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吻,让秦良玉骤然惊呆,她瞪大了眼睛,只听耳中嗡嗡作响。
他吻的细腻,吻得缠绵,像是要掠尽她口中的空气。
她胸前的绵软蹭在他的胸膛上,让他瞬间险些克制不住自己……
他立即放开她,运气调息,“刚说过,不要自作聪明,我救你,是因为我要娶你。”
“可庄主为什么要娶我呢?”秦良玉忽闪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还需要理由?”江简来轻哼。
夜色遮掩住他身上的僵硬,以及某处的尴尬。
“若要我心甘情愿嫁给你,就要先医治好我娘。英王世子已经给圣上写了信,要从柘城调兵来捉拿你。即便你现在捉了我走,等朝廷的兵马一到,你和你的山庄都危险了!不若留我在此,我还能为你打探消息!”
江简来轻笑,“陈国主不傻,他不会自取灭亡。不过‘心甘情愿’嫁给我,这倒是不错。”
他微微一笑,笑容那般明媚,透过绞纱的朦胧月光落在他脸上,也叫秦良玉看的怦然心动。
“那就先谢过庄主了,我娘的身体……”
“你娘的身体须得慢慢调理,心病尚需心药医,这得靠你。”江简来深深看了她一眼,勾着嘴角道,“你不是把我给你的药拿走了么?”
秦良玉嗯了一声,有些心虚。
“那药对她脸上的伤也有些效果,先用着,我日后再为她调些药来。”江简来抬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细滑莹润的手感真叫人眷恋。
他不由自主再次靠近她。
秦良玉倒退了一步。
江简来轻笑。“这个你拿去,给你母亲服下。”
一只白色小瓷瓶递到她面前,她连忙双手捧过,“多谢庄主!”
江简来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忽而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他跟前,“不许告诉朱敬则你的名字。”
秦良玉微微一愣,他的吻落在她眉间。
一股强势霸道的松木香气将她包裹,眨眼之间,他就不见了踪迹。
好似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若不是那细白的小瓷瓶还在自己手中,秦良玉觉得自己简直是做了一场梦。
朱敬则?她知道英王世子姓朱。
他说的是英王世子?他如何知道英王世子问了她的名字?
秦良玉忽而觉的脊背一寒,她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瓷瓶。
次日她将瓷瓶里的药倒出给母亲,也是一枚莹紫流光的药丸,和当初他给她吃的那颗很像。
“阿娘吃吧!”她把药丸放在阿娘手心里。不是她大意,江简来若要杀她母亲根本不用大费周章。
阿娘看她一眼,一语不发,仰头就把那颗药丸吞了下去。
秦良玉紧紧盯着她娘。
“便是仙丹,见效也需时间,你急什么?”母亲抚了抚她的头,“我虽不愿见你爹,却不能拦着你见他。你若想他,就去看看他吧。”
秦良玉抬眼看着母亲,“阿娘,我不去,我就陪着您。”
“去吧,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可好?”秦夫人低声说。
秦良玉觉得母亲定是快哭了,却见母亲脸上干干的,眸中也无一丝泪。
她叹了口气,被母亲赶出来,就打听着父亲的住处,前去寻父亲。
方维仪此时正在安置秦钟磬一家三口的院子里。
她没见秦钟磬,单独让人寻来了秦钟磬的新妻。
“罗文秀,你爹爹和两个哥哥都是采石场的监工,你看上了秦钟磬,却打听知道他有发妻,所以故意设计让你哥哥发现你与的私情,以死逼他娶你。”方维仪微笑说道。
罗文秀微微一抖,“我与相公是两情相悦。”
“你们是不是两情相悦,我不感兴趣。如今他见到自己的发妻,你就要屈居人下,做个小妾。你的儿子也将成为庶子……”
罗文秀猛地抬头,定定看着方维仪。
方维仪哼笑一声,“也不一定,我若肯抬举你,叫你做个平妻,或是你做大,也是轻而易举的!”
罗文秀又低下头去,遮掩自己面上神色。
“这里有一包药,你投入给秦玉儿的茶水中,会叫她脸面生疮,皮肤溃烂,状似会传染的大风病。”方维仪脸上的笑容透出狠厉,“届时,她和她那娘亲,都会被赶出方家,赶出济阳郡!秦钟磬还不是你一个人的?”
