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魔王暗戳戳的邪念,不,是明戳戳的邪念在心里绕一圈,决定今晚回去把小绵羊吃干净再说。
所以宴请一结束,他拉着温婉蓉赶紧走。
半道被宋执喊住。
他嫌碍事,打算不理,倏尔想起什么,要温婉蓉等一下,过去和宋执低声交流几句,末了说句行,知道,转身离开。
两人离开没多久,方才吵着和宋执比试的小姑娘一脸不乐意生闷气,杜废材好话说尽也没用。
“六姐儿,跟那种人置气犯不上。”冷不防四姑娘靠上来,跟杜废材说找杜六姑娘说几句体己话。
杜废材巴不得,先离开。
杜六姑娘和四姑娘相熟,又都是姑娘家,说话没顾忌:“你说那个覃炀是什么东西,仗着武艺高,故意欺负人,我大伯也是,他是护国大将军,还怕区区三品的下属,难怪总被姑母骂没用。”
四姑娘顺她说:“我爹也是说覃炀不好,所以我才说跟那种人犯不上,不过一介武夫,没什么脑子,不像他身边那个狐狸媚子,一肚子坏水。”
她把火往温婉蓉身上引,杜六姑娘好奇:“你说温婉蓉啊,她不是嫁到覃府当夫人吗?”
四姑娘说是啊,然后把银楼那天发生的事说了遍,就是变成另一个版本。
杜六姑娘听完啊一声:“没想到温婉蓉是这种人,她一个养女嘚瑟什么,竟然为一个簪子指桑骂槐,以为我们正儿八经嫡出姑娘都跟她一样,没过门就往夫家跑,真不要脸,你今天跟我说的事告诉二姑母了吗?”
四姑娘摇摇头:“说什么呀,温婉蓉麻雀变凤凰,仗着覃家夫人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坏心眼又多,保不齐刚才覃炀一声不吭上去打你,也是她的主意。”
杜六姑娘恍然,和四姑娘同仇敌忾:“我就说覃炀跑上来凑什么热闹。原来这么回事,你回去跟二姐姐、三姐姐说一声,我回去也说,以后别和温婉蓉这种人讲话,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
有时姑娘间就这样,寥寥几句话,可以孤立一个人,并非多深厚的友谊,只因为共同的讨厌对象,就不假思索结盟小团体。
温婉蓉不知道自己已成众矢之的,和覃炀一夜旖旎后,屁颠颠沉浸在冷战又和好的甜蜜中。
覃炀说东,她绝不往西。
他告诉她,阿肆不是流民,流民记录里没有这个人。
温婉蓉愣了愣,问他,自己是不是又闯祸?
覃炀倒没说什么,就要她自己注意安全,在城内没什么,最好不要一个人往城郊野地跑。
温婉蓉点点头,心想除了偶尔去城郊看看小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城内,就没往心里去。
隔天覃炀前脚去枢密院,杜府的请帖就送到府上。
老太太觉得蹊跷,问温婉蓉怎么回事。
温婉蓉把宫中宴请的事跟老太太大致说了遍。
老太太听完没说什么,只跟温婉蓉说,以后多管着点覃炀,太张扬会惹祸事。
温婉蓉应声。
老太太又说,杜府那边她一人去就行,覃炀就别去了,他本就讨厌杜将军,免得性子上来,又惹祸。
温婉蓉说明白。
等她去杜府赴宴,才知道,杜废材找她两件事,一是为宴请那天的小风波带和,二是知道宋覃私交甚好,想要温婉蓉替杜六姑娘做个媒,她是温府养女,做中间人再合适不过。
温婉蓉系数应下,心想这不出难题吗?
宋执明摆不喜欢杜六姑娘,他看起来比覃炀好说话,实则两人心性差不多,不过一个更表象,一个稍内敛。
而杜六姑娘这边,一厢情愿不说,还把温婉蓉视为敌人。
一群姑娘坐一起说说笑笑,温婉蓉一去,大家就不说话了,纷纷避让,三五成群离开。
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亭子里,面对一桌子的点心,有些生气,莫名其妙被孤立的感觉真糟。
原打算找杜六姑娘说两句媒,眼下不用了。
温婉蓉思忖,坐一会就回府。
正要走,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声:“阿蓉。”
她回头,眼睛亮了亮,刚要开口唤对方名字,倏尔想起宫中礼节,忙福利请安:“淑妃娘娘好。”
齐淑妃忙扶她起来,拉到一边坐:“我难得出宫,你别和我虚礼,好久不见,听说你已经成为覃夫人,那位覃将军待你如何?还好吗?上次宴请,感觉他不太好相处。”
温婉蓉忙替覃炀说话:“他还好,就是脾气直点,主要为护我,得罪杜六姑娘。”
“得罪谁不要紧,心向着你才最重要,不像宫里,雨露均沾。”齐淑妃叹气,转个话题,“你就不好奇我怎么会来?”
