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走了之后,有几个病人提起卡罗琳被害的事。病情较为严重的只顾自己,只想到自身的烦恼,这类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我上。跟病人谈话时,杰德不得不全神贯注;独自一人时,也力图集中思想,但是做不到,动不动就走神儿,转到这两天发生的事上,总想找到答案或解释。与病人谈话的录音他听了一遍又一遍,唯恐错过一句话,漏掉一个细节。
七点钟,杰德送走最后一个病人之后,拖着疲乏的身子来到酒柜跟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烈性威士忌。酒下肚,这才想起没吃早餐,也没吃午餐,而一想到食物就呕心,两腿也发软,就近坐下,思索这两桩命案。病历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会引发谋害人命。敲诈勒索之徒有可能偷病历,但那些是懦夫、胆小鬼,专会欺侮损害软弱之辈。如果卡罗琳撞见这么个坏蛋破门闯入,遭杀生之祸,那家伙一定会立即把她结果,一下子干掉,绝不可能慢慢折磨她,他既没有工夫也没有耐心这样做,必定另有原因。
杰德久久坐着,一动不动,脑子里慢慢地梳理这两天发生的事,像过筛子一样,过得很细,到头来仍一无所获,理不出个头绪。他长叹一声,只得作罢。待抬头望钟,他大吃一惊,夜已很深了。
他离开诊所时,已过了九点。跨出大门,一阵刺骨的寒风向他袭来,又开始飘雪花了,满天飘舞的雪花使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整个纽约城好像画在画布上,油彩未干,在往下滴淌,把摩天大楼和街道都变做灰白色,到处水汪汪,湿淋淋,凄凄惨惨。他走在莱辛顿大街,心烦意乱,前思后想,仍迷惑不解。忽然对过商店橱窗里一排大字映入眼帘,定睛看时,白纸红字写着:圣诞在即,欲购从速。
哦,只有六天就到圣诞节了。他怕过圣诞节,怕想圣诞节。赶紧转移视线,刹住念头,同时加快步伐。眼不见,心不烦。
街上空荡荡,偶然有个孤零零的行人匆匆而过,大概赶回家见太太,或去什么地方会情人。走着走着,杰德陡然发现自己正在想安妮:此时此刻她在哪里?做什么?说不定她在家里和丈夫谈论白天公司见闻,谈得十分亲热,或许他和她上床,卿卿我我,恩恩爱爱,鸳鸯戏水。杰德命令:“刹车!”太荒唐了!
北风怒号,吹散了行人和车辆,挟裹着雪花长驱直入,横扫街道。杰德走到街角,见左右没车,就斜穿马路,朝车库方向走去,刚到马路中央,忽听得背后一声怪响,急转身,只见一辆大型豪华轿车正冲他开来,所有车灯都熄灭,车轮紧紧贴住地面,但是地面上已结了一层薄冰,磨擦力小,尽打滑。眼看车子距自己只有十英尺了。杰德本能的反应是:准是个酒鬼,喝多了。路滑开飞车,会闯祸的,简直是找死。同时他本能地一跃跳到街中央的安全岛上。说时迟,那时快,车头直向他撞来,而且加快了速度。待他意识到司机存心撞他,已迟了一步。
事后他只记得硬邦邦的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胸部,听到雷鸣般的巨响。黑漆漆的街道顿时亮堂起来,如同许多根蜡烛一齐点燃。在蜡烛照明的那一瞬间,他豁然开朗,答案找到了。他明白为什么约翰和卡罗琳遭到杀害。他感到一阵狂喜,得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麦格里维。正这么想着,烛光黯淡下来,只剩下黑夜的寂静。
