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蓉看不出来,他不会看错。
自古什么人具备什么气质,武将家不会培养出文弱书生,同理书香门第不会生不出舞刀弄枪的。
阿肆虽然瘦弱不堪,但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尤其他逃跑时看覃炀的眼神。
覃炀不是没注意。
往往杀戮太重的人,就像狩猎的常胜野兽,即便收敛戾气和杀气,本身气场还是让人忌惮或不舒服。
就像在汴州,只要覃炀站在流民集中地,他不说话就足够震慑全场,没谁敢在他眼皮底下搞鬼。
而这个叫阿肆的少年,眼神里没有怕,只是单纯跑掉。
这点很不寻常。
覃炀想想,有点意思。
他旧事重提:“温婉蓉,认错你的那个人除了给你看一串珠链,没说别的吗?”
温婉蓉怕他翻旧账,叹气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没有任何隐瞒,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覃炀笑起来,戳她脑门,说问她自然有问的道理,又问如果再见到那串珠链能认出来吗?
温婉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当字面意思回答,光看珠链不一定认得出,因为太普通,没太留心,但看到人,她能确定。
这话覃炀一开始没明白,想了想,他下意识问她,是不是见过的人,都能记住?
温婉蓉迟疑地点点头,对于这个能力,她在小的时候跟妘姨娘提过一次,妘姨娘当时叫她不要随便告诉别人,问原因。妘姨娘只说枪打出头鸟,不说就对了。
现在想来,妘姨娘是怕她妒才被欺,才那么教她。
收回思绪,她对覃炀说:“覃炀,你带人要我认,我就认,但你别到处宣扬,我不想其他人知道,引起注意找我麻烦。”
她低头说话,手里不停绞着帕子,没看到覃炀的神情。
下一刻,他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头顶,带着几分疼惜说:“温婉蓉,有我在,没人敢找你麻烦。”
温婉蓉很知趣地回答:“可你不会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我也不能总躲你身后,不是你说覃少夫人不能怂包吗?我会改,但给我点时间。”
说着,她抬起头认真问:“现在我还怂吗?有改变吧?”
“比以前好多了。”覃炀被她的样子逗笑,低头吻一下,鼓励道,“你做自己就好,不用怕什么,后面有我给你撑腰。”
温婉蓉怔了怔,忽然扑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腰,脸贴在胸口,轻声说:“覃炀,你对我真好。”
覃炀拍拍她的背:“不是你要我对你好点吗?”
“可我现在不止想要一点。”她听他心音,继续说,“我想要全部的好,你会不会嫌弃我不知足,不要脸,不识时务,一个养女没资格求这求那?”
“不会。”覃炀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温婉蓉,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烟火,我从不在乎门第身份,否则……”
说到这,他自鸣得意:“我在燕都的名声你肯定听过,最后老子不照样该干吗干吗。”
上一句还深情款款,下一句就暴露混世魔王本性。
温婉蓉满心满意的小情调一扫而空。
她从他怀里爬起来,无语地看他一眼。
覃炀笑得更开心,一把把她扯过去,突然袭击似的强吻,吻就吻,还咬舌头。
温婉蓉对他又捶又打,推又推不动,直到他放开她。
“讨厌死了!”她擦擦嘴边的口水,不满瞪他一眼。
“敢瞪老子?”覃炀又作势要亲。
温婉蓉这次有防备,赶紧往后挪,离他远一点。
“过来!给老子亲一个!”混世魔王邪劲上来,也不管当下在哪,把小绵羊拦腰抱过来,左一口右一口的亲。
小绵羊不想乖乖束手就擒,四肢在空中乱蹬,也挣脱不了魔爪。
“再瞪再亲。”混世魔王亲解气,放下一脸哀怨的小绵羊。
“好恶心。”温婉蓉皱紧眉头,用帕子擦满脸的口水,怀疑覃炀在府里疼白脸是假的吧。
怎么一出来就生龙活虎?
