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9日星期日,6月10日星期一
“就站在那里,别动! 笑一笑! ”闪光灯闪了一下。“好的,向右转转。”摄像师无意间碰到了斯皮尔曼夫妇俩。亨利抬头看了看,期望被告知位置站对了没有。布里奇正在调整她的随身包的肩带。
“明天早上去画廊看看吧。上面有你们登上伊丽莎白女王二号的照片。”斯皮尔曼夫妇俩刚刚登上了伊丽莎白女王二号的甲板。
“你觉得我们照得好吗? ”亨利问道。
“不会是一个费边·巴克拉克的,”布里奇回答说,“没有人会误认为我们是温莎公爵和温莎公爵夫人的。”
和电影里的镜头恰恰相反,上船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首先,行李就是一个折磨。没有什么礼节,行李工人会拿上你的行李箱和服装包,摇摇晃晃地把它们堆放在大型手推车上。然后,他们不会给你任何解释,也不会给你什么收据,行李就消失了。
每个乘客都在担心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包和精心挑选的物品了。
第二,要排队等候。像伊丽莎白女王二号这样,单单穿越一趟大西洋就要搭载数百名乘客的船,当然会有很长的队。因为乘客必须逐个地接受船票检查、安全检查和护照检查。
第三,秩序比较混乱。船上的工作人员希望把美国公民单独安排在一个地方,英国公民单独安排在另一个地方。其他人也有一个单独的安置地方。在哈得逊河84号码头的喧闹中,要找到你自己的地方,即使是对经验丰富的游客,这也是一种考验。
“那个电梯会带你们到四号甲板的。”一位穿白色制服的服务员这样回答着布里奇·斯皮尔曼的询问。
“向前走,夫人。”
“就是这儿了。”亨利·斯皮尔曼一边如释重负地说着,一边察看着旅行通行证上的房间号。他们俩走进了他们的特等客舱。亨利拍了一下他妻子的肩,笑着指了指墙脚。他们的行李已经堆放在那里了。他们迅速打量了一下他们的房间,决定等一下再打开包。船很快要驶离泊位了。斯皮尔曼夫妇俩可不想错过在甲板上观看伊丽莎白女王二号从纽约港驶出,进入宽阔大海的机会。
哈得逊河的东西海岸与具有善恶双重性格的人一样,差别是很大的。当这艘巨轮驶向维拉扎诺海峡桥时,在左舷的乘客看见了曼哈顿闪闪发光的摩天大楼。它们坐落在南边,旁边就是世界贸易大楼的双塔。在右舷的乘客可以目睹到国家经济的工业一面。工厂、精炼厂、烟囱、仓库——许多都变旧了——沿着新泽西海岸线排成一行。坐落在工业联合体中的是在霍伯肯的麦斯威尔咖啡加工厂。它那巨大的倾斜状的杯子,仿佛是要倒给一位金刚喝。这位金刚正要赶去曼哈顿爬一栋摩天大楼,现在需要休息一下喝口咖啡。
纽约是非常著名的景点。成百上千的游客靠着左舷的甲板栏杆。他们有的在照离别像,有的在欣赏风景,有的在品味着海上旅行的前景。斯皮尔曼夫妇俩很早就登上了上甲板,俯瞰船头,欣赏着两岸的景色。这使亨利·斯皮尔曼想起了索斯汀·威伯伦谈到过的金融与工业的区别。在威伯伦看来,工业是人类幸福的源泉,因为工业负责制造商品;而另一方面,负责造钱的金融则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赏。威伯伦觉得,金融不仅不能生产任何东西,反而是经济发展的桎梏。自从接受了这样一个观点——生产要素,不管是金融生产还是工业生产,都是同等有用的——之后,斯皮尔曼觉得这种一分为二的提法没有多大用处了。但是,新泽西和纽约的巨大差距却使威伯伦提出的那种区别在表面上看来挺有道理的。
“啊,斯皮尔曼教授,斯皮尔曼夫人! 我知道你们会在甲板上的。但是,刚刚离开码头就这么快见到你们了,真是太令人高兴了。老实说,坐船旅行时,我最喜欢待在甲板上了。不论我去欧洲出差多少回,每一回我都不会错过看着纽约城的地平线从我面前经过的巨大乐趣的。这是你们第一次横渡大西洋吗? ”克里斯托夫·波可哈德出现在了斯皮尔曼夫妇的身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腰带系在腰间,头戴一顶神气十足的草帽。