温婉蓉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齐淑妃自问自答:“我在宫里连说话的对象都找不到,那天无意听见皇后和杜将军说话,得知想找你做媒,我求皇上让我出宫走走,皇上应准,我谁都没惊动,偷偷出来,就想见见你。”
说着,她摸了摸看不出任何迹象的小腹,眼底透出母性的温柔。
温婉蓉会意,要她多加注意,怀龙嗣不应到处跑。
齐淑妃摇摇头,叹气,落寞又寂寥的神情不言而喻。
半晌,她感叹:“阿蓉,虽然以前在府邸都过得差强人意,但能坐在一起无拘无束的笑,如今不行了,我变了,你也变了。”
温婉蓉微微一怔,她变了吗?
也许真变了。
她在疆戎刻骨铭心感受过人吃人的残酷。
而宫里一样是人吃人的地方吧。
经历过生死,人就会蜕变一次。
“其他姑娘呢?怎么就你一人在这里?”齐淑妃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温婉蓉没隐瞒:“不知道,我一来她们就都走了。”
齐淑妃蹙紧眉头,明白过来,“以前我就不大喜欢六姑娘的性子,一副嫡出自恃清高,瞧不起庶出,真不知道哪来自信,你好心替她说媒,她还恩将仇报,我猜宋执肯定不愿与她结好,你也是,还坐这干吗,热脸贴冷屁股,有什么意思,赶紧走。”
说着,她拉起温婉蓉,边走边说:“你别的变了,就这点没变,心太慈,她们孤立你。你就由着她们来?要在宫里,早被人欺负死了。”
温婉蓉笑起来:“毕竟我不在宫里。”
再说她有她的顾虑,之前覃炀已经把关系闹僵,杜将军有意带和,也不是多大矛盾,退一步海阔天空,老太太只叫她一人来,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温婉蓉迟疑片刻,拉住齐淑妃,说自己想回府,一起走吧。
齐淑妃看她真想走,没勉强。
离府时,杜废材携全家在门口恭送齐淑妃。
杜六姑娘看见温婉蓉要跟淑妃同乘一撵,心中燃起妒火。
她笑盈盈上前福礼:“淑妃娘娘,六姑娘有事禀告。”
齐淑妃冷冷道:“你说。”
杜六姑娘故意给温婉蓉难堪,把她之前没过门就住在夫家,以及对杜夫人和四姑娘指桑骂槐的恶行数落一遍,末了还说请齐淑妃不要与这种品行不端的人来往,有伤体面。
“这孩子!”杜废材听得冒冷汗,准备开口,被一旁夫人拉住,示意他不要为一个侄女搅入是非。
杜废材犹豫片刻,闭了嘴。
余下的人,尤其和杜六姑娘一起的姑娘们各个幸灾乐祸的神色,等着温婉蓉出洋相。
换以前不管温婉蓉,还是齐淑妃,大都只有气得哭鼻子的份。
今时不同往日。
齐淑妃扫了眼众人,又看向温婉蓉,淡淡道:“可有此事?”
温婉蓉从容应对:“回娘娘的话,妾身与自家嫡姐感情素来和睦。至于未过门就与夫家来往,实乃皇后娘娘撮合两家之好。再者覃将军有救命之恩,恩在前,从心,从因,闺阁中的姑娘不懂伉俪情深的道理,听信谗言,不予计较,请娘娘明鉴。”
一席话,把所有人都说愣了。
齐淑妃也投来惊诧的目光,很快反应过来,不再理会杜府一行人,叫温婉蓉一同离开。
车上,她喃喃道:“阿蓉,你变了好多,连皇后也敢抬出来说,不怕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
温婉蓉笑笑,说杜皇后有赐他们合卺酒。
立场态度鲜明。
齐淑妃单手支着下巴,看向窗外:“你明知我说的不是场面话。”
温婉蓉轻声道:“人总要变的,只是早晚。”
语毕,她要求停车,想自己走回去。
齐淑妃没勉强,临走对她说,日后请她去自己宫里坐坐。
温婉蓉应好。
她目送车撵离开,以为会不舍,会酸涩,会期待下一次相聚,都没有。
曾经的时光,美好的单纯,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半路,碰到覃炀来接她。
他看她闷闷的,拉进马车,搂怀里问:“怎么了?出去玩一圈,玩得不开心?”