覃炀好了伤疤忘了疼,手又开始不老实。
温婉蓉有了上次夜里被偷袭的经验,不等手过来,就躲到一边,警告道:“覃炀,你再胡来,我就下车,不陪你去医馆,不给你煎药,也不管你了,说到做到。”
没看出来,小绵羊学会威胁人。
覃炀扬扬眉,表面上老实,心想晚上慢慢算,看谁求谁。
两人到医馆,看完病抓完药,刚出门,覃炀站在台阶上看着手里拎的药包,脑子闪过一个主意。
他叫住温婉蓉:“你干脆也进去把个脉,抓点药回去。”
温婉蓉一脸迷茫:“我没病,吃什么药。”
覃炀不管,一边说一边拉着她胳膊又进医馆,大喇喇跟大夫说这是他媳妇,要调理。
大夫一看是小夫妻,顿时会意,认认真真给温婉蓉把了脉,开了方子,交代如何调补。又说两人年轻,最好食补为宜。
交代完一通,又问温婉蓉的葵水情况,把她问得面红耳赤。
望闻问切完毕,最后说要孩子得停药一月后方可考虑,行房多加注意。
说得温婉蓉想找地洞钻进去。
覃炀像没事人,连连点头,拿完温婉蓉那份药,安安心心离开。
回去的路上,温婉蓉又气又羞:“你是故意的,无端端拉我去诊脉,就为那些事,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覃炀靠在软塌上,随着马车晃来晃去,一边假寐一边好似无意道:“那些事是哪些事,生儿子也要羞?之前跟我两次,看你挺舒服,也没见你羞过。”
“无耻!”温婉蓉恨得牙咬咬,一本正经反驳,“我一点都不舒服!都是被你强迫的!”
覃炀睁开眼,笑得灿烂:“我看你叫得挺欢,原来不舒服,行,今晚让你舒服过瘾。”
温婉蓉把帕子揉一团,丢他脸上:“想都别想,今晚我回自己屋睡!”
“手绢挺香。”覃炀一副无赖样,把帕子塞进怀里,占为己有,坏笑,“你爱睡哪睡哪,我去你屋一样的。”
“你!”温婉蓉脸气红了,瞪他半晌,眼眶也瞪红了。
她别别嘴,用袖子擦眼睛:“好歹覃家也是燕都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在外面也不给我留脸面,这种事都是请大夫到府上诊脉,单独说明,哪有在医馆随便问,传出去,要被人笑话,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傻啊?”
覃炀本想顺便,没想到顺便出问题,赶紧哄她:“夫妻生孩子不正常事吗?有什么可笑?再说我几乎不生病不喝药的人,突然吃药,会引起祖母怀疑,我想你喝药调理正好给我打掩护。”
温婉蓉不吭声也不理他。
覃炀继续哄:“哎,手绢还你,擦擦眼泪,别哭了,回去还要见祖母,你这样,她老人家又以为我在汴州把你怎么了,我替你挡三箭,差点丢命,刚回家还挨训,冤不冤?”
虽然是个混蛋,但看在挡三箭的份上,温婉蓉没跟他计较下去,吸吸鼻子,收起帕子,把眼泪擦干,坐到旁边,不说一句话。
“还生气?”混世魔王赔笑。
小绵羊别过头说没有。
混世魔王看出绵羊气性不小:“明天我要回来早,一起出去挑个夜明珠坠子,这次买个大的。”
“不要。”
“那你要什么?”覃炀顿了顿,岔开话题,“好,好,你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顺道去做几件冬衣,再给祖母带点什么回去,你做孙媳妇的。多哄哄她老人家开心。”
“我知道了。”温婉蓉乖巧应声。
“行了,别气了。”覃炀把她拉过来,坐身边,搂住肩膀,“祖母挺喜欢你,别看她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着急抱曾孙,之前总把宋执的侄儿接到府上来玩,那死小子,要不看祖母喜欢,老子早一巴掌扇出去。”
听混世魔王讲趣事还挺好玩,温婉蓉问:“我进府后,没见他来啊?”
覃炀哼一声:“他想来,被宋执揍消停了。”
“怎么呢?”
覃炀一脸厌恶:“鬼晓得怎么找到兵器房,抽疯拼命摇缨枪架,要不及时发现,一排枪倒下来,小命就葬在覃府吧!”
