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日,星期六。
首都某条大街32号,是一幢外观难以描述的小楼。东方委员会的成员们正在举行会议,来自各国的代表围坐在桌边。他们都是执掌大权的显赫人物。
主席讲话:“首先,谨向我们东方委员会的兄弟姐妹表示欢迎。我高兴地向诸位报告一个特大喜讯,各项准备业已就绪。我们计划最后阶段的步骤行将顺利施行。事件将在A国首都的美国大使官邸发生,时间为明天晚上。我们已经安排好国际新闻界和电视媒体现场采访。”
代号“凯利”的人发问:“美国大使及其两个孩子?……”
“将被杀死,一同死去的还有其他上百名美国人。大家清楚,这一事件不单会导致各种深刻危机,还可能诱发彻底的核灾难。因此,我们必须对此行动加以投票表决。”他由远及近逐一询问:“布拉玛?”
“赞成。”
“威西陆?”
“赞成。”
“甘尼莎?”
“同意。”
“亚马?”
“同意。”
“英迪拉?”
“赞成。”
“克里西拉?”
“同意。”
“拉玛?”
“赞成。”
“凯利?”
“同意。”
“一致通过。”主席宣布道。“我们将特别感谢一个人,由干他鼎力相助,计划才会成功。”他转而面对那个美国人。
“荣幸之至。”迈克·斯莱德说。
星期六傍晚,一架C-120大力神运输机,将国庆招待会所需的装饰材料空运到了A国首都。接着,卡车直接将货物运进美国使馆的库房。几个扁箱,装了上千只红、白、蓝汽球。还有三钢罐氦气,用于给气球充气。此外,还有二百五十筒五彩纸屑,无数的晚会小礼品,狂欢喇叭,几十面彩旗,七十二面美国小国旗。货物于晚上八点卸入仓库。两小时后,一辆吉普车拖来两罐氧气,钢罐上印有美军军用标记,司机把氧气罐也推进仓房。
深夜一点,仓库已空无一人,安吉尔幽灵般地飘来。仓门未上锁,安吉尔进入库房,仔细检查钢罐,开始动手。首先将二罐氦气放到每罐只剩三分之一,余下的事情就轻而易举了。
7月4日早晨,官邸顿时热闹繁忙起来。擦地板,清除吊灯灰,吸掉地毯尘,大家干得不亦乐乎。每间屋子的嘈杂声不尽相同。舞厅一端要给乐队搭个架子,于是又是锤又是钉。真空吸尘器在大厅里嗡嗡吵人,厨房内煎炸烹蒸响成一片。
下午四点,一辆美国军用卡车在官邸的货物口停下,值勤卫兵问司机:“车上装的什么?”
“宴会用品。”
“让我检查一下。”
卫兵查看车厢,问道:“箱子内装的什么?”
“氦气、气球、旗帜等等。”
“打开。”
一刻钟后,汽车被放行。一个警卫班长带领两个士兵,就在院内卸下车上的设备器械,扛到舞厅外面一间大储藏室。
他们开箱时,一个士兵说:“瞧瞧这些气球,谁来把它们吹胀?”
这时,埃迪·马尔茨带着一个陌生人进来,这个人穿着军用劳动服。
“别担心,”埃迪·马尔茨说,“这是科学技术时代,”他冲来人一点头,“此人就是来照料汽球的,这是麦金尼上校的命令。”
一位海军陆战队警卫战士朝陌生人一笑,说:“你比我内行。”
两个卫士趁机溜走。
“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马尔茨告诉陌生人,“马上动手吧,要充气的气球多着呢。”
马尔茨对班长点点头,随即离开。
警卫班长走近一个钢罐,问:“这些东西里装的什么名堂?”
“氦气。”陌生人不耐烦地回答。
警卫班长退到旁边,饶有兴趣地看陌生人工作。陌生人拿起一个气球,把口子对准钢罐喷嘴,只一下,气球立即胀得滚圆,扎紧口子,气球便飞到顶棚底下。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嗨,还真有意思。”警卫班长乐哈哈地说。
玛丽·阿什利在使馆办公室内,刚刚编辑完几份急待发送的电传稿。她打心眼里想取消这次招待会,单是来宾就不下两百人。她更盼望晚会开始之前,迈克·斯莱德束手就擒,被缉拿归案。
蒂姆和贝思在官邸内被人时刻看护着。迈克·斯莱德怎么狠得下心去伤害他们?玛丽记得,当他与孩子们一道玩耍时,显得何等的兴高采烈和开心。他是疯子,神经巳经错乱。
玛丽站起来,把一些文件纸张扔进碎纸机——突然她愣住了。迈克·斯莱德从连接门跨进她的办公室!玛丽张开嘴,尖叫:“别进来!”