温婉蓉顺势趴他腿上,放松道:“你来接我,我挺开心。”
顿了顿,她问:“今天枢密院不忙吗?你这么早回来。”
覃炀有一下没一下摸她头发:“再忙也得让老子歇气,杜废材不在,我提前走了。”
温婉蓉被他开口闭口杜废材逗乐了,爬起来说:“杜将军回府了。”
“我知道。”
“杜将军想要我帮他侄女做媒。”
覃炀一扬眉:“做什么媒?宋执的?”
温婉蓉点点头。
覃炀听着就烦:“别管他们的事。”
温婉蓉好意:“我看宋执跟你年纪相仿,他不娶亲,你表叔表婶不急吗?”
覃炀坦然:“急也没用,他像听话的人吗?”
肯定不像。
温婉蓉忍不住好奇:“如果我们没婚约,你现在也不会娶亲吧?”
“差不多。”
“如果我们不结婚,你会娶什么样的姑娘?”
“没想过。”
“那现在想。”
覃炀觉得这个问题无聊至极,瞥她一眼,表情分明在说,想个屁。
温婉蓉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大胆包天挑战混世魔王的极限:“你就想一想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覃炀确实想一会,给出另一个答案:“温婉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车里就我们两人,要不玩点刺激的。”
说着,他靠过来要亲。
温婉蓉连忙捂住嘴,身子往后仰:“好好好,你不想就算了,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覃炀不依:“我都听到了,按你要求想了,你说算就算。”
温婉蓉往后挪了挪:“问题你想和我想不一样啊。”
混世魔王不在意:“想的不一样,做的一样就行。”
小绵羊慌了:“你,你。你别乱来啊,青天白日的,外面都是人。”
混世魔王把小绵羊抓过来:“都是人更刺激啊!”
小绵羊哎哎两声,就被混世魔王按在软塌上堵住嘴。
堵着堵着,魔王就不满足亲嘴这么简单,手开始往衣服里摸。
以为小绵羊要奋力反抗,却没有,小绵羊异常安静,随便他摸。
温婉蓉的反常,引起覃炀注意,他停手,翻身仰躺,把她抱在怀里:“怎么了?刚才就看你情绪不对劲。”
温婉蓉伸手搂住他脖子,带着几分沮丧说:“就觉得心烦,只有和你欢愉时什么都可以忘记。”
“烦什么?”覃炀下意识问,“杜废材那边有人欺负你?”
“欺负倒不至于。”温婉蓉挑重点说,“我今天碰到齐淑妃,她怀了龙嗣,大概在宫里过得不快活,跑出来说想见我。”
覃炀不懂后宫之事,但听齐淑妃能出宫,多少明白:“皇上允她出来,证明很得圣心。”
温婉蓉抬头。下巴搁在他胸口,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她得宠?宫里听说的?”
覃炀嫌她下巴咯人,要她侧脸躺好:“枢密院天天一堆事,谁有闲心管皇上几个女人。只能说,皇上是男人,是男人就会宠女人,何况齐淑妃还怀孕。”
温婉蓉似懂非懂:“是吗?得宠还不开心。”
覃炀笑起来:“老子娶三妻四妾,你开心吗?一个玳瑁跟我哭几次。”
温婉蓉不高兴抬起脸:“你这叫什么话,书上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不应该对对方一心一意吗?”
说着,她使劲往上蹭了蹭,紧紧搂住覃炀脖子,脸贴在颈窝,不满道:“我不管,我不管,你只能有我一个,不准娶别人。”
小绵羊撒娇,把混世魔王彻底逗笑了。
“温婉蓉,你就是个醋坛子。”覃炀拿她开心,“之前谁说的,随便老子娶心仪姑娘。”
小绵羊反悔:“此一时彼一时,反正你现在只能爱我。宠我。”
覃炀笑:“你要怎样就怎样,好吃好喝养在府里,还不爱你,不宠你?”