温婉蓉噗地笑出声。说这孩子太淘气。
见她笑,覃炀估摸哄好了,又开始撩她:“今晚去我屋里睡,说定了啊。”
还没说怎么就定了?
温婉蓉想反驳。
覃炀又说:“晚上我要喝药,你拿个药碗进进出出,不等于昭告天下?”
混世魔王歪理特多,温婉蓉想想,不对劲也挑不出错,只能答应。
回府,两人偷偷摸摸把药藏到屋里,才去了老太太那。
刚一进屋,老太太就招呼两人过去,说宋执来了,等他们好半天。
覃炀递个眼色,意思要他别说汴州的事。
宋执心领神会,轻点下头,示意放心。
两祸害默契十足打暗号,温婉蓉在一旁发现全然不知。像个小傻子似的坐在一旁,听老太太说话。
原本老太太要留宋执吃饭,他三推四推坚持要走,就由他去了。
覃炀说送他,实则好单独说话。
宋执跟他说,杜废材前两天说,中秋节宫中宴请,名单都拟好了,他和温婉蓉都在其中。
覃炀顶烦这种应酬宴会,啧一声,问为什么要温婉蓉去。
宋执耸耸肩,说听杜废材的意思,这次宴请有一部分家宴的意思,她是温伯公养女,自然沾亲带故。
另一部分,是犒劳这次汴州任务圆满完成,温婉蓉也算功劳之一,她去也合理。
还有一重意思。跟他俩无关。
覃炀问是什么。
宋执给了两个字,联谊。
覃炀单眉一挑,不问了。
轮到宋执着急,据小道消息,杜家有位姑娘看上他,想彼此认识,最好能定亲,他问覃炀怎么办?
这回换覃炀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能怎么办,看上就娶回家呗,大家都入皇后党,日后朝廷好为官,把宋执鼻子气歪了。
不过气归气,斗嘴归斗嘴。
覃炀想起阿肆的事情,跟宋执提一嘴,要他帮忙查这个人。
宋执二话不说答应了,作为条件,覃炀要帮他挡杜家姑娘。
覃炀也二话不说答应了。心想联谊关他屁事。
入夜,温婉蓉在院子里的小厨房煎好药给覃炀端过去,覃炀喝完药,把宴请的事跟她透个底,说明天不管他有没有时间,她都得去做几件新衣裳,挑几件昂贵首饰。
温婉蓉应声好。
覃炀药劲上来,拉着她相拥而眠,一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隔天一早,辰时不到,温婉蓉被革带上金属盘扣的声吵醒。
她揉揉眼睛问:“你要走了?”
覃炀嗯一声,说要去枢密院复命,估计会忙一天。
温婉蓉担心他的伤:“你别太累。”
覃炀说知道,又说柜子里有现银和银票,用多少自己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温婉蓉点点头,出门前,她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覃炀转头问。
温婉蓉下床,光着脚跑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贴在背上,一副娇妻送君的不舍:“没事早点回,我等你回来吃饭。”
“好。”覃炀笑起来,转过身,勾起她的下巴吻一下就走了。
那一刻,温婉蓉望着他的背影,一颗心像掉入蜜糖罐,甜得快溢出来。
回过神,她洗漱后,陪老太太吃完早饭,带几个会武的丫鬟,就出门。
先去布庄又去银楼。
她一眼相中卧凤缀珠的鎏金步摇,要掌柜取来看看,正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过来:“好久不见五妹妹,气色越发明艳动人,方才撞见,竟没认出来。”
温婉蓉知道来者不善,懒得理会,刚刚她进银楼,四姑娘出银楼,两人擦肩而过,谁也没理谁,没想到四姑娘还是来找茬。
见她不说话,四姑娘走她身边,压低声音,一语双关羞辱她:“五妹妹变得这般美丽,想必混世魔王对你不错吧?听说武将大都强身健体,五妹妹悠着点,坏了身子,温府可没地儿给你将养。”
换以前,温婉蓉大概要气得憋红脸,她也以为自己会气得要命,可听完,一点都不想生气。
人跟疯狗有什么计较呢?