“事实上,我们俩从来没有坐船去过欧洲。我们以前都是坐飞机去的。”布里奇·斯皮尔曼回答道。
“那样的话,你们即将好好地享受一番了。我从不坐飞机的。
要横跨两个大陆,海上邮轮是最文明化的方式。“
“时间竟然允许你坐轮船,这让我感到很惊讶。”亨利‘斯皮尔曼注意到。
“对于我来说,这一点并不成问题。邮票的拍卖人会提前通知我的。我正好利用在船上的这段时间来研究我的竞价策略。”
“我能不能认为你通常把你的策略秘密写在你的书上呢? 我把你的书带到船上来看了。我已经稍加研究了。”
波可哈德看起来很兴奋。“哦,斯皮尔曼教授,你也想看我的书,我深感荣幸。但是,恐怕你会发现我的书有些无趣。上面写的全是关于一个老头和他的邮票的回忆。对于那些著名邮票的价格史,我认为你会觉得非常的乏味。至于那些好点的故事,没有记错的话,你已经听我讲过了——比如我在‘夏威夷传教士’上的竞价压过了维尔兄弟,我如何识破一些假的位置颠倒的双翼飞机,以及我是如何将一些珍稀邮票出手的。”
“这些故事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乏味。精彩的故事总是让人百听不厌的,并且,听一个故事同我有时间的时候来慢慢咀嚼它是有很大区别的。至于价格,嗯,对于我来说,价格的话题我是永远不会觉得无聊的。它们通常是基础经济实体的反映。请相信我,看你的书绝不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但是,据我从你们院长那里知道的,这趟旅行对你而言并不是一次愉快的旅行,对吗? 你不是要,怎么说呢,晚餐的时候唱歌吗? 我知道,哈佛的很多校友在船上的时候都喜欢回忆他们的学生时代。你将再当一回他们的教授,难道不是吗? ”
“哦,你说的是‘海上的哈佛’。我相信丹顿跟你提过了吧。
事实上,根据事先的约定,我在旅途中有时候要去做一些演讲。
但是,我不必准备得十分细致。而且,我在猜想,一些本来已经选过这门课程的毕业生不会再愿意听了。我相信他们不会秉烛夜读的——至少不会熬夜去读他们的阅读材料的。“
好交际的卡尔文·韦伯把一只胳膊搭在了斯皮尔曼的肩膀上。斯皮尔曼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卡尔文,我很高兴你也来了,”这个经济学家抬起头,向他的朋友问好,“你还记得克里斯托夫·波可哈德吧。去年冬天在我家——在克莱格的庆祝晚会上,他的谈吐是那么的优雅。”
“哦,是的,我当然记得,”韦伯紧紧握住这位集邮家的手,回答说,“我和亨利将会参加‘海上的哈佛’,你去吗? ”
“啊,我很希望我能去。但是,在你们当中,我的学问不够深,我也没能幸运地成为哈佛的学生。我只是一个要去工作的商人。我要去伦敦和巴黎参加几个拍卖会,有一些珍稀邮票要拍卖。
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讲,对我们三个人而言,这都是一次工作航行,不是吗?“
“嗯,我会把这次旅行归为‘如果你可以得到好的工作’,正如那首老歌唱到的,”韦伯咯咯地笑了,“为了交换一次乘坐头等舱的航行,我将做三个有关英国文学的讲座。其他的时候,你们可以在甲板躺椅上找到我的。”
“嗯,卡尔文,别那么谦虚了。如果你和亨利一样,那么准备那些演讲得花掉你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呢。我记得我丈夫在准备时,我三天都没见到他。”布里奇。斯皮尔曼插了一句。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韦伯回答说。
“那样的话,”波可哈德说,“可以说你们所有的同事都非常想在这个计划中担当教员吧。你们两个一定是很特别,才会被校友们选中吧。”
“校友们并不参与教员挑选的,”亨利·斯皮尔曼说,“他们只是间接地参与。他们把选择的任务授权给了你的朋友丹顿‘克莱格,让他必须肯定选中的人来自哈佛不同的院系。丹顿认为你一月份时在我家碰见的那些教授完全符合这个标准。因此,在这艘船上你可能会碰见一些熟悉的面孔。心理学家维勒莉’丹泽在这里;社会学家奥利弗·吴在;化学系的索非亚。乌斯提诺夫也在。而且我相信丹顿也会做几个讲座的。你认识的教员可比认识的学生多呀。”