小绵羊依旧不高兴:“可我一点都没觉得你多爱我,高兴就对我好,不高兴就冷着我。人家全心全意爱你,你一点都不全心。”
覃炀发现温婉蓉平时不吭声,小姑娘心思不少,逗她:“怎么才叫全心?”
温婉蓉说:“我怎么爱你,你怎么爱我。”
覃炀就不说她想听的:“你怎么爱我,教教我。”
温婉蓉哼一声:“不知道算了!”
说完,就从他身上爬起来,气哼哼坐到另一边,别过头不说话。
混世魔王觉得小绵羊今天抽疯得可爱,拉她过去,拦腰抱住:“今天宋执约我出去,我都没去,来接你,还说对你不好?”
小绵羊气哼哼到不行,拼命挣扎:“你就对我不好!就对我不好!”
混世魔王歪理邪说又来了:“我舅对你不好,我对你好就行。”
“你看你,没一句正经话!”小绵羊发飙,对着覃炀的胳膊就是一口。
覃炀咝一声:“疼。那是人肉,不是猪肉。”
小绵羊松口,看着一圈清晰牙印,带着报复的快感哼哼:“看你还胡说八道。”
混世魔王要她记着:“再咬老子,老子在床上咬死你。”
小绵羊哼一声,从他身边滚到地上,装死一样,趴着一动不动。
覃炀凑过去,手搭在她腰上:“闹也闹了,咬也咬了,说吧,今天到底哪不痛快?”
温婉蓉沉默半晌,不说话。
覃炀接着说:“温婉蓉,车快到府了,府里人多,还要去祖母那边坐坐,你不说,等想说说不了,别怪老子不听啊。”
温婉蓉抬头瞥他一眼,坐起来,没头没脑问一句:“覃炀,你觉得我变了吗?”
顿了顿,又道:“今天我忽然觉得长大也不是有意思的事。我和齐淑妃之间虽没点透,但我们彼此心里都明白,再也不是小时候那种朋友了。”
说着,她翻个身,背对着覃炀,声音平静:“我朋友本就不多,现在失去一个,我以为自己不在意,可心里多少不舒服,会想到最后就没朋友了。”
听覃炀没说话,她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矫情?”
覃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朋友这种关系本就不是永恒。”
温婉蓉带着一丝羡慕:“我看你和宋执关系就很好,一看就是非常有默契的朋友。”
“我和宋执不一样。”覃炀倒了两杯热茶,递她一杯,“第一我和宋执是表亲关系;第二我们俩一起玩到大,足够了解信任;第三他是我军师,烦也得带着。”
说到这,他像劝慰:“等过段时间你会有新朋友,没多大个事。”
“老朋友呢?”
“别人想起来,会来找你。”
“关系会疏远吧。”
覃炀往杯里添水:“不存在远近,有些找你帮忙,量力而行,有些就单纯想喝喝酒聊聊天,有时间就陪,没时间就算了。”
似乎,好像,在混世魔王的世界里,一切复杂的事情简单化,也很理所当然。
温婉蓉一边消化他的话,问个核心问题:“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吗?”
覃炀不假思索回答:“当然。”
“因为我们是夫妻?”
“不然呢?”
温婉蓉抿抿嘴:“这是你对我的承诺吗?”
“是。”
总算这一段时间存在心里的郁结,随这一声“是”化解散开,有时所谓“爱”不就等对方一句承诺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要的不多,却最难。
等到府里,温婉蓉心里那点阴霾扫得差不多,她问覃炀,明天府里过中秋,之前提出两人去小宅过夜,还去吗?
覃炀无所谓,说她想去就去。
温婉蓉却有顾虑,大过节的他们去小宅,把祖母一个人留在府邸,肯定不行。
覃炀也觉得不妥,提议:“等祖母睡了,我带你出去玩。”
温婉蓉立刻摇摇头:“亥时要落锁,我们赶不回来怎么办?”
覃炀不以为意:“赶不回就赶不回。”
温婉蓉脑子一僵:“外面住宿?”
覃炀又觉得她开始犯傻:“睡什么外面,当然回府睡。”
温婉蓉觉得混世魔王开始犯浑:“门都锁了,怎么进府?”
“从别的地方进。”
“哪?”
“翻墙。”
温婉蓉不接下话,她想上次大婚混世魔王在喝多的状态下,徒手爬到屋顶都没问题,翻墙肯定小菜一碟。
他敢上房揭瓦,她不敢。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温婉蓉没再提中秋节出去玩的事,她不提不代表别人不提。
一屋子人正陪老太太吃糕赏月,说说笑笑。
玳瑁故意走到老太太背后,一边捶背,一边看向覃炀,好似无意问:“二爷,往年中秋您都带奴婢去放小红水灯,今年有夫人,还去不去?”