温婉蓉波澜不惊抬起眸,平静地看她一眼,视线又回到手里的步摇上,重话轻说:“四姐姐,我为人妇,顾虑夫家脸面,不敢说露骨之言,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口无遮拦,今天就我听见罢了,若被他人听见,别人只会说杜夫人管教无方,家教不严,坏了温府清誉。”
“你!”四姑娘没想到向来不吭声的受气包、出气筒也会牙尖嘴利。
她眼珠子一转,继而冷嘲热讽:“五妹妹也喜欢凤簪?眼光不错,可惜东西虽美,也得挑人戴,麻雀就是麻雀,飞上枝头依旧是麻雀。就算带上凤簪,也变不成凤凰。”
温婉蓉身边的丫头听不下去,斥责到:“你是何人?怎么跟我家夫人说话!”
“无妨。”温婉蓉抬手阻拦,对四姑娘淡淡一笑,不疾不徐道,“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息,麻雀是禽,凤凰也是禽,关键‘择木’二字,覃将军骁勇善战,家世显赫,世代忠良,论哪一点,必是上等良木,就算麻雀,能息在这样枝头,亦为良禽。四姐姐以为呢?”
一番话说得四姑娘语塞。
温婉蓉不打算,也不喜欢和恃宠而骄的人多交流下去,挑选好簪子和首饰,便去结账。
四姑娘被晾在原地半晌,倏尔暴怒,扑上去要打,被自家丫鬟拦下。
“四姐儿,在外面使不得!”
四姑娘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对着温婉蓉的背影啐一口,骂道:“小蹄子!给我等着!”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两位在燕都有头有脸的姑娘,在银楼一闹,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覃炀耳朵里,连带宋执都说,温婉蓉被教坏了。
覃炀各种嘚瑟,夸赞温婉蓉平时没白看书,关键时刻学以致用,很不错。
还说。难怪这几天在朝堂上温伯公的眼神愤恨,原来吃了瘪。
看来不日,小绵羊可以出山。
晚上,覃炀回去,温婉蓉已经拆了头发,坐在油灯下看书。
乌黑青丝如瀑垂下,鬓云欲度香腮雪,静谧而美好。
覃炀微微一怔,心里像被什么扫过,痒痒的。
他走过去,温婉蓉才发现他回来,忙放下书,站起来,笑得不好意思:“我看得太入迷,没听见你回来。”
不知道是低头浅笑太迷人,还是月色撩人太疯狂。
覃炀什么话都不想说,抱起温婉蓉扔到床上,压上去。任欲望的潮水将两人吞没。
欢愉过后,他不想从她身上退出来,就抱着软绵绵的身体,贪恋颈窝处散发的浓郁体香。
他知道温婉蓉真变了,从女孩变女人。
而这个女人落入他心里,像情根植入,发芽疯长。
“温婉蓉,”他嗓音低哑,带着懒懒倦意,“以后别傻乎乎跟无聊的人浪费口水,嘴贱就打,一次不行两次,多打几次就长记性了。”
温婉蓉搂住他的脖子,被逗得笑起来,自嘲道:“受气包不习惯动手打人。”
顿了顿,她望着幔帐顶端,叹息一声:“覃炀,我只是为了证明我不是受气包。以后你能不能别叫我受气包,我不喜欢听这三个字,在温府听够了。”
“好。”覃炀答应她,翻身下来,把她搂进怀里,盖好被子,问,“你还不喜欢听什么?”
温婉蓉摇摇头,把头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覃炀,你站的地方太高,我需要慢慢爬,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给你看,你别嫌弃我,也别丢下我。”
覃炀用力抱了抱:“别胡思乱想,不会丢下你。”
温婉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做完后。莫名没有安全感:“我总在想,我喜欢上你,你不要我怎么办?”
“怎么会不要你?”覃炀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温婉蓉摇头说不知道,然后抬起头,极认真地问:“覃炀,你喜欢我吗?”