19警察分局,从外面看,像一所古老的学校,风雨剥蚀,年久失修,显出破落的样子。这幢四层楼的建筑,棕褐色的砖头,正面砖墙涂了一层灰泥,屋檐被陈年鸽屎染成了白色。这警察局分管曼哈顿区,管辖范围从59街到87街,西起第5大道,往东一直延伸到东河。
十点刚过会儿,警察局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报告车祸——司机撞伤行人逃之夭夭。电话通过总机转给侦察科。那夜19分局格外忙碌,警察们简直近乎焦头烂额,穷于应付。天气恶劣,强奸案和抢劫案急剧增加。冷冷清清的街道成了冰天雪地的荒野,歹徒出没其间,专门猎食离群的、孤立无援的路人。
那一夜大部分警员被派到街头巡逻,侦察科显得空荡荡的,只留下安吉利和一名巡官。医院来电话的时候,巡官正在盘问一名纵火嫌疑犯。
安吉利接的电话。对方是个护士,说市医院接受了一个被汽车撞倒的路人,并说他要找麦格里维。不巧麦格里维到档案厅去了。护士报了伤员的名字,安吉利说他随后就去医院。
安吉利刚挂上电话,这时麦格里维回来了。安吉利赶快把电话内容报告麦格里维,并且说:“我们最好立即赶到医院去。”
“不,不忙。他在医院跑不了。我要先跟出事地点的警察分局局长通个电话。”
麦格里维拔电话号码的时候,安吉利在一旁瞧着,心里直纳闷:前不久伯蒂尼队长曾与我谈话,队长会不会把那次谈话内容告诉麦格里维?谈话简短中肯,经过情形大致是这样的:“麦格里维是个好警察,”安吉利说,“不过,我认为他总受五年前的事情左右,影响办案。”
伯蒂尼用冷峻的目光瞪了他好半天。“你指责他陷害史蒂文斯医生?”
“我并不在指责他,队长,我只认为你对情况应有所了解。”
“我对情况很了解。”谈话到此结来。
麦格里维在电话上只说了三分钟,一会儿哼哈,一会儿咕哝,还随手记点东西,在这段时间,安吉利在室内急躁地走来踱去。十分钟后,麦格里维和安吉利坐上警车向医院驶去。
杰德的病房在六楼走廊的尽头,走廊很长,气氛压抑,充满了医院所特有的那股气味。打电话的护士陪着麦格里维和安吉利去杰德的病房。
“他的情况怎么样,护士?”麦格里维问道。
“医生会跟你说的。”护士一本正经地回答。接着,好像有种力量迫使她继续讲:“那人竟然没死,真是奇迹。可能脑震荡,几根筋骨碰伤,左臂受伤。”
“他神志清醒吗?”安吉利问。
“清醒。他躺不住,老起来,叫我们实在难办。”她转过脸对麦格里维说:“他口口声声说必须见你。”
三人走进房间,里面六张床,都有人了。护士用手一指远处角落用帘子隔开的床位,麦格里维和安吉利走过去,绕到帘子后而。
杰德在床上半坐半躺着,脸色苍白,前额贴着一大块橡皮膏,左臂吊着绷带。
麦格里维开腔:“我们听说你被汽车撞了。”
“不是被车撞了,”杰德说道,“有人要杀死我。”他说话声音很微弱,还有点颤抖。
“谁?”安吉利问。
“我不知道,但一切都有了着落,全在情理之中。”他转向麦格里维。“凶手要杀的不是约翰·汉森,也不是卡罗琳,而是我。”
麦格里维瞧着他,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这样想有什么根据?”