“去。”覃炀想都没想应声。
转而他对一旁的温婉蓉说:“我们一起挑个大的放。”
温婉蓉本来不想跟玳瑁一起出行,但发现覃炀扬起狡黠的笑,就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老太太知道年轻人爱玩,叫他们早去早回,别弄得太晚。
三人应声。
燕都流行闹中秋的习俗,街上人声鼎沸,商家通宵达旦,远远看去光华一片,灯火阑珊,尽显地上天官的盛世景象。
这种时候坐马车还不如走路快。
覃炀紧紧牵着温婉蓉,要她别挤丢了。
她点点头,看了眼非要跟出来的玳瑁,指了指,她呢?
覃炀来句,丢了更好。
不过玳瑁年年都出来放水灯,轻车熟路,很熟悉哪卖吃的,哪卖玩的,看见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覃炀不拒绝,只要她开口,就买。
然后问温婉蓉要不要?
温婉蓉摇摇头。
一来她对玳瑁喜欢的东西不感兴趣,二来她和覃炀难得闲暇时光,中间非要插个人进来,扫兴至极。
她跟覃炀说,放了水灯就回去,外面太闹不习惯。
玳瑁不知是故意,还真没懂温婉蓉的心思,在一旁搭腔:“夫人,现在还早,好多节目等晚些才出现,以前我跟二爷都玩到夜里回去,一会您跟二爷去看看,保准喜欢。”
“是吗?”温婉蓉明显脸色变了变。
转头对覃炀说:“你们喜欢玩。就一起去,我先回去陪祖母。”
说着,她甩开手,转身钻入人群。
醋坛子翻缸了。
覃炀赶紧追过去,拉住她胳膊:“说了一起放水灯,你跑了,我跟谁放?”
温婉蓉小声嘟囔:“你爱跟谁放跟谁放。”
覃炀笑起来,厚脸皮道:“就跟你放。”
温婉蓉气哼哼不说话。
覃炀把她拉到一边,免得被来来回回的人群撞到:“你就跟着我,入夜带你长见识。”
温婉蓉小脾气上来:“什么见识,我不去,都是你和玳瑁玩剩下的。”
覃炀看她吃醋觉得好玩:“你肯定是第一个,跟我走就行。”
见她不动。
覃炀故意声音一沉:“去不去?”
小绵羊哀怨看他一眼,不说话,任由被拉走。
路上玳瑁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逛她的,见到喜欢的就要。
覃炀难得好说话,不说一个“不”字。
然后三人在一个大的水灯铺子停下来,开始挑选。
挑着挑着,覃炀就对玳瑁说:“你去二楼看看,我在外面等,你们选好了,我付账。”
玳瑁连连应好。兴高采烈上二楼。
温婉蓉压根没心思放水灯,敷衍地在店里转一圈,也走到外面,站在覃炀身边等。
“走。”冷不防覃炀牵起她的手,往旁边小巷拽。
温婉蓉没反应过来:“不等玳瑁了吗?”
覃炀:“不等。”
温婉蓉懵了:“一会她出来没见到人怎么办?”