“是的,我认识他们,但却是在一个令我痛心的情形下相识的。我还见过你那两位被杀的同事——尽管我现在还难以相信,但恐怕那天晚上是我把他们介绍给了凶手。”
“克里斯托夫,”亨利·斯皮尔曼说,“现在,你不要再去想那件事情了。没有人会认为你该对那件事负责的。”
“我不想打断你们的,但是我想我们的船马上要撞上大桥了。”卡尔文.韦伯的手指向了维拉扎诺海峡桥。他们站在上甲板上,从那个位置看过去,就好像世界上最大的邮轮要撞上世界上最大的吊桥了。
“不用紧张。我们有足够空间可以通过的,”波可哈德回答说。他话音刚落,桥上的广播就证实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广播系统发出了一阵响声。“刚才觉得我们的船正撞上维拉扎诺海峡桥的旅客是产生了视错觉。旅客们可能会觉得我们的船过不了这座大桥。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的船过得去。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船上的烟囱会很轻易地通过去的。”
船确实顺利通过了。
“这里越来越冷了。比一个小时之前冷多了。”当船头从桥的另一端下面驶出时,一阵疾风从船上吹过,布里奇·斯皮尔曼紧紧地抱着自己。“我觉得我们俩的这身穿着更适合在码头穿,而不是海上,”亨利·斯皮尔曼向他的妻子回应说,“也许现在到下面去到处看看正合适。也要为晚餐做点准备了。今晚晚些时候再见吧,各位。”
进到船舱里,斯皮尔曼夫妇路过了一条过道。这条过道围绕着“世界风味”。它是横渡大西洋的旅客们的餐厅。他们穿过船的中部,来到了玩家俱乐部。俱乐部是紧挨着戏院的一块长方形区域。玩家俱乐部的墙边,摆放着一排老虎机。尾部是赌场。
赌场的中间,一张张赌桌呈椭圆形排开。夫妻俩走了进去,穿过了左舷的画廊。画廊一直延伸到了双人间夜总会旁边的一条走廊。在舞池转了一圈,他们又经过了伊丽莎白女王二号上的图书馆。
电梯旁的墙壁上有一张写着“你在这里”的牌子。很多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也停下来凑了过去。“商店在救生艇甲板上,坐电梯往上一层就到了。”他们偶然听见别人在说。他们很快地走到了下一层。在那里,他们穿过一条短过道,看到了一扇玻璃门。透过玻璃往里看,只见里面铺着豪华的丝绒地毯。有十张椅子,都用丝绒塞得鼓鼓的,还有几张桌子。“我将在这里度过一些时间。多么豪华的一间阅读室啊。”亨利‘斯皮尔曼评价道。
“嗯,这样至少当我想见你时,知道到哪里找你了。”布里奇笑了笑。
他们往船尾的方向走去。穿过一条很长的走廊,他们来到了购物一条街。
沿着伊丽莎白女王二号往里,这条街上的大部分商店都分成两排。街道的尽头,两边各有一家商店。旅客们可以在救生艇甲板和玻璃商店之间走上走下,就好像在逛商业街一样。人们无法从这边的商店直接穿过甲板到达那边的商店。因为甲板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坑,几乎和街道一样长的一个坑。晚上的时候,游客们可以站在这个椭圆形大坑周围的栏杆旁,俯瞰下面那一层的双人间夜总会的舞池。
“那个人不是维勒莉·丹泽吗? ”亨利透过眼镜仔细地看着,问道。“是的,我相信就是她。”斯皮尔曼夫妇绕过几拨走过的人群,朝这个著名的心理学家走了过去。她在一家珠宝店里端详着一只正在展示的手表。丹泽在商店的橱窗上看见了他们的映像。“喂,有什么新玩意儿吗? ”她转过身去和他们打招呼。
“什么新玩意儿? ”亨利回答说。“嗯,我们刚刚看到了纽约,新泽西。这一天里看到的新玩意儿还不够多吗? ”布里奇看上去有点尴尬。“你还有机会在这些商店里逛一圈。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啊? ”