“不……”罗文秀吓了一跳,“方大小姐,这……这是害人……”
“害人?你当初设计秦钟磬,使苦肉计逼他娶你的时候,就不是害人了?”方维仪眯起眼睛,“你可别忘了,你爹爹、哥哥们,都在方家的采石场呢!采石场出个什么意外,砸死一两个人,不算什么大事……”
罗文秀猛地抬起头,目露惊恐的看着方维仪,“大、大小姐……”
“拿着吧?”方维仪把一个小小的纸包往她面前递去。
见罗文秀仍旧迟疑。
方维仪的声音更显冷厉,“你那儿子,今年快四岁了吧?小孩子身子弱,害病也是常有的……”
不等她说完,罗文秀劈手夺过她手中的纸包,“小妇人知道了,望大小姐仁慈,大人大量……”
方维仪郎笑,“你放心,我对敌对之人狠,对自己人向来是很大度的。你若听话,好处少不了你的。你就等着做秦钟磬的嫡夫人吧!”
她笑容满面的离去。
方维仪刚走了没多久,罗文秀就听说秦姑娘来了!
她心头一抖,手里的药包几乎被她攥出汗来。
秦良玉来到上房,见爹爹正抱着那三四岁的小男孩,面目和善的在给他讲故事。
她心底猛地一酸,“犹记得多年前,爹爹也是这样抱着我,给我讲故事。教我唱歌……”
秦钟磬放下那小男孩儿,脸上有些讪讪的。
罗文秀端了一杯茶进来,“玉儿姑娘来了,坐下吃茶吧。常听你爹爹提起你,却不知道,竟是这般叫人惊艳的姑娘。”
父亲的新妻子笑的很温柔,也很谦逊。
她把茶碗端到秦良玉的手边,秦良玉冷着脸没有接。
昨日才见到阔别六年的父亲,她以为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正是眼前这个女人打破了她的美好憧憬,让这一刻的重逢变了味儿。
便是这女人再怎么和善,她也对她喜欢不起来。
“玉儿?”秦钟磬看自己的妻一直奉着茶碗,可女儿却板着脸不肯接,不由沉了脸。
秦良玉咬着下唇,垂着眼睛没说话。
“罗氏是长辈,你承认她也好,不承认也罢,该有的礼数,爹爹希望你记得。”秦钟磬沉声说道。
秦良玉又僵持了片刻,这才接过茶碗来。
她正要往一旁的小几上放。
罗文秀立即笑着说,“不是什么好茶,是我自己在园中采的薄荷叶,清凉醒脑,润喉利嗓的。姑娘尝尝可喝的惯?”
她说话间陪着笑脸,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样子。
在秦钟磬看来,罗氏这是在放低了身段,讨好自己这女儿。
秦良玉也从父亲的目光中读出了他的心思。
自己若是不给这女人脸面,必会叫父亲更可怜这女人。觉得她懂事、识大体,而自己则骄横无理!
如今被负了的可怜人,分明是自己的母亲,如何能叫这女人装乖讨巧的在父亲面前卖可怜?
秦良玉捧起茶碗,咕咚咕咚大口将茶碗里的水全都喝了。
“还真是解渴呢,这些年来,母亲身体不好,靠洗衣挣钱,母亲采来的花花草草不是做成香囊卖了,就是送到夏大夫家抵了药钱了……这薄荷水大约是我吃过的最好的茶了!”秦良玉垂头说道。
秦钟磬一听,两眼一红,“叫你们母女受苦了!是我亏欠了你们……”
他抬手抹眼睛。
罗文秀立在一旁,目光落在那被秦良玉喝干的茶碗上,不由自主的出神。
“秦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呀!”门外有个小丫鬟忽而叫道。
秦良玉正准备继续说说她和阿娘吃的那些苦,好激起爹爹心头的愧疚之感。
可门外的丫鬟道,“世子爷寻您呢,您快些来!”
“世子……”罗文秀抖了一下。
秦良玉狐疑的看她一眼,世子要见自己,这女人紧张什么?
辞别了爹爹,秦良玉往世子院中去。
没曾想,方维仪竟也在。
方维仪瞧见她,也颇有几分意外。“世子不是说要……要看小女跳舞的么?怎么还?”
