提。
他抱着她说:“宫里邪性得很,尤其后宫,少去为妙。”
温婉蓉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贴得更近:“可我今天去齐淑妃宫里,感觉还好,她说要我带御赐梅花水回来煮茶,我没要,想来也没人喜欢这个。”
覃炀说:“你没要就对了。”
避免小绵羊的十万个为什么,他接着说:“温婉蓉,你记住,除了御赐,任何人私下给的一律不要,宫里东西禁止外流,免得瓜田李下讲不清。”
温婉蓉点点头,说明白。
二世祖虽然脾气差,总归为她好,小绵羊本来记仇,想想算了,美美靠在覃炀肩头睡觉。
小夫妻没有隔夜仇。
隔天她提早起来给二世祖准备衣服,早饭,伺候他洗漱,送他到垂花门。
临走时,覃炀想起昨天的事,补充道:“你以后少给人出主意,出得好就好,出得不好,火就引到自己头上,有那闲心,快点跟老子生儿子。”
说完就走了。
“出主意”也能扯到“生儿子”头上,二世祖的脑回路也是清奇……
温婉蓉看他背影,一脸无语。
不过二世祖大她八九岁,吃得盐比她吃的米多那么一点,也不是说得没道理。
她心里很听他的,屁颠屁颠进府里忙自己的。
但不知是自己多心,还是被覃炀那句“宫里邪性”暗示,从这天开始,一连几天,她总感觉怪怪的。
哪里怪说不上来,就觉得身后总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背脊骨一阵阵发凉。
白天还好,一到傍晚,天快黑的时候,这种感觉很强烈,她几次猛然回头,什么也没有。
开始她还壮胆多叫两个丫鬟,陪她去垂花门等覃炀,直到有天晚上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越想越害怕。
后半夜,打更声,一声接一声,从空旷的街道传入府内,单调又枯燥。
温婉被吵醒,觉得口渴,起来喝水。
她看覃炀睡得沉,轻手轻脚从他身边爬过去,借着照进屋内月光倒杯水,才喝一半,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温婉蓉手僵了僵,仔细听,又没什么。
她心里发怵,赶紧喝完水,爬回床上。躲进被子里睡觉。
刚刚闭上眼,窸窸窣窣的声音重新响起来。
这次很清晰,像什么东西在挠门,轻一下重一下,从上至下,明显是指甲抠进木头里的声音,一点点往门里挖。
温婉蓉怕到极点,不管不顾叫醒覃炀。
覃炀被吵醒,鼻音浓浓问她什么事。
温婉蓉紧紧贴他身侧,声音微微发抖:“覃炀,门外有声音,你听见没?”
覃炀迷糊一阵,而后睡着。
温婉蓉又把他推醒。
他烦不过,翻个身,不理。
温婉蓉一个劲推他。就是不让他睡。
“大半夜!干什么!”二世祖烦了,坐起来吼。
他一吼,倏尔门外什么动静都没了。
温婉蓉脸都吓白了,也不管二世祖脾气是火山还是冰山,紧紧抱住他的腰,躲在身侧,说怕。
覃炀混劲上来:“有老子在,怕屁!”
温婉蓉指着门口,像怕惊动什么,哆嗦嘴唇,想说不敢说。
覃炀心里烧起一股邪火,起身点亮油灯,嘴上开骂,把墙上剑一提,倒要看看什么妖魔邪祟闹幺蛾子。
他不顾温婉蓉反对。呼啦一下打开门。
一股强劲的风卷进来,温婉蓉躲在覃炀背后,终于看清外面是什么,数不清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处直勾勾盯着他们。
覃炀不信邪,眯了眯眼,提剑的手松了松,又紧一紧,叫温婉蓉把油灯拿来。
温婉蓉整个人吓僵了,声音发抖,说走不动。
“真他妈没用!”
覃炀转身,一手抓过八仙桌上的灯,扔向眼睛最密集的地方,就听油灯砸碎的声音,火苗呼一声,点燃什么。在空中飘,冒绿光的眼睛顿时消失不见。
“什么狗逼玩意!”二世祖飙脏话,一声吼,“点灯!都跟老子起来!”
结果大半夜,全院子的下人都被吼起来。
有人点灯笼,有人点火把,在油灯摔碎的地方一照,倒吸口凉气。
两张人形符纸上,躺着一只刚死不久的黑猫。
覃炀骂句妈的,连夜从军营拉了两头公狼青丢在院子里。
别说死猫,管他什么,只要二世祖一声令下,就开扑,美其名曰“镇宅”。
镇宅效果佳,晚上很快恢复宁静。但温婉蓉及所有下人,不怕闹猫妖,就怕被狗咬。
事情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引起重视。
毕竟所有人都看见,覃炀屋里大门上确实有好几道抓痕,有的像猫抓,有的像人挠。
温婉蓉从这晚开始,小半个月都住到老太太那边。
至于覃炀,在二世祖头上动土,还想消停?
他借枢密院之令,清扫为由,把燕都的讹钱神棍统统抓起来,一个一个审问,看谁知道那晚是什么法,顺藤摸瓜的查。
查到第三天。刚问出点苗头,就被老太太叫回去,命他别查了。
覃炀问原因,老太太不说,他也不好再问下去。
出来时,看见温婉蓉坐在院子里看书,他想想,过去问,打算在老太太屋里住多久?
温婉蓉知道他的意思,但一想到那晚着实后怕:“我们换个屋睡,行不行?”