覃炀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停了半拍,说喜欢。
“是吗?”温婉蓉患得患失,“我从来没听你主动说喜欢我。”
覃炀笑起来,搂紧她:“哪个男人没事把喜欢挂嘴边,行了,睡吧,我明天又要忙一天。”
说完没多久,覃炀真睡了。
温婉蓉却睡不着,她真正的担心说不出口。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开始习惯他的生活方式,如果有天这一切没了,她也回不到隐忍的生活。怎么办?
以她对覃炀的了解,他肯定不喜欢黏人的女人。
要让他知道,自己还没开始就打算黏一辈子,会把他吓跑吧。
温婉蓉想想,叹口气,心思先这样吧,他喜欢哪样,她就变成哪样……只要他喜欢她。
夜深人静容易胡思乱想,白天忙起来,一切抛诸脑后。
临近中秋,温婉蓉在府里一天比一天忙。
老太太似乎有意培养他,开始把玳瑁手上的事慢慢交给她做。
对内她要学着看账,核对采买明细,对外官场关系走动,说起来是男人的事,但大都夫人们坐一起喝茶聊天,看似闲谈,言语间都是替自家丈夫协调沟通。往往将一些朝堂上的小矛盾轻风化雨,化干戈为玉帛。
温婉蓉第一次感觉,正房夫人不好当。
覃炀不管这些,但老太太会问,她去过几次这种场合,回来要跟老太太一五一十汇报。
老太太偶有提点。
温婉蓉一一记下。
人忙起来,累起来,也没闲心想东想西,她每天熬不到覃炀回来就睡了。
覃炀也忙,几乎天天忙到半夜,他对杜废材服气,在汴州休息几日,公务就压了几日,除了紧急的杜废材会处理,余下一股脑堆给覃炀,还说能者多劳。
覃炀差点掀桌子,从骂娘到骂祖宗,再到骂下属,脾气坏到极点。
结果回府,小绵羊不来迎门就算了,还自己先睡。
简直不把夫君放眼里!
小绵羊不是没发现混世魔王这几日脸色难看。
问原因,覃炀爱理不理。
温婉蓉就没再问下去,她每天送覃炀出垂花门,回头陪老太太吃完早饭,也开始忙宅邸的事。
两人完全处于真空状态,睡一张床也讲不到几句话。
进宫赴宴那天,覃炀难得睡个懒觉,起来吃完饭,看温婉蓉还在打扮,就烦了,一句话不说,去找宋执喝茶听曲。
然后踩点回来,以为温婉蓉没弄好,没想到她已经站在垂花门口等。
宋执看她情绪不对,私下问覃炀,是不是吵架了?
覃炀瞥了眼温婉蓉,回答没有,又叫宋执别多事,两人骑马边走边聊,温婉蓉一人静静坐马车。
入宫,覃炀继续和宋执聊天把她一人丢在后面。
比起上次行宫宴请,这次明显隆重许多,皇后党派的人近乎全来了,巧合的是皇上的头风病又犯了,今日大局就由杜皇后一人主持。
众人面上对龙体抱恙各种关心,巴不得皇上不来,如此既可畅所欲言党内事务,又可商讨对付其他羽翼。
温婉蓉认识的人不多,覃炀难得人模狗样,跟各位同僚寒暄。
她跟在他身后,像个陪衬。
直到入席长生殿,有个文质彬彬的儒雅之士向覃炀作揖行礼。
覃炀打量眼对方,一时没想起是谁。
温婉蓉眼观鼻鼻观心,在后面小声提醒:“翰林院,齐贤学士。”
覃炀想起是长公主家的齐驸马,当下寒暄几句,便带着温婉蓉进殿入座。
一落座,他问她:“你怎么认识齐贤?”
温婉蓉小声道:“我说过,我见过一次的人都有印象,他曾去温府拜访温伯公,我见过两次。”
说着,她又偷偷指了指,凤椅边陪坐的后宫女子:“那位是齐学士的堂妹,齐淑妃,我去疆戎前一年,她就被皇后召进宫。”
覃炀扫了眼她所指的人,收回目光,饶有兴趣地问:“你还认识谁?”