秦良玉忽而觉得腹中有些痛,她微微欠了欠身。
“方小姐的舞跳的不错,秦姑娘也别有风韵,只是不知道,两位姑娘若是一起跳,又会是怎样的风情呢?”世子爷眯眼微笑道。
方维仪和秦良玉对视了一眼,视线只接触了片刻,就立刻转开了。
“今日恰两位姑娘都在,不如比试一场?”世子笑道。
世子爷这是要让两人来一场斗舞呢。
秦良玉微微皱眉,腹中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了。
“回禀世子爷,小女身体不适,只怕不能叫世子爷满意了……”秦良玉福身说道。
方维仪眯眼看她,“秦姑娘不会是不敢了吧?”
秦良玉抿嘴没理她。
“当初为那山贼跳舞的时候,秦姑娘可是任凭脚扭伤了,都坚持上场。如今哪里不舒服?见了真正的世子爷了,秦姑娘倒是不肯坚持了?莫不是世子爷在秦姑娘眼中,还没有那山贼的分量重么?”方维仪似笑非笑的说。
“方小姐这话……”
“跳还是不跳?”方维仪眯眼,冷冷问道。
秦良玉偷偷看了世子爷的脸色,见世子爷似乎十分期待两人接下来的斗舞。恰好,她还有一事要求世子爷。
若是跳的好了,世子一高兴,说不定就答应了。
“我跳!”秦良玉忍住腹中疼痛,咬牙说道。
方维仪哼笑,她似乎看出秦良玉的不适并非装相,故意挑了一首节奏很快的曲子。
她技巧娴熟,最擅长速度很快的旋转、跳跃。
秦良玉腹痛,未必能发挥出正常的水平。
“一人一段,方小姐先来。”世子爷身边的小厮开口说道。
方维仪当仁不让,随着乐声自信起舞。
秦良玉腹中绞痛,额上甚至微微冒出冷汗,这样下去可不行……她不能在世子爷和方维仪面前出丑啊!
乐声不歇,“该秦姑娘了。”那小厮冲秦良玉抬手。
秦良玉立即踮着脚尖,旋转入场。
方维仪退到一旁。
秦良玉集中精力迫使自己沉浸到乐声当中,就像以往她每次跳舞的时候一样。
可腹中的疼痛,使得她的脚步比乐声略慢了半拍。
接下来乐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她落下的这半拍,竟一直不能追上。
幸而她自己心有乐章,并未因追不上节奏,就越跳越乱。
世子爷目光痴痴的落在她的脸上,她脸颊娇美无暇,投入在跳舞之中那专注的神态更叫人心动。
方维仪见世子爷那般痴迷的看着秦良玉,不由攥紧了手,指甲掐的她手心生疼。
她忽而眯起眼睛,也目不转睛的盯着秦良玉的脸。
那伤疤呢?她用簪子在她脸上划出的血口子呢?这才几天?伤口怎么愈合的那么好?
不不,那不是愈合的好,而是像根本没有受过伤!
完美如白玉,皎洁生光。
“方小姐。”小厮又道换人。
几个来回,秦良玉已经出了遍身的汗。
奇怪的是,汗把她的衣服打湿以后,她的肚子似乎不疼了。
那种急于去如厕的感觉也没有了。
身上轻松,便使得她最后一轮的舞姿。越发的精湛,全神贯注不再分心的她,借着急如骤雨的乐声,舞得让人目眩神迷,眼花缭乱,几乎已经超越了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铮mdash;mdash;”乐声停。
她的舞步倏而停下,宛如一朵开到极胜的花。
“精彩!”世子爷大喝一声,抚掌称赞。
方维仪却不由掩口捂鼻,“什么味儿?这么臭?”
秦良玉也嗅到了一股酸腐的味道,只是隐隐有一些,没有方维仪说的那么夸张。
“秦姑娘,你多久没沐浴过了?”方维仪朝秦良玉身上嗅了嗅,立刻扇了扇鼻子,一脸嫌弃。
秦良玉低头嗅自己,脸上略有些尴尬,“适才跳舞略出了些汗。”
世子爷哈哈大笑,“玉儿出汗。如何能臭呢?当叫做‘香汗淋漓’才对。只有我们这些老爷们儿出汗,才叫臭汗。”
世子爷如此维护秦良玉,这下方维仪尴尬了。
世子爷还扭脸去问那小厮,“爷没嗅到什么臭味儿,你可嗅到了?”