覃炀说行,反正府里有空院落,随便她选。
温婉蓉选好院子,跟覃炀重新搬到一起。
“你那晚不怕吗?”她问他。
覃炀想了想,没觉得怕。他说沙场上尤其人死多的地方,冬天还好,到了三伏天,不用多久,晚上会出现整片磷火,到处飘,有的甚至会跟着活人跑。
相比几个眼睛,小巫见大巫。
二世祖果然见多识广。
小绵羊觉得自己问得多余,悻悻然爬到床上睡觉。
二世祖反过来笑她,那晚快吓破胆。
小绵羊懒得跟他计较,二世祖就是二世祖,中气足,火气旺,环绕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眼下又多一个……生鬼勿近。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私下覃炀跟宋执还是去查了一圈,没查出什么名堂。
但宋执分析,这事不像冲着覃炀,倒像冲着温婉蓉。
问题,什么目的?
两人把温婉蓉的认识的关系都查一遍,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事情就此耽搁下来。
覃炀别的不怕,就怕温婉蓉再出什么岔子。
每天出门一再叮嘱,除非必要,白天就在老太太屋里待着,他回来再过去接她。
温婉蓉很听话说好。
转眼天气渐渐变冷,府里人都换上冬衣。
温婉蓉的几件新做的冬衣也送来了,她正在屋里一件件试,突然宫里来人,说齐淑妃请她入宫。
她听覃炀的,本不想去,但推脱不掉,轿撵已经等在外面,当差的人说,今天办不好差,回去会被重罚。
温婉蓉自经不住人求,犹豫片刻,还是去了。
“给覃夫人赐座。”齐淑妃比起之前,多了几分客气,少了几分亲昵。
温婉蓉隐隐觉得不好。
她刚坐下,就听见齐淑妃喊声来人,几个小太监把她押在椅子上。
“覃夫人,你可知罪?”齐淑妃声音凌厉,问得温婉蓉一怔。
她脑子转得飞快,低头道:“回娘娘的话,妾身不知何罪之有,请娘娘明示。”
齐淑妃一改之前的亲密,冷冷道:“本宫问你,最近可去过温府?”
去温府?
温婉蓉完全莫名其妙,她和温家早断了联系,怎么会去温府。
她据实禀报,说可以找人详查,绝无半句虚言。
齐淑妃似乎并不信任,又拿起一个黄色人形纸符丢她面前,问她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温婉蓉不看还好,一看吓出冷汗。
那晚覃府闹鬼,最后也是这样的纸符。
她赶紧将那夜的经历一五一十详细禀告。
齐淑妃一下坐直身子,瞪大眼睛,问覃府闹鬼那天是初几,并叫人松绑,又叫人端来茶和糕饼,招待温婉蓉。
温婉蓉被她又打又摸的路子搅糊涂了。忙起身行跪拜大礼,回复日期,斗胆问齐淑妃叫她来所为何事。
齐淑妃打发走所有宫人,伸手去扶温婉蓉,声音哀恸:“阿蓉,我的孩子没了,就在你被吓的那天夜里,是中了蛊毒造成的。”
她一边说一边掉泪。
温婉蓉抬起头,盯着波光潋滟的双眸,忽然明白过来:“娘娘是怀疑妾身进宫那日,对龙嗣及娘娘做手脚?”
齐淑妃没想到她直言戳破,吞吞吐吐道:“我,并非怀疑一人。”
温婉蓉立刻叩首,声音尽量保持平静:“谢娘娘不杀之恩。”
“阿蓉,你在怪我?”齐淑妃见她一直跪地不起。颓然坐回自己的位置。
温婉蓉低声说不敢,措辞谨慎:“妾身请娘娘保重身体,切莫伤心操劳,不日定能为皇上开枝散叶。”
齐淑妃要她起来说话,告诉她,孩子没了后,皇后叫人彻查,说在梅花水里有人种下巫蛊之毒,连同三罐水一并收走,又抓了几个宫女当替罪羊。她一开始不信,怀疑皇后贼喊捉贼,暗地自查几个与杜家有关的,看谁做的手脚,温婉蓉是杜夫人的养女,自然在嫌疑之列。
顿了顿。她后悔道:“阿蓉,对不起,我从不相信巫蛊这种邪术,没想到真的有,都怪我一时糊涂,不该怀疑你。”
温婉蓉嘴上说不介意,心里难过至极。
她和齐淑妃从府里小姑娘,到如今,整整认识八年,曾经她们互诉彼此酸甜苦辣,偷偷为对方多留一块糕饼,即使在最不堪的日子,也笑得那样开心。
即便她知道再也回不去小时候,她还是愿意保留一份“阿蓉”的纯真。
她陪她喝茶,误中蛊毒。齐淑妃不问青红皂白,就怀疑她是凶手。
温婉蓉极力克制要涌出的眼泪,八年的信任也抵不过一个孩子的消亡。
齐淑妃知道她委屈,说:“阿蓉,我在宫里看多了,不再觉得人与人之间有信任可言。”
温婉蓉不做任何辩驳,只应娘娘说得是。
在后面,无论齐淑妃说什么,温婉蓉一律顺应,彬彬有礼,距离得当。
直到齐淑妃看出她油盐不进,感谢她出的主意,说已经和齐驸马联系上了。
温婉蓉想起覃炀要她别跟人乱出主意的提醒,回应:“全因娘娘与齐学士兄妹和睦,与他人无关。”
她把自己最大力度摘干净。不想再与齐淑妃有任何瓜葛。
也没想到,她们的友谊如此脆弱。
八年啊……人生有几个八年。
温婉蓉离宫再没回头,走到千步廊,经过枢密院,脚步踌蹴片刻,转身离去。
她想,自己的事谁都帮不了,只能自己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