“管她怎么办。”覃炀拉着她快速通过小巷,穿到另一条街上,接着挤进人群又进入另一个小巷。
他拉着她,大步往前走。
她被牵着,小跑跟在后。
两人穿过人流,穿过街道,穿过嫣红灯笼里,倾泻出一片又一片橘色暖光。
即便他带她走到世界尽头,她也义无反顾的跟随。
“覃炀,我跑不动了。”温婉蓉气喘吁吁,靠在墙上,上气不接下气。
覃炀笑她,体能太差。
小绵羊瞪他一眼:“各个跟你一样,都可以去打仗。”
覃炀乐得不行,恨不得飞天的表情,嘚瑟:“那是,也不看你夫君是谁。”
是混世魔王,温婉蓉腹诽。
混世魔王带着她,成功甩了玳瑁。完成一件损人利己的事,心情倍好:“去放水灯吗?还是去别的地方玩。”
温婉蓉说都可以。
覃炀自作主张:“放水灯没意思,走走,带你去长见识。”
所谓“长见识”,温婉蓉今天开了眼。
覃炀先带她去了粉巷。
燕都出了名的烟花之地。
满街胭脂水粉扑鼻香味,一排排四层木楼挂满精致花灯,把街道照得亮如白昼,没有想象中的污秽不堪,姑娘笑语嫣然,软糯韵韵,偶尔不知哪个窗户里飘出余音袅袅的缠绵昆曲,像勾人媚蛊。
温婉蓉大致明白男人为什么喜欢来这里。
温柔乡,一帐春晓,醉生梦死之地,谁人不爱。
“难怪你以前喜欢这种地方。”温婉蓉心里不大舒服,相比之下,她太无趣。
覃炀看她醋劲又上来,赶紧搂过来,岔开话题:“我来找宋执,给你换身衣服去别处玩,你别多想。”
温婉蓉低头,不说话。
覃炀想,快点找到宋执那个王八羔子。不然醋缸翻起来今晚哪都别想去。
他加快脚步,到一个楼前,叫温婉蓉在外面等,就进去找人。
温婉蓉在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觉得脚酸,见覃炀半天不出来,她找个路边的石墩子坐下。
一抬头,一股极浓的鹅梨帐香飘散空中,她顺势看过去,没见人,只有一个挂樱粉幔帐琉璃珠的轿撵被人抬走,隐约透出倩影绰绰,想必是极美的女人。
温婉蓉神使鬼差想起最开始回燕都时,覃炀身上带回的女人香……
“发什么愣,赶紧换衣服,我们走。”覃炀的声音倏尔出现,拉回她的思绪。
温婉蓉看他手上拿的一套小厮的衣裤,愣了愣:“我去哪换衣服。”
覃炀大拇指指身后的人:“跟她进去,衣服明天宋执会带回来。”
温婉蓉哦一声,赶紧起身跟人进去,没过多久重新出来。
覃炀上下打量,点点头:“这身男装穿起来挺俊。”
温婉蓉还在埋帽子里的头发,没心情理会他的夸赞:“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覃炀拉着她:“一会就知道了。”
温婉蓉被他拉出粉巷。去了另一个地方。
相比粉巷,这里是下九流。
乌烟瘴气,一群男人鬼吼鬼叫喊买大或买小。
铜板,银锭如流水般在长桌上推来推去。
温婉蓉无语看向覃炀:“我又不会赌,你带我来赌坊做什么?”
“玩骨牌,你打,我在后面教你。”
明摆混世魔王要彻底教坏小绵羊。
温婉蓉一开始挺排斥,但随着赢钱的增加,好胜的自信心被激发出来,越战越勇。
几圈摸下来,数一数赢来的碎银子,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两。
“好玩吗?”出来时,覃炀看她数钱的样子,笑得不行。
温婉蓉点点头,说好玩,又把手里的钱袋子递过去:“都是你的功劳,我不要。”
覃炀看她傻乎乎的表情,摆摆手:“都给你,回去看到喜欢的就买。”
“好。”温婉蓉心里美滋滋的。
路上,她看见有卖糖葫芦的,非要买一串。
覃炀嫌弃看着她:“多大的人,还吃这玩意。”
这会轮小绵羊嘚瑟:“那是你不会吃。”
说着。她把糖葫芦装进纸袋,递给覃炀,要他把糖壳捏碎,还叮嘱只捏碎壳子不要弄坏山楂,山楂留着有别的用。
这对覃炀小事一桩,他单手稍稍用力,就听啪啪几声细响,再抖抖袋子,拿出来山楂完好无损,糖壳全落在袋子里,各是各。
“行了。”温婉蓉把袋子拿过来,拣一块糖壳含在嘴里,开心极了。
“山楂怎么弄?”覃炀单眉一挑,盯着手里的一串鲜山楂,感觉怪怪的。
温婉蓉正吃得来劲,想也不想:“你拿啊。”
覃炀额头的筋都暴出来了:“老子平北将军跟你拿山楂,你好大面子啊!”
温婉蓉振振有词:“你不拿山楂,我一只手怎么吃糖?”