她吓坏了。人们隔得远,来不及救她。未等开口喊救命,他就能杀死她,然后轻易从原路逃跑。他是怎么瞒过岗哨溜进来的?决不能让他看出我吓得惊慌失措!
“麦金尼上校的人正四处抓你,你可以杀死我,”玛丽轻蔑地说,“但你注定逃不脱惩罚!”
“您听的神话故事太多了,安吉尔才是要杀您的人。”
“你撒谎,安吉尔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他中弹身亡的。”
“安吉尔是阿根廷的职业刺客,绝不会穿着有阿根廷商标的衣服让人生疑,口袋里也不会装着阿根廷比索招摇过市。警察杀死的那个饭桶是个外行,炮灰!”
让他讲,拖延时间。“你说的我半句都不信。路易斯·迪斯福格斯是你杀的,你还想毒死我,铁证如山,你还抵赖。”
迈克长时间地注视她,说:“我不抵赖,但是,您最好还是听听我朋友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吧。”他朝通向他办公室的门喊道:“比尔,你进来。”
麦金尼上校走进来:“大使女士,是我们好好谈谈的时候了……”
官邸储藏室内,警卫班长的眼睛,一直警惕地注意着穿军工制服的陌生人。那人还在给气球充气。
好家伙!这人怎么这样难看?警卫班长暗自想。
他实在弄糊涂了。白气球在一个钢罐充气,红气球又在另一个钢罐充气,而蓝气球又换一个。为啥不把一个钢罐的气用完,再开另一个?班长满肚子疑团,正打算开口问,又忍住了。和这个丑人讲话,未免太扫兴。
通往舞厅的门敞开着。从这里望过去,只见一碟碟精制小吃,放在大盘内,从厨房端出来,放在舞厅四周的桌上。这次晚会一定隆重盛大。班长呆呆地想。
办公室内。玛丽、迈克·斯莱德和麦金尼上校相对而坐。“从头说起吧。”麦金尼上校开口道。“总统在就职的当天宣布,他将与所有东欧国家建立关系,这无疑等于扔出一枚炸弹。我们政府中有那么几个人认为,如果我们与东欧国家打交道,它们就会摧毁我们。而在铁幕国家,也有人认为,我国总统的计划是阴险毒辣的诡计——一匹把资产阶级的特务间谍运送进去的特洛伊木马。于是,双方阵营中的某些强权人物,就结成了一个极端机密的联盟,自称爱国者自由同盟。他们认为,破坏美国总统计划的上上策,是让他先行一步,然后再用极端的、极其怪异的方式,打他个人仰马翻,一败涂地,从此无人再敢过问。于是,就让您粉墨登场了。”
“为啥是我,为啥把我挑出来?”
“因为包装很重要,”迈克插话,“您十全十美,秀冠群芳,还有一对可爱的孩子,唯一的缺陷仅是少了一条媚人的小狗和一只依人的小猫。像您这样的形象,他们遍寻不得——体态优美,面容姣好的大使,带着一对叫人啧啧称赞的乖孩子——呀,美国太太一家真是楚楚动人。他们就决定把您捧出来。当您的丈夫出来阻拦时,他们就杀害了您丈夫,把暗杀布置得像车祸,使您无法生疑。断了您的后路,您就无法回绝出任大使了。”
“噢,上帝!他说的话,真是骇人听闻。”
“他们接下来就为您造舆论。他们通过‘老伙计’关系网,发动世界各国的新闻机器为您大吹大擂,您成了人们的宠儿,大家为您捧场:一个娇媚美女,领着世界踏上和平之路。”
“那——目前呢?”
迈克的声音温和下来:“他们的毒计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您的一家,手段越残忍,越富于刺激越好。目的是,让世界各国领导人闻风丧胆,从此无人再敢动什么搞缓和的念头。”
玛丽呆如泥塑。
“话虽难听,但丝毫没有夸大虚构。”麦金尼上校悄声说道。“迈克是中央情报局的人。在您的丈夫及马林·格罗沙遇害之后,他就开始摸到那个组织的蛛丝马迹。他们以为迈克是同道,就邀请他入伙。我们把这件事报告了总统,他批准我们深入虎穴,打进内部,总统因此对事态发展了如指掌。他夙夜忧虑的,乃是您和两个孩子的安全,他甚至对您都缄口不言,更不消说与其他什么人商量对策了。因为中央情报局局长内德·蒂林哈斯特警告过,高层人物中有内奸。”
玛丽顿觉天旋地转,但还是说道:“可你干吗要杀我?”