“我在找一些在波士顿买不到的,又没有机会在纽约买到的东西。我要给我收集的玻璃小雕像里再添点新东西。每年,我都要添一个小雕像。我刚才只是在浏览橱窗。打算看完那家店就停了。他们希望我晚餐报到时不要迟到了。你们两个逛了一圈了吗? ”
“不,我们一直在船里随便走走。谢谢你的提醒,”亨利说,“我想现在该去吃饭了。”
※※※
“早上好,女士们,先生们。我是观望台的工作人员。现在没有涨潮,海上风平浪静的。多云天气,一片明媚,非常好。”
亨利·斯皮尔曼已经醒了,但他仍然躺在床上。他努力地听着他们客舱外面,伊丽莎白女王二号上的喇叭里正在播报的天气情况。他起床了,开始穿衣服。“对于海上航行,今天的天气真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到他的妻子也醒了。
亨利·斯皮尔曼弯下腰,在他们客舱的门前拿来了两本清晨时分放在门下的期刊。一份是轮船上的日报,《伊丽莎白女王二号邮报》。上面既有简略的环球新闻,也有船上人们的一些趣事。每天,“伊丽莎白女王二号上的欢乐节日”都写着船上各种活动的时间和地点。电影,桥牌,健身,钢琴音乐会,工艺,宾果游戏,飞靶射击,高尔夫实习所,插花班——那些不满足于休息和欣赏海上风光的游客都可以参加这些活动。为校友联合会做的讲座要占用亨利.斯皮尔曼整个早上的时间。但是,他和布里奇已经制定出了今天剩余时间里的活动计划。他们不谋而合,都不愿错过劳伦斯.考伯特船长在“女王皇宫”里为头等舱客人们举办的鸡尾酒晚会。他们盼望着,在船上吃的第二餐之前,这会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聚会。
※※※
亨利.斯皮尔曼在运动甲板上沐浴着午后的阳光。他裹着船上配备的一条蓝色的羊毛毯子,躺在一张甲板躺椅上。今天为“海上的哈佛”做的讲座已经结束了,待会就要为今天晚上的活动做准备了。这是他享受这个好天气的最后机会了。他觉得自己的讲座做得还算可以,但是他也拿不准。校友们比当初还是研究生时更加敬重教授们了。他们都极其有礼貌,讲座一结束他们就鼓掌,随后还起身以示谢意。
“这张椅子有人了吗? ‘,一个白胡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绅士指了指斯皮尔曼身边的那张空着的甲板躺椅。”不,应该没有人,“斯皮尔曼回答说,”那边的椅子上还有一条没人用的毯子,需要我递给你吗? “
“不用了,谢谢。我这样就很舒服了。有这条围巾我就够了。”
亨利- 斯皮尔曼的眼光集中到了那个人戴着的那条很宽的灰棕色的围巾。“我以前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穿着——顺便说一句,我叫亨利·斯皮尔曼。”
“那位经济学家? 我读过你专栏里的一些文章。我叫西德尼·麦迪逊。我开了一家商店,叫做布莱恩一麦迪逊。你刚才说我的围巾。这条围巾很好看吧。”他身子倾了过去,让斯皮尔曼摸摸围巾的质地。“事实上,它是用喜玛拉雅山大角山羊颈上的毛做成的。山羊在搜寻食物的时候,毛就挂在了树枝上。它叫做夏突斯。你身为一个经济学家,你应该知道,它是非常稀有的。”
“我估计它还非常值钱吧。请原谅我这个经济学家的无知,请问这条围巾值多少钱? ”
“在一般的服装店里,你是买不到的。一码夏突斯就得1500美元。我的顾客们告诉我说这是世界上最昂贵的织物了。但是你是知道的,说到费用,请告诉我——你是一位经济学家——这艘船怎么能够一直开下去。我一上船就在考虑这个问题。我甚至还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忘了告诉你了,我只是在信封的背面计算了一下。但是我觉得我的估算还是挺有道理的。所有的燃料,所有的食物供应,所有的工作人员——姑且不算船的造价——库纳德怎么能维持这样一艘船的运行? ”
“不算上船的造价吗? ”
“对不起,我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好吗? ”
“不算上船的造价。那就是说,不算上这些固定的开支——比如说,船只的折旧,债权人的利息,库纳德公司员工的工资等等。不管伊丽莎白女王二号这星期去不去英国,这些开支都是必须支付的。只要旅客们去往南安普顿所支付的——他们的船票钱和他们在船上的开销——补偿了这艘船此次横渡的运行费用,库纳德就获利了。”