“汉森被杀害,因为他当时穿着我的黄色雨衣,一定有人见过我穿那件雨衣进大楼,当汉森穿着它走出我的诊所,就被误以为是我。”
“那是完全可能的。”安吉利说。
“当然可能,”麦格里维评了一句,转身对杰德说:“当他们发现杀错了人,就冲到你的诊所,扒下‘你’的衣服,一看原来是个小黑丫头,这下子可气坏了,恼火极了,直到把‘你’打死,才消气解恨。”
杰德不与麦格里维一般见识,继续摆他的道理。“卡罗琳之死,是因为他们找我算帐,可是我不在。卡罗琳做了替死鬼。”
麦格里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纸片。“我与出事地点的警察分局局长谈过话了。”
“事出有因。”
“根据警方报告,你不遵守交通规则乱穿马路。”
“乱穿马路?”杰德无力地重复,两眼瞪着麦格里维。“当时没有汽车过呀,所以我……”
“确有一辆汽车,”麦格里维纠正他,“只是你没看见。那时下着雪,能见度很低,你蓦地跑到马路中央,司机刹车,刹不住,轮子打滑,往前冲,把你撞倒。司机见势不妙,慌忙逃跑。”
“不完全符合事实,那车的前灯没打开。”
“你认为那就是杀死汉森和卡罗琳的证据?”
“有人千方百计要杀死我。”杰德一再重复。
麦格里维直摇头。“讲不通,不能成立。”
“什么讲不通?”杰德追问。
“你真的想要我相信你编造的那一套鬼话?什么神秘的凶手,别装蒜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可怕。“你知道卡罗琳怀孕了吗?”
杰德闭上眼睛,头重重地落在枕上。原来卡罗琳要跟他说的就是这件事,其实他已猜中几分。他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不,我不知道。”
杰德的脑袋又开始嘣噔嘣噔直跳,好像有东西在敲打,浑身痛得难受,感到阵阵恶心,正要按铃叫护士,可是转念之间,把手缩回去了。他决不能让麦格里维称心如意。
“市府大楼的档案卷宗我都查阅过了,”麦格里维洋洋得意地说,“你那位聪明伶俐的、怀孕的接待员早先是娼妓,对不对?”杰德的脑袋嘣噔嘣噔跳得更厉害了。麦格里维接着说:“她的身世你过去知道不知道?你不必回答。我替你回答吧。四年前她以拉客的罪名被捕受审,那晚你从法庭把她领走,这个你不会不知道。试问,一位体面的医生雇一个娼妓在高级诊所当接待员,岂不有点奇异?简直是海外奇谈。”
“没有哪个人生下来就是妓女,”杰德说,“我是想帮助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重新做人。”
“顺便沾点便宜?”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那晚你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的寓所。”
“她过夜了吗?”
“过夜了。”
麦格里维咧嘴笑了。“好小子?你白白捡了个俊婊子,带到家里过夜。你要她干吗,陪你下棋?要说你没有同她睡觉,那么你准是个同性恋。这就把你跟汉森联系上了。如果你同卡罗琳发生关系,很可能你们一直继续下去,终于你把她打中了。现在亏你有脸胡扯这种荒诞不经的故事,叫我相信什么疯子开着车到处杀人!”麦格里维一扭头,大步走出病房,满脸通红,怒气冲冲。
杰德的头阵阵抽痛。安吉利望着他,心里很着急。“不要紧吧?”
“你得帮我的忙,”杰德说,“现在有人要杀死我。”这话听着好像耳边响起一曲挽歌。
“谁会有杀死你的动机呢?”
“不知道。”
“有没有仇家?”
“没有。”
“跟别人的太太或女友姘居过吗?”
杰德摇摇头,刚摇头就懊悔做这个动作。
“亲属中有没有人为了钱财而要你的命?”
“没有。”
安吉利叹息不已。“好吧,就算任何人都没有杀害你的动机。病人呢?最好你给一份名单,我们可以逐个调查。”
“不能照办。”
“告诉我病人的名字就行了。”
“对不起,”他说话相当费劲儿,“如果我是牙医或手病脚病方面的医生,名单没问题,一定给你。可是,你明白我的病人都是有问题的,大多数人问题严重。你去盘问他们,不仅毁了病人,也毁了我,往后我没法再替人治病了。所以,名单是万万不能给的。”说完他往后一仰,倒在枕头上,显得精疲力竭的样子。
安吉利默默地望着杰德,好一会儿才说:“一个人以为别人都要杀他,在医学上叫什么名堂?”