“未曾!”小厮连忙摇头,还深深嗅了一口,“只有香气,香气扑面呀!”
方维仪气得脸色都变了。
那酸腐的味道,本就不大,她和秦良玉站的近,只有她嗅得清楚。
黏腻的汗,使得衣服都黏在秦良玉的身上,她分外的不舒服。
“求世子爷容小女子告退,”秦良玉福身说道,“待小女子沐浴更衣,再来向世子爷讨赏。”
世子爷闻言又笑,“爷说要赏她了么?这话叫她一说。爷不赏也不行了!”
方维仪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轻哼,“装乖卖巧,小贱人!”
秦良玉看她一眼,只当没听见。
“二位姑娘辛苦,都去沐浴更衣,待会儿来请赏吧。”小厮说道。
方维仪值得和秦良玉一道退出了上房。
“臭气熏天,臭不可闻!”方维仪指着秦良玉的鼻子骂道。
秦良玉却盯紧了方维仪的脸,“方小姐的脸怎么了?”
方维仪一惊,抬手抹自己的脸,“你休要胡说,我的脸好好的!”
“起了红疹呢!”秦良玉惊异道。
方维仪吓了一跳,“不可能!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秦良玉呼扇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还真是有些臭汗味儿呢!”
方维仪嫌弃的避远了些,她摸着自己的脸颊,秦良玉说了之后,她也觉得脸上莫名的瘙痒起来。
她心下担忧,顾不得和秦良玉斗嘴,快步向自己院中跑去。
秦良玉回到房间,叫丫鬟烧水沐浴。
那日吃了江简来炼化的药丸,身上就是这酸酸的味道,不过比如今这气味儿浓郁的多。
今日她也没吃那药丸,怎的又有这样的味道了?
她洗了三桶水,洗去汗臭,隐隐约约的身上似乎多了些薄荷的清香。
她嗅了嗅那浴桶,浴桶里的水也有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儿。
莫不是方郡守家里的洗澡水都是加了薄荷的?
这味道倒是叫人喜欢,嗅来清爽凉甜,心旷神怡。
回到闺房之中的方维仪却乐不起来了,她揽镜自窥,“啊!”
镜中人吓得她立时将镜子扫落在了地上。
“不,这不可能!”她捂着脸惊叫。
丫鬟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进屋查看。
“别过来!”方维仪大叫。
可还是晚了一步,丫鬟惊呼一声,跌坐在地,“小姐,你的脸……”
“我要抠了你的眼珠子!”方维仪厉声说。
丫鬟吓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小姐别慌,婢子去请夫人来!”
方维仪捂着脸,呜呜的哭。
她抖着手,又从地上捡起扫落的铜镜。
镜子里的人,脸上长满了红疹,面目可憎。
“不,这不是我!不是我!”她狠狠把铜镜掼在地上,光亮的铜镜都被摔的弯曲变形。
苏氏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脸上的瘙痒,让方维仪忍不住抓挠。
“天!我的儿!”苏氏见了她的脸,险些蹲坐到地上去。
丫鬟瞟了一眼之后,就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都抓破流水了!”苏氏惊叫,上前抓住方维仪的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成这样?去,去请大夫来!”
“不!不要!”方维仪哭着叫道,“我不要让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请了大夫,会让世子爷知道的!不能让世子知道!”
“那你这样……”苏氏又急又心疼,“对了,我娘家陪嫁那老嬷嬷,她会医术,只是年纪大了,快去请她来!”
老嬷嬷被搀来,年纪果然大了,头发都花白了,不过目光还算矍铄。
“皮肤有红疹,溃烂流脓……这……”老嬷嬷又把了脉,神情一紧,“这像是会传染的大风病!”
苏氏赫然变了脸色,蹭的从床边起来,蹬蹬远离好几步。
“阿娘……我不是大风病!”方维仪吓得哭出来,“我知道了!是那药!”
苏氏胆战心惊的靠近床边。
方维仪满面不甘的将她用药害秦良玉的事儿,同母亲说了。“那药是我让刘进从外头买来的,说是服用下去,一个时辰之内就可见效。我给了罗文秀了……怎么会发在我身上?”