“怎么会是那样的呢? 他们要付给债权人利息啊? ”
“他们不管怎样都是要付给债权人利息的啊——除非他们赖账。如果这趟横渡的总收益超过燃料费、食物供应费和所有员工工资总和一块钱,那么,库纳德就赚了一块钱,而如果伊丽莎白女王二号没有走这趟航线,他们就赚不了这一块钱。拿你在达拉斯市中心的商店做例子。你在什么情况下会关门大吉呢? 如果你还能付得起债主们的利息,你就不会关门。关门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呢? 你还是付不起债主们的利息啊。但是,如果你的营业额还抵不上你支付给员工的工资和存货的保管费,你就会关门大吉了。因为关门后你就不用支付工资和保管费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管这些费用叫做可变成本的原因。利息是固定成本。因为即使你关门了,它们也不会消失。当然,你是永远不会那样做的。最后,你还是不得不支付所有的费用。但是,从短期来考虑,你可以继续开下去。”.接下去的一小时里,斯皮尔曼和麦迪逊就国家的经济问题交换了意见。斯皮尔曼都不愿意起身离开,去健身房进行下午的身体锻炼了。‘’非常有趣的一次讨论,教授。我盼望着再次见到你。如果你和贵夫人去达拉斯的话,我非常乐意带你们参观一下我的商店。“
※※※
“晚上好,斯皮尔曼先生,斯皮尔曼太太,很高兴和你们一起进行此次航行。”考伯特船长的一个助手刚刚询问了斯皮尔曼夫妇的名字,并把他们介绍给了伊丽莎白女王二号的主人。一身正式装束的头等舱的乘客们都排着队。队伍不停地向前面左舷旁的“女王皇宫”的大门挪动着。而上面那层,普通的游客们排着队,等着见上船长一面,并等着在和船长握手的那一刹那能照张相。考伯特船长穿着他那身白色的制服,十分上相。他的一头黑发光滑而又整齐地披下来,健硕的身体让他看起来一副贵族的派头,一个地道的英国舰船的船长。斯皮尔曼夫妇和其他人在队伍里迅速地向前挪动着,而考伯特则用事先准备好了的话流畅地回答着他已经听了无数遍的那些问题。
斯皮尔曼夫妇遇见了几位其他的客人,还碰见了奥利弗·吴。他正一个人站在盛放开胃食品的桌子旁。斯皮尔曼和吴教授对比着他们早上作讲座时的笔记,他们一直交谈着,直到要介绍伊丽莎白女王二号上的主要官员了,他们才中断了交流。从医药部门的主管到船长助理,每个人都介绍到了。介绍完了后,考伯特对聚集的游客说:“谢谢你们,女士们,先生们。我谨代表库纳德邮轮公司和全体船员,对于你们的到来表示十分的高兴和万分的荣幸。欢迎你们的到来。海面非常平静,我们一定能够按时到达。谢谢。”
船长的鸡尾酒晚会进行到尾声时,斯皮尔曼夫妇随着人群,来到了为头等舱游客们准备的三个餐厅之一的哥伦比亚宫。这是三个餐厅中最大的一个,摆设布置得极其雅致。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辽阔的海面尽收眼底。
人们发现,在海上邮轮吃东西,有三点很重要。第一,正餐很重要,不仅仅是因为它们可以提供营养,也不仅仅是因为船上的饭菜很可口——饭菜确实很可口。对于很多人来说,即使仅仅过了两三天,船上的生活也是非常拘束,非常单调的。经常出人意料地变换着花样的可口饭菜,可以消除这种单调。第二,服务员很重要。如果有位乘客特别钟爱大鲟鱼鱼子酱的话,服务员会向他保证,他每顿饭分到的鱼子酱都会是加大量的。而且,月艮务员还会向乘客报告,厨房里有什么东西看起来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第三,饭桌上的伙伴很重要。横渡期间,每个乘客是被分配到固定的饭桌的。如果和一些很气人的、很无聊的、很讨人厌的家伙分到一个饭桌上,那么,整个旅途就几乎砸锅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况发生的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你想和哪几个人在一起吃饭,就选择一张刚好可以容纳你们所有人的饭桌。
