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打点行装,而是整体搬家。这也是向十三年的美梦、记忆和情爱告别,向爱德华最后告别。这儿一直是他们的家,将要变成一座空空的房子,然后由纯粹的陌生人占领。他们压根儿不知道,在这所房子里,曾有过欢声笑语,痛苦悲伤。
只有佛罗伦斯和道格拉斯高兴,因为玛丽到底接受了国家的重托。
“你一定会干得出色!”佛罗伦斯鼓励玛丽,“道格和我不会忘记你和孩子们的。”
“记住,一定到A国来看望我们。”
“一定来。”
临行百事,样样都是陌生的,样样都需她操心。她列了一张表:
打电话给物品寄存公司,请收拾家什;
去大学向亨特院长办理长期请假手续。
“我一定请人代管你的研究生班,这不用担心。不过,你的学生都舍不得你离开。”院长笑了。“你一定不会使我们失望的。阿什利太太,祝你走运!”
“谢谢。”
玛丽给孩子们办了退学手续。她还得安排旅行日程,订购机票。在过去,玛丽根本不理家财,自有爱德华经办,现在则只有自己动手了。
玛丽对贝思和蒂姆有点担心。当初,他俩巴不得马上移居外国,当真面对现实时,又顾虑重重。两人私下找妈妈谈心。
“妈妈,”贝思说,“我实在不忍心离开朋友们,我再也见不到维吉尔了。能让我把这学期过完再走吗?”
蒂姆说:“我刚刚参加了小棒球队,我一走,球队就缺第三守垒员。妈妈,可不可以让我过了夏天再走?求求您,妈妈。”
他们吓坏了,像他们的妈妈一样。斯坦顿·罗杰斯居然说服了我。他是个说客!他可知道,一到夜深人静时,她就独自潸然泪下?我不懂怎么样当大使,我只是个堪萨斯的普通妇女,却要当政治家,每个人都会把我当成骗子看。我同意接受委任,简直发了疯。
最后,事情奇迹般地准备就绪。房子租给了一户刚刚迁入江克欣城的人家。
该动身离开了。
“我和道格拉斯送你们去机场。”佛罗伦斯坚持说。
机场在堪萨斯曼哈顿,在那儿可以乘区间六人小飞机去密苏里堪萨斯城,再换乘大客机飞往华盛顿特区。
“稍等一下。”玛丽说。她独自上楼,进入她和爱德华住了多年的卧室。她伫立良久,不忍离开。
最亲爱的人儿,我走了,再见了。我想我所做的一切正是您盼望的。我好像有一种不祥预感,我似乎再不会回来了。这使我十分伤感,我觉得我抛下了您,孤零零的。但是,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您总是停留在我身边。我现在更需要您了。挨着我吧,帮助我吧,我深深地爱您。没有您,我将无法活下去。您听见了我的心声吗?亲爱的,您在哪里……
道格拉斯·史奇福帮她办理行李的检查手续。玛丽看见待飞的飞机而脚步滞重:“天啦!”
“有事吗?”佛罗伦斯焦急地说。
“我、我忙昏了头,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坐飞机!佛罗伦斯,我从未坐过飞机,我不敢爬上那架小东西。”
“玛丽——飞机出事的可能性只有百万分之一。”
“我讨厌这百万分之一,”玛丽坦白地说,“改乘火车吧。”
“不行,别人在华盛顿等你,你今天下午必须赶到。”
“我必须活着,我死了,对他们有何好处?”
史奇福夫妇花了十五分钟,好说歹说才把玛丽劝上飞机。半小时后,她和孩子们系好安全带,稳坐在中西部航空公司的826航班座位上。发动机突突轰响,小飞机在跑道上加速。玛丽赶紧闭眼,双手死扣住座椅扶手。几秒钟后,飞机上天。
“妈呀……”
“别叫!”
她正襟危坐,不看窗外。仿佛她才使飞机停留在空中。而孩子们早已忘记了恐惧,指点地面景物,欢呼雀跃。
孩子毕竟是孩子。玛丽想。他们凡事不操心。
在堪萨斯城机场,他们换乘DC-10飞机,直飞华盛顿特区。贝思和蒂姆坐在一边,玛丽的座位则在过道另一侧。一位老年妇女紧挨着玛丽。
“告诉你老实话,我有点紧张。”她说。“我从未坐过飞机。”
玛丽拍拍她的手臂,嫣然一笑:“没有什么可紧张的。飞机失事的可能只有百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