“我叫人去寻罗文秀打听,既是毒,不是大风病,你得听阿娘的话!”苏氏眯眼看着方维仪,“让刘进把开药的大夫请进来,给你看诊医治!这些天,就说你要诵经礼佛,避开世子爷!”
“那岂不是要任凭那小贱人在世子爷面前卖弄了?!”方维仪猛捶床榻,“她害我至此,我不会放过她,不会让她好过的!”
“你听阿娘的!”苏氏缓缓说道,“先治好你的毒,再慢慢收拾她!”
方维仪满面恨意。
……
秦良玉沐浴更衣,又去寻世子爷。
她以为自己沐浴用了太长时间,方维仪定然早就来了。
她来了才听说。方维仪不过来了,她去诵经为世子爷祈福了。
秦良玉愕然愣了一会儿,猜不透方维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不过来正好,她就可以求世子爷了。
“听闻民女家的邻居,还被郡守大人关押在大牢里,如今民女已经投案自首,还望世子爷宽宏大量,高抬贵手,在郡守大人面前美言,放了民女那邻居。”秦良玉福身说道。
世子爷看了她一眼,“邻人?”
“叫魏虎的少年。”秦良玉低声道。
世子爷皱眉回忆,小厮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世子爷倏尔一笑,“魏虎,自称是你的未婚夫的那小子?”
秦良玉应了一声。
“你们当真有婚约?”
“是。”秦良玉承认。
世子爷轻哼,“可她母亲说,并无此事呀?”
“时间久了,也许细婶儿忘记了。”秦良玉解释。
“既然时间久了。索性大家都忘了也好。”世子爷抿唇笑了笑,“让人提了那魏虎来!”
秦良玉眼皮猛地一跳。
世子爷一声令下,胖虎很快就被提了过来。
“玉儿!”他这几天被关在牢里,吃不好睡不好的,人竟都瘦了几分。
但见到秦良玉的瞬间,他眼中立时迸发出光亮来,眸中的神色让他整个人仿佛都鲜活了。先前那被羁押的沉郁之气也一扫而光。
“胖虎哥,你受苦了。”秦良玉心有愧疚的对他福身。
胖虎看着多日不见的秦良玉,眼中不免有惊艳之色。
纵然从小一起长大,再漂亮的脸,看了这么多年,也该看腻了。
可玉儿的脸,却从没叫他看腻过,且她不是又被抓走了?他还担心她会受磋磨,没曾想,她倒如出水芙蓉,经过净水洗练一般。反变得更美了。
“玉儿没受苦就好!”胖虎呵呵笑道。
“哼,青梅竹马儿女情长啊?”世子爷冷笑一声。
侍从立时将胖虎按跪在地上。
胖虎昂着头,颇有一股子倔劲儿。
“牢里的日子,可还好过?你娘怕是担心死了,今日玉儿求情,吾给你个机会,你不再提当初婚约之事,吾就放你回家。”世子哼笑说道。
胖虎一惊,“那不可能!玉儿是我妻,我怎能丢弃她?!”
“哈!”世子爷笑了一声,“不是你丢弃她,是你配不上她。爷看上她了,将来必是要带她去鹿邑的,劝你尽早死了心,莫再纠缠,也免受皮肉之苦。”
世子爷话音落地,立时有人抬上来杖责刑具。
看着那冷意森森的刑具。秦良玉心头揪紧。
胖虎皱眉看了眼那刑具,仍旧将脊背挺的直直的,下巴抬的高高的,“玉儿是我妻,便是世子爷有权有势,我也不会将自己的妻让给世子爷为妾!那才是辱没了她!”