斯皮尔曼夫妇决定自己一桌。他们选了一张靠着尾部舱壁的小桌子。在这里,他们可以透过右舷的窗户看风景。亨利和布里奇研究了一下菜谱。游客们可以选择一桌有11个菜的,尽管很少有人一顿能吃完11个菜。“太难做决定了,”布里奇说,“但是,我想我知道该点什么了。”布里奇点了一个很诱人的开胃菜。
没有选“大杂烩”里面的菜。从“海鲜类”里选了一条大比目鱼尝尝。“淀粉类”中她也没有选。“主菜”栏里她选的是一只鸭子,“佐餐菜”里的家常荷兰豆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烧烤”类的她都懒得去考虑。凉菜她也想都没想就排除了。“蔬菜类”的她觉得选点绿色的会好点。“甜点类”的她想等会儿再选。选完这些后,她估计自己不会选压轴菜英国菜和欧洲奶酪的。亨利·斯皮尔曼点完菜后,他们俩坐了下来,享受着他们在海上的第二个夜晚。
正当斯皮尔曼夫妇在等着他们的饭后小甜点时,索非亚- 乌斯提诺夫来到了他们跟前。她从旁边一张刚刚空出来的桌子旁拉了一张椅子过来。“真庆幸能见到你们,亲爱的。我让服务员把我的甜点拿到这里来。我知道你们不会介意的。我的饭桌我是再也呆不下去了。你们选了这么一张小桌子真是太对了。我的饭桌上有一个人——你们肯定不会相信的——不停地在说,我的意思是说,他根本没有停下片刻来喘口气。我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喝完汤后我就没再听下去了。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有一样东西堵住了他的嘴。那就是他的黑雪茄。他吃饭时还抽烟呢。——好的,亲爱的。放在这里就行了。谢谢你端过来。——他不停地抽烟,直到我让他别抽了为止。但是,接着他说得更多了。我不知道哪样更恶心,是他说话还是抽烟呢? ”
斯皮尔曼夫妇一脸同情地看着她。“真的是太糟糕了,索非亚。也许你可以让船长给你换个饭桌。”
“相信我,我肯定会和船长说的。但是你们觉得他能给我换吗? 餐厅里看起来这么挤。”
“他兴许有什么办法的。不是只有这一个头等舱餐厅。不管怎样,你得去试一试。”布里奇鼓励着。
索非亚从盘子里舀了最后一勺巴伐利亚草莓奶油派。“太好吃了。不过太浓了。其他的东西我都找不到吃的理由。一共有多少道菜?10 ,127 肯定有12道。在剑桥城,我从来不会要这么多菜。如果有开胃的食物,我还会喝汤吗? 永远不会。如果有鱼吃,我还会吃小牛肉吗? 笑话。还有那些面食。你们俩吃面食了吗? 光那些面食就足够当一顿饭吃了。但是我像一个傻瓜一样,我吃了。”
“你不是傻瓜,索非亚。你的行为很理智。在这里吃的肯定比在剑桥城多。”斯皮尔曼回答说。
“当然,因为这里的东西这么好吃。”
“不,这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我们剑桥城也有做得好吃的餐馆。但即使你永远觉得餐馆里的菜好吃,在船上你也会吃得比餐馆多的。这和价格有关。在船上,餐厅里所有的东西都不用钱。”
“当然了,‘海上的哈佛’付了钱的。”她说。
“不,不是校友联合会付了钱的缘故。就算你已经支付了横渡的所有费用,你多吃菜单上的任何一道菜也不会花你一分钱的。在大多数的餐馆里吃饭却不是这样的。你在决定点不点面食之前,你得先看看价格。如果面食给你带来的满足感胜过你不点这个菜而省下的钱带给你的满足感,你就会点这个菜了。你在这里点菜也是一个道理,只不过这里的菜都不用钱。因此,只要你更喜欢面食而不是价格,你就会要面食的。如果面食能给你带来哪怕是一丁点的满足感,你也会点的。你总会点一些,不会不点的。用我们经济学的专业术语来说就是,你会一直吃,直到吃的边际效用为零。到那个时候,你的心里就平衡了。”
“我怀疑我的体重还会是三百斤的。”索非亚回答说。
“如果是那样的话,”斯皮尔曼眨了眨眼说,“不止你有那么大的消费者剩余,每个人也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