于是,在一串山楂和一袋糖壳之间,覃炀选择拿袋子。
但……感觉更怪。
温婉蓉一手举着山楂,一手举着糖壳,吃完一个,再到袋子里拿一个。时不时还抱怨:“你抬那么高干吗,我够不到。”
俨然前面小主嫌弃后面人高马大的男仆。
覃炀烦了,把袋子拎着走,温婉蓉又有话:“你这样甩啊甩,会把糖壳甩掉的。”
“信不信老子……”抽死你三个字还未出口,温婉蓉塞一个糖壳在他嘴里。
“好吃吧。”她笑眯眯问。
“不好吃。”覃炀烦不过。
小绵羊完全不理会:“我觉得好吃就行。”
覃炀第一次见到温婉蓉敞开心扉的笑颜,他想这回她的心病该全治好了吧。
小绵羊全然不知对方的想法,一边吃一边想起闻到的香味,无心道:“覃炀,刚才在粉巷,我闻到一个粉色轿撵里飘出好浓的额梨帐香,看背影肯定是个大美人,你见过吧。”
覃炀对香、轿撵没什么印象,更不想破坏温婉蓉的好心情,说:“每次都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
温婉蓉没有计较的意思:“以前的事就算了,从今往后你天天回家好不好,我保证好好伺候你。”
她说得那样真诚,眼睛湿漉漉,清澈又明亮。
覃炀微微一怔,心里忽然生出百感交集的软弱,一把把人搂进怀,说好。都听你的。
那一刻,小绵羊傻笑,不知嘴甜还是心甜,快化了。
然后她吵着要放水灯。
覃炀陪她去。
两人放完水灯,又跑去宵夜。
吃饱喝足,小绵羊开始犯困。
覃炀背她回去。
温婉蓉趴他背上,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覃炀叫醒。
“什么事?”她揉眼睛,困得不行。
“有两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温婉蓉处于迷糊状态,丢句随便。
覃炀说,他听到打更声,已经子时,早过落锁时间。
“第二个呢?”温婉蓉被吓醒一半,从他背上下来。
覃炀自己都觉得发怵:“我看见有人提着灯笼,站在大门口,好像是玳瑁。”
温婉蓉彻底吓醒了:“大半夜的,你确定看到是人,不是脏东西?”
覃炀贱兮兮推她一把:“要不你去看一眼?”
温婉蓉立刻炸毛,抱住他胳膊:“我才不要!”
然后她开始怪他:“都是你的错,带我长什么见识!我要回屋,不要在外面,三更半夜好吓人!”
覃炀也觉得毛毛的,说快点翻墙进去。
然后他带她找到经常攀爬的位置。
以往覃炀一个人,一踩一撑就翻过去了。
温婉蓉实在笨得可以,她嫌墙太高,怕摔,非要踩覃炀的肩膀爬上去,然后覃炀再过去,继续当垫脚石。
覃炀被踩得毛焦火辣,心想长这么大,没哪个女人敢踩他肩膀往上爬……
结果被温婉蓉踩两脚。
左右肩,对称,一边一脚。
“我好了。”温婉蓉稳稳坐在墙头。
覃炀正打算翻,忽而从远处传来一声“二爷”。
两个人同时炸毛,没看清是人是鬼,混世魔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上墙,抱人,一跃而下,堪称完美。
本打算花前月下吃小绵羊豆腐,眼下魂都快吓飞了。
覃炀什么都不想,扛着温婉蓉往自己院子跑,嘴里还骂:“真他妈见鬼!”
可不,真,见鬼吗?
回到屋,两个人一身汗,不知吓的还是跑的。
好好的中秋,过成清明,覃炀头发尖都是火,一口气没喘匀,鬼吼鬼叫,叫下人烧水,要洗澡!
结果府里人都闹起来,才发现,刚才守大门口的真是玳瑁,她不甘心被甩,趁老太太睡着,偷跑出来,非要问个子丑寅卯。
“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覃炀一肚子怒气得以释放,吼声震天,恨不得隔壁府都能听到。
玳瑁被吼哭了。
她走后,覃炀火还没下去,他看见温婉蓉在偷笑,接着吼:“下次再说老子只吼你不吼别人,抽不死你!”
温婉蓉立马忍住不笑,看覃炀要吃人的表情,何止是混世魔王,简直是二世祖。
总之,难忘今宵,难忘中秋。
隔天,过完节,一切恢复正常轨迹。
枢密院快成覃炀第二个家,他早出晚归,天天如此,就算没温婉蓉管着,也没时间出去浪。
温婉蓉对府邸的大小事渐渐上手,多少有几分覃家主母的味道。
一早陪老太太吃完饭,她先去账房,隔三天对一次帐,免得积压多了,把坏脾气的二世祖忙忘了,又要火山爆发。
温婉蓉对账对了近一个时辰,刚出门歇口气,玳瑁站在门廊下,似乎等她有一会了。
“夫人,”自从中秋之后,她再没主动找过温婉蓉说话,“奴婢有事想求,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温婉蓉见她憔悴不少,又想想覃炀的话,心平气和道:“你说吧。什么事。”
玳瑁还未开口,红了眼眶:“奴婢想常伴青灯,吃斋念佛,替二爷和夫人祈福。”
伤心要出家的意思?