秦良玉轻轻咬住下唇,眼眶微微发酸。
“好样的。”世子爷抬了抬下巴。
胖虎立时被侍从压在行刑的长椅上。
“世子爷,求您……”秦良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胖虎打断。
“别求他!玉儿,你若还承认我们当年的婚约,你若还记得我们一起长大的感情,别为我求他!”胖虎瞪眼说道。
砰mdash;mdash;
板子重重的打在他身上,他紧咬牙关,生生忍住差点溢出唇齿的痛吟。
一板板打在胖虎身上,那皮肉闷痛的响声,让秦良玉的心恍若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攥住,紧的仿佛要透不过气来。
胖虎却一声不吭。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滚落,他后背大腿上的衣服都被血濡湿了。
秦良玉紧咬住下唇,才堪堪忍住要求请的话,可泪水却一遍遍模糊了她的视线。
“世子爷,人晕过去了!”行刑之人忽然说道。
“胖虎哥!”秦良玉欲要上前,却被世子一把拉住,按在怀里。
秦良玉低头猛地在他手上,一口咬下去。
“哎哟mdash;mdash;”世子惊呼。
世子的随从上前,欲要扯开秦良玉。
“滚!”世子骂道。
随从退开,紧张的看着世子爷。
世子爷却只是抬手看了看那一排牙印,“我自幼习武,皮糙肉厚,别咯坏了玉儿的牙。”
秦良玉被他反剪住双手,禁锢在怀里,挣脱不得。
“泼醒。”世子吩咐。
哗啦一盆子冷水,兜头泼下,胖虎唔了一声。渐渐醒来。
“愣是疼晕了都没吭一声,是条汉子。”世子爷笑眯眯说道,“吾再问你一边,解除婚约,你可愿意?”
“除非我死!”胖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世子爷轻叹,“可惜了……杖毙。”
秦良玉面色大变,“不,世子爷,不要……我跟您走,我跟您去鹿邑,我为您跳舞……”
世子爷一只手反剪着她的双臂,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连落泪都这么美,叫人忍不住的心疼。”
他微微低头,似要当着胖虎的面亲吻她。
“你放开她mdash;mdash;”胖虎被人按在长椅上嘶吼。
秦良玉浑身僵硬,如一只炸了毛的猫。
可是在他手里。炸了毛的猫,并没有什么伤害力。
“我不喜欢勉强女人,特别是你这么美好的姑娘。”世子直起身,冷冷看着胖虎,“不过对你就不一样了,动手。”
行杖再次重重落下。
秦良玉不由闭眼。
“慢mdash;mdash;”一声高呼。
咣,行杖打偏了,砸在长椅上。
秦良玉听得这熟悉的声音,连忙睁开眼,“阿娘?”
秦夫人被丫鬟搀扶着,快步而来,她手中握着半只玉佩,行到世子爷面前。
她屈膝行礼。
“秦夫人不必客气。”世子爷看她的目光十分温润,透着几分亲近。
秦夫人双手将那半只玉佩递上前,“当年这一只玉佩,被切分为二,我家和魏家各拿一半。婚约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只消叫魏虎的母亲来,拿出另一半玉佩,这婚约就算罢了。”
“婶子,不……不要这样……”胖虎趴在长椅上,眼圈发红,苦声哀求。
秦夫人没看他,默默伸手,把秦良玉从世子爷的怀里给拽了出来,揽在自己怀中,她慈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虎子,当年定下婚约,乃是因为你爹对我家有恩。如今上天又给了更好的恩典,你若是为玉儿好,就不要挡着她的福分。”
胖虎咬住唇,眼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恍惚要被击碎了。
世子爷接过秦夫人手中的玉佩,捏在指间把玩,“原来这样就可以,我无父无母的,倒把这些给忘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冷,和先前那嬉笑轻佻的纨绔模样很是不同。
秦良玉眯眼细看他时,他又浑不在意的笑了起来,“去,带魏虎的亲长来。”
魏虎的父亲腿不好,来的是他娘。
细婶儿见到魏虎被打的那惨样,哇的就哭了。
“没事,阿娘,不疼。”魏虎哑着嗓子说,“你可千万别把玉佩拿出来!”
“没事?什么叫有事?被她害死了才叫有事吗?如今人家高攀不起了,你还缠着人做什么?非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才够吗?”细婶骂道。
她伸手往自己怀里摸。
魏虎见了伸手就拦。
细婶忙向后退了一步,魏虎不防备,咣当从长椅上摔了下来。
“我儿!”细婶儿心疼不已。
“给我,阿娘!玉佩给我!”