“偏执狂。”他注意到安吉利的脸部表情。“你该不会认为我是……”
“设身处地想想吧。”安吉利说。“咱俩换个位置,如果我躺在床上,像你刚才这样说法,你是医生,替我看病,会怎么想法?”
头部像刀扎般剧痛,杰德痛得紧闭双跟,似乎这样能好受些。眼睛闭着,耳朵听得见安吉利说:“麦格里维在等我。”
杰德立即睁开眼睛。“慢……我可以证明我说的是实情。”
“怎么证明?”
“想杀我的人决不会就此罢休,他还要下毒手的。我希望有人在我身边,下次动手,就可逮住。”
安吉利盯着杰德。“医生,果真有人要杀你,那么全世界所有的警察统统动员起来也保不住你的性命。今天杀不了你,还有明天;这里干不掉你,可以在别处干掉你。不管你是国王也罢,总统也罢,或者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大家都一样。生命只不过是一条纤细的线,一下子就可扯断。”
“你就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了吗?”
“我可以给你提几点小小的建议:寓所的门全部安上新锁,每天仔细检查,窗户关紧。除了熟人,一概不让进。”
杰德点点头,他的嗓子又干又痛。
“你住的公寓楼有个门房和一个开电梯的人,”安吉利接着说,“这两人你信得过吗?”
“看门人已干了十年,开电梯的也开了八年。我信得过他们。”
安吉利点头表示同意。“好,叫他们擦亮眼睛,提高警惕,他们警惕性高,别人就不容易偷偷摸到你的住家。回头说你的诊所,是不是打算雇个新接待员?”
听这话,杰德眼前立时浮现出一个陌生人坐在卡罗琳座椅上的场景,不禁火冒三丈。“眼下没有这个意思。”
“可以考虑雇个男士嘛。”安吉利说。
“我考虑考虑。”
安吉利转身要走,又站住脚。“我倒有个主意,”他带着犹豫的口气说,“可能扯得远些了。”
“什么主意?”他恨自己话音里流露出急切的心情。
“杀死麦格里维老搭档的那个家伙……”
“齐佛伦。”
“他果真精神错乱吗?”
“没错。他被送进马德万州立医院,那所医院专收容精神病罪犯。”
“也许这家伙怪你呢,就是因为你一句话,他就被当做精神病人给关起来了。我去了解一下,弄弄清楚他是不是逃跑了或被释放了。十二点之前给我挂个电话。”
“多谢。”杰德心里很感激。
“我就是干这一行的。如果你与齐佛伦串通一气,那么我与麦格里维就对你不客气了。”安吉利走了两步又站住。“我替你了解齐佛伦的事你不必对麦格里维提。”
“请放心,我决不提一字。”
两人相视而笑。安吉利终于走了,留下杰德孤单一人。
那天上午杰德的处境已很困难,现在他的处境则更困难。他明白要不是因为麦格里维的性格,自己早就被逮捕了。麦格里维复仇心切,而要复仇必先掌握各种确凿的证据,件件证据都需落实。开车撞人后逃跑会不会是偶然交通事故。当时路面上有雪,车轮打滑撞着人是可能的。但令人不解的是前车灯为什么都不亮?车子又从哪儿突然杀出来的呢?杰德坚信无疑:凶手已开始对他采取行动,一定会继续攻击,决不肯就此住手。想到此他进入梦乡了。
第二天清早,彼得和诺拉到医院看望杰德。他俩在新闻广播中听到车祸的消息。
彼得和杰德同岁,个头比杰德小,瘦骨嶙峋。两人同乡,来自内布拉斯加州,后来一同就读医学院。
诺拉是英国人,金发碧眼,红红的脸,身高五点三英尺,胸部与身材相比显得过大。她很活泼、开朗,同她谈上五分钟话,你就会觉得已是多年老朋友了。
“你脸色很难看呀。”彼得说,仔细端详杰德。
“我赞赏你的临床态度,彼得。头痛好多了,浑身上下还隐隐作痛。”
诺拉把一束石竹递给杰德。“我们给你带来了一些花儿,老朋友,不幸的老朋友。”她弯下身去亲吻他的脸颊。
“怎么发生的?”彼得问道。
杰德没有立即回答,犹豫片刻才说:“车祸。司机开车闯了祸后便逃跑了。”
“祸不单行呀?可怜的卡罗琳,我已在报上看到她惨死的消息。”
“令人发指。”诺拉说。“我挺喜欢卡罗琳的。”
杰德感觉喉咙紧绷绷、像堵了东西似的。“我也挺喜欢她。”
“有希望抓住凶手吗?”