温婉蓉闷闷叹气,劝慰道:“好端端怎么冒出这样的想法?你要常伴青灯,祖母怎么办?你伺候她有些年头,要走了,不是让老人家难过吗?”
玳瑁抿嘴不说话。
温婉蓉多少猜到她的心思:“二爷脾气大,你也知道,他性子上来,除了祖母,谁都压不住,你那晚确实吓到他,跟他好好说话,道个歉,就没事了。”
玳瑁说:“奴婢道歉了,好话说尽,二爷到现在也不理人,奴婢没辙,才来找夫人,求夫人说说情,奴婢知道夫人不喜欢我,全当存善积德。可怜可怜奴婢不行吗?”
她说得动情,眼睛都哭肿了,看得着实可怜。
温婉蓉觉得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玳瑁,你的话,我可以转给二爷听,但他怎么对你,我决定不了。”
玳瑁不依不饶:“奴婢看得出来,只要夫人说话,二爷肯定会听,就怕夫人不愿帮奴婢。”
温婉蓉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现在说话,覃炀确实会应,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会管,无原则忍让:“玳瑁,你的心思,我明白,可反问一句,如果今天换作你是主,我是仆,我喜欢二爷,想分享你的丈夫,你怎么想?”
“我……”玳瑁语塞。
温婉蓉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玳瑁,你在府里。无论祖母还是二爷,都给你最大限度的包容,你不能要得更多。”
玳瑁一怔。
温婉蓉给她建议:“我知道你难受,谁愿意看见自己心爱的人天天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如果你实在受不了,不如在二爷同僚里寻个好人家,由老太太做主,送你出阁如何?”
话音刚落,玳瑁一下子抽出手,恨恨地看着她,口无遮拦:“温婉蓉,你心真狠!”
说完,她转身离开。
温婉蓉知道,她真恨她。
但有些事是注定的。
难道玳瑁不清楚,覃炀根本不喜欢她吗?
她肯定清楚,就是过不了心魔。
宁可自欺欺人。
入夜,覃炀回来吃宵夜,温婉蓉想想,把玳瑁的事提一嘴。
覃炀压根不想听:“我跟你说过,这事你少管。”
温婉蓉犹豫片刻,道:“我是不想管,今天甚至劝,给她寻个好人家。由祖母出面,风风光光出嫁。”
覃炀嘴里还没吃完,嗯一声,拿筷子点了点:“这是好办法,赶紧把她嫁出去!别在老子跟前碍眼!”
温婉蓉叹气:“她不干。”
“那她想怎样?”
“你说呢?”
覃炀把话挑明:“温婉蓉,府里这么多丫鬟,形形色色,别说收房,就是随便抓个陪睡,谁敢不从?我从来不碰,为什么,就是不想找麻烦,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说着,他把吃完的碗筷一扔:“我就是故意冷着玳瑁,让她知道自己什么位置,什么叫不甘心被甩,非要问个子丑寅卯?老子想甩谁就甩谁!问?问个屁!”
看出覃炀火要上来,温婉蓉索性不提。
但有些话要说清:“覃炀,以我自己想法,肯定不会烦你,但从大局上说,家和万事兴,这个后院不止有我。也有你,她无非想你跟她说两句话,你心情好应两句的事,何必一针顶一线,真出好歹,我们无所谓,你不担心祖母难过吗?”
把老太太提出来,覃炀口气缓和下来:“行吧,我知道了,你以后少跟她说话,老子在外面累一天,回来还要听这些屁事,存心逼老子出去找快活?”
小绵羊立刻搂着二世祖脖子,撒娇:“谁敢逼你,知道你忙,小厨房天天炖你爱吃的,你说祖母想抱曾孙,我一餐不落喝药调理,都顺着你嘛。”
见二世祖脸色阴沉。
“别气了,好不好。”小绵羊主动投怀送抱。
二世祖来劲:“看你今晚表现。”
为哄二世祖开心,小绵羊晚上全力以赴配合,两人折腾快四更天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