迈克一声长叹:“夫人,我一直在救您,想尽一切办法让您和孩子早点回家,别在这里把命赔上。”
“那,你为啥下毒药?”
“毒药的剂量有限,不会让您丧命。我只想让您生场大病,非得外出就医,我们的医生早就做好准备。我不敢向您透露真相,否则全盘计划就会告吹,丢掉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就是现在,我们都不清楚是谁把这个组织纠集起来的。此人从不参加会议,只知道号称‘总监’。”
“路易斯的事呢?”
“医生是他们的一个爪牙。倘若安吉尔不慎失手,就由他顶替执行,他是一个顶呱呱的爆破专家。他们派他到这里,想法接近您。结果就有了那场假绑架,再来一个英俊小生虎口救弱女,哼哼。”迈克看见玛丽一脸尴尬,便打圆场:“您无亲无靠,孑然一身,正好被人利用。医生是个情场老手,为他倾倒的还不止您一人呢。”
玛丽一下想起一件事:那个笑容可掬的司机。这个国家的人并不高兴,只有外国人才乐得起来,我可不愿我的老婆当寡妇。
她慢慢推测出来:“这么说来,佛洛里安也不是好东西。他放掉轮胎中的气,使我无法坐车,只得步行。”
“我们马上就要把他抓起来。”
玛丽仍有一个疑团未解开:“迈克——你基于什么动机杀死路易斯?”
“不得已而为之。他们计划的要点,是在大庭广众下杀害您的一家,酿成震惊世界的重大事端。路易斯知道我是委员会的一员,当他发现我下毒药,便对我产生怀疑。因为我的行为,与他们的计划背道而驰。所以,我只能在他未暴露我之前杀人灭口。”
玛丽静听着,一个个疑问渐次消除。她视为寇仇、无时不加以提防的人,投毒乃是为了救她出险境:她深信不疑,甚至为之怀春钟情者,竟然要置她于死地。她和孩子们,均成为邪恶势力的目标。我是犹大的替罪羊,玛丽幡然顿悟,人人向我表现的热情,到头来都是虚情假意。看来真心人只有斯坦顿·罗杰斯。难道他?……
“斯坦顿……”玛丽似有所悟。“他未必?……”
“他倒一门心思在护卫您,”麦金尼上校让她放宽心,“他误以为迈克想杀死您,就命令我逮捕他。”
她转身凝视迈克。她误会了自己的保护者,好歹不分,视友为敌,不禁心中悔恨交加。
“路易斯没有妻子和孩子?”
“没有!”
玛丽一下想起:“可是,我曾拜托埃迪·马尔茨查对。他报告说,路易斯结过婚,还有两个女儿。”
迈克和麦金尼上校交换一下眼色。
“我们会向他清算的。”麦金尼说。“我已派他去法兰克福,在那边我们的人把他抓起来。”
“安吉尔是谁?”玛丽问。
迈克回答道:“他是南美的刺客,国际公认的第一流杀手。为了杀您,委员会答应给他五百万美元。”
玛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迈克不理会,一个劲儿讲下去:“我们仅知道他潜入这个国家来了。一般来说,我们应在机场、公路、火车站等处严加戒备,但是,我们却不知道他的相貌。单是他的护照,便有十几本。没有人同他直接打过交道,一切事情都通过他的情妇纽莎·蒙尼兹转告。另外,委员会分成各个独立的小组,我无法侦听到谁被派来当他的助手,更不知道安吉尔的行动步骤。”
“谁来阻止他对我下手?”
“我们。”说话的是麦金尼上校。“还有A国政府配合协助。我们已为今晚的招待会采取了特别保卫措施,做好了应付一切意外事故的准备。”
“现在怎么办?”玛丽问。
“这由您决定。”迈克试探着说。“安吉尔受命在晚会上履行合同,抓到他肯定没问题。但是,如果您和孩子今晚不出席……”他欲言又止。“他就会推迟动手。”
“今天不干,迟早都会下手的。”
“你们是想说服我去当活靶子?”
麦金尼上校连忙掩饰:“您并非非去不可,大使夫人。”
我可以就此结束外交生涯,带着孩子回到堪萨斯,把一切噩梦抛在身后。我可以重操旧业,回去教书,过正常人的生活。没有人想杀一个穷教书匠,安吉尔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她抬头望着迈克和麦金尼,说:“我不愿把孩子们拖进危险之中。”
麦金尼上校说:“我可以让贝思和蒂姆高高兴兴地离开官邸,到这儿来由我们严加看护。”
玛丽征询似的看着迈克,过了好久,终于开口问道:“犹大的替罪羊穿什么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