“他们正在侦查。”
“今天早晨报纸上说一名叫麦格里维的警官已接近破案,只待抓人了。你听到这个消息了吗?”
“有所耳闻。”杰德干巴巴地说。“麦格里维喜欢随时向我通报情况,所以我消息比较灵通,还算跟得上形势。”
“警察神机妙算,高深莫测,平时人们想不到,只有在需要他们的时候,才领教到他们神通广大。”诺拉发了一通议论。
“哈利斯医生让我看了你的X光片子,”彼得说,“有几处严重碰伤,幸亏没有脑震荡。几天以后就可以出院。”
杰德心中有数:形势紧迫,刻不容缓;别说几天,一天都耽误不起。
三人谈完正事,又聊了半小时家常,大家都小心翼翼避而不谈卡罗琳。彼得和诺拉提到汉森,不知道他是杰德的病人。由于某种个人的原因,麦格里维没有把这段故事透露给报界。
彼得和诺拉起身要走,杰德说他想跟彼得个别交谈几句。诺拉在外面等的时候,杰德就向彼得介绍了伯克的病情变化。
“真是遗憾,”彼得说,“当初把他转到你那儿去,我就知道病情严重,不过总希望还有救,起码不至于恶化。现在我们只好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办这件事?”
“出院以后立即办理。”话虽这么说,杰德心里却老大不愿意,真要把伯克关进精神病院,也不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先得搞清楚汉森和卡罗琳是不是他杀害的。
“老朋友,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用得着小弟的,只管吩咐,打个电话就行了。”
彼得走后,杰德静静地躺着,心里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既然任何人都没有杀他的动机,合乎情理的推论就是:杀死汉森和卡罗琳的是个精神失常的人,这人对他心怀不满。符合这个推理的只有两人:伯克和齐佛伦。如果伯克提出汉森遇害那天上午不在现场,那么就要劳驾安吉利作进一步调查。如果伯克能提供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他将集中精力于齐佛伦身上。想到这里,两天来的抑郁情绪为之一扫而光,精神为之一爽。他觉得自己终于有所作为了,事情总算有点进展吧。此时此刻他只求马上出院。
杰德按铃叫护士,对她说他要见哈利斯医生。十分钟后哈利斯医生来到病房,他是个侏懦,蓝眼睛炯炯有神,几簇黑须从脸颊向两边支着,杰德与他相识多年,对他十分敬重。
“噢,睡美人醒了,气色不好啊。”
这话杰德已经听腻了。“我感觉良好,我要出院。”
“什么时候?”
“现在。”
哈利斯医生用责备的目光望着他。“你才来,既来之,则安之,多待几天嘛。回头我找漂亮的护士来跟你作伴。”
“多谢了,不过,我真的要走,非出院不可。”
哈利斯医生叹口气:“好吧。你是医生,真正的医生。依我之见,你需要住院静养,不宜下地活动。”他凝视着杰德说:“愿为阁下效力,不知有何吩咐?”
杰德摇摇头。
“我叫护士给你取衣服。”
半小时后服务台替杰德叫了辆出租车。十点一刻他到了自己的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