温婉蓉又指了几个平时喜欢和温伯公议事的同僚,一一告诉覃炀。
这些人都是温伯公一派,覃炀认识但不熟。
而温婉蓉的指认,一字不差。
小绵羊挺有本事。
覃炀一扫前几天的不满,和她的话多起来。
面对混世魔王的忽冷忽热。温婉蓉没有任何抱怨,他说她听,表现乖巧又温顺。
覃炀知道他冷她几天,她心里不舒服,像解释:“前几时事太多,等闲下来,带你出去转转。”
温婉蓉点点头,说好。
两人还在讲话,一个长相水灵的小姑娘离席向杜皇后请求,不知天高地厚要领教宋氏棍法。
此话一出,大殿内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宋执身上。
宋执立刻看向覃炀,一副怎么办的神情。
覃炀装没看见,继续拉着温婉蓉说话。
杜皇后自然答应,众人立即涌入殿外,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宋执磨蹭在后面,趁人不注意躲到覃炀身边小声问:“说好帮我挡杜家姑娘,你现在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覃炀装糊涂。“别人姑娘说明领教宋氏棍法,老子又不会,怎么挡?”
宋执没辙,转而向温婉蓉求救:“嫂子,你管管我哥啊!”
覃炀立马把温婉蓉护到身后:“滚滚滚,谁是你嫂子,别发神经,姑娘上场了,你赶紧滚!”
宋执一步三回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要不替他想想办法,我看他真不想去。”温婉蓉有点不忍心,拉了拉覃炀的袖子。
覃炀顺势牵住她的手,目不斜视道:“不用可怜他,他馊点子多得是。”
温婉蓉觉得覃炀的手很暖,下意识往他身边靠拢。
果然宋执对付杜姑娘游刃有余,时不时漏出破绽,看起来又顺其自然。
小姑娘完全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打得好。越打越来劲,最后大力一挑,打飞宋执手里的棍子。
棍子不偏不倚,直冲温婉蓉而去。
覃炀条件反射把她带入怀里,棍子堪堪从发髻擦过去,砸到墙上,反弹回来,滚到覃炀脚边。
众人目光随之看过来。
“没打到你吧?”覃炀松开温婉蓉,看她惊魂未定的样子,皱皱眉。
温婉蓉缓了缓,说没事。
覃炀要她站远点,弯腰捡起地上棍子,脸色沉沉走到宋执身边,对小姑娘说:“我棍法没宋执好,陪你切磋一局,打得过我再说。”
杜废材一看覃炀亲自上场,赶紧过去劝阻,要自家侄女赶紧给温婉蓉道歉。说刚才并非有意。
小姑娘不可一世哼一声:“道什么歉,刀剑无眼,飞过去就飞过去了,又没打到人。”
“挺有气性,”覃炀尾音上扬哦一声,“我不欺负你,让你一只手。”
说着,他背后一只胳膊,要对方先上。
小姑娘正得意,信以为真冲上去,结果不出三招,被覃炀一棍直逼命门,再上如此,再上还是如此。
最后小姑娘打急眼,不讲章法的乱打,漏洞百出,一招被治服。
“姑母!”小姑娘又气又急,向杜皇后求救。
杜皇后看了眼覃炀。又看向她,要她给温婉蓉道歉。
此事才算过去。
回到殿内,温婉蓉小声对覃炀说,刚才不该那么张扬,杜皇后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会记仇,认为拂了她的面子。
覃炀不管那些:“刚才要砸到,你脑袋立马开花,老子看她是姑娘,陪她玩玩,换个男的试试。”
顿了顿,又说:“这种人都是惯出来的毛病,以为满地是她娘老子,今天吃点亏,晓得自己几斤几两。”
话糙理不糙。
温婉蓉知道他心里向着她,之前的别扭就算了,主动和好:“覃炀,前些时祖母把内宅的事陆陆续续交给我,我手忙脚乱,晚上太累先睡了,也没去垂花门迎门,你别生气。”
见覃炀不吭声,她又讨好道:“其实我每天都等你,但你回来太晚,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今晚补偿你行不行?”
覃炀笑起来:“是你自己说补偿我的。”
温婉蓉点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提议:“中秋节,你要嫌府里闹,我陪你,就我们两人去小宅过好不好?”
覃炀别的没听到,就“我们两人”四个字很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