细婶儿见他摔得那样惨,背上大腿上,全是被打出的血迹,却还只惦记着玉佩,立时就恼了,狠心没去扶他,豁然掏出玉佩交给世子爷的小厮。
“玉佩一弃,当年的约定便做不得数!”细婶儿说道。
秦夫人缓缓点了点头,“从此嫁娶,各不相干。”
世子爷微微一笑,手上不知怎的使劲儿,那清透漂亮的玉佩,却“咔mdash;mdash;”地一声,瞬间在他手上碎成了渣。
一直咬着牙忍疼的胖虎,却在这时候落下泪来。
他猛地底下头去,肩膀一颤颤的,让人心疼。
秦良玉看着他。眼泪不停的滑出眼眶,嘴唇嚅嚅,却说不出话来。
秦夫人拽住她的手,强行将她拖走。
回到母亲的房里,秦良玉看到那只江简来给的药膏瓶子。
“阿娘,这药先给我……”
“这药果然神奇!”秦夫人反握住秦良玉的手,语气有些急切。
秦良玉见母亲去掀脸上的白纱,不由愕然。
母亲从没有主动掀起白纱,叫人看过她的脸。
“你看!看到没有,疤痕变浅了!”秦夫人甚是激动。
可在秦良玉看来,母亲的脸还是那个样子,布满疤痕,骇然可怖。只是她今天似乎力气足了些,苍白的脸颊上多了几分红润。
“看不出来么?疤痕减退了呀!”秦夫人对着铜镜,尾音都略带颤抖。
原以为母亲不在意她脸上的疤痕,原来并不是,母亲只是隐藏的很好罢了。
没有哪个女人会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脸呢。
秦良玉不由微微蹙眉。如今她再向母亲要这药膏,母亲必然不会给她了吧?
“母亲,这药膏,先给我挖走一些吧?庄主他说,他会调新的来。”秦良玉在母亲耳边低声说道。
“你那里受伤了?要这药膏做什么?”秦夫人颇有几分严厉的看着她。
秦良玉在母亲的注视下,微微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指,没做声。
“你要给魏虎送去?”秦夫人问道。
秦良玉仍旧默不作声。
秦夫人眯了眯眼,“你怎么这么糊涂?如今我们都在世子爷手上,魏虎想娶你,还有可能么?你给他送药,不是救他,不是帮他!藕断丝连只能害了他!你若是真心为他考虑,就得硬下心肠,让他忘了你!”
秦良玉猛地抬起头来,“阿娘……”
“阿娘说的不对?还是说,你当真对他动了心思?”秦夫人凝视着自己的女儿。
动了心思?秦良玉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来。修长,出尘,宛若谪仙……
“忘了他吧,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秦夫人缓缓说道。
“什么?”秦良玉猛然抬头。
“若我的脸能好,你该去鹿邑看看。”秦夫人握住秦良玉的手。
秦良玉骤然发现母亲的手心很凉,指尖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她目光深处潜藏了什么东西,让人看不透。
鹿邑是陈国的国都,是大陈最繁华富庶之地。
也是她,从来没想过的地方。
可是看母亲的神色,似乎对那个地方很熟悉似的。
“那爹呢,也会和我们一起去吗?”秦良玉问道。
秦夫人放开她的手,神色有几分清冷,“他去不去,自然要看他自己的意思,他有腿有脚,谁还能绑了他去?”
秦良玉心里酸酸的。她怎么也没料到,一家人的重逢,期盼了六年的团聚,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分明困顿疲累,可就是睡不着。
忽的,像是有一阵冷风刮过脸颊。
她揉揉眼,记得关窗了呀。
坐起身,她才发现,暗沉沉的屋里,多了个身影。
“庄主。”
江简来提步向床边走来,“你在哭?”
秦良玉的嗓子微微有些暗哑,她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现在没哭。”
“什么时候哭过了?”
江简来在床边坐下,他身上独有的那股松木香气,一下子就叫人的心沉静下来。
“庄主。能不能请您帮我一个忙?”秦良玉低声说,“胖虎的爹是个猎户,当年为救我爹,摔断了腿,再也不能上山打猎。以前他家中也算小富,后来他爹只能打个野兔山鸡,还是运气极好的时候。他家里从那就穷了下来。
那时候,我爹是郡守府的乐师,家里还有些钱财,我爹常常接济他们家,并主动要两家结亲。我们两家的关系也处的挺好……后来,我爹出了事……
算了,不说那些了。现在婚约没了,可我爹欠胖虎爹的情谊,欠他那条腿,总叫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想用自己赔他爹的那条腿?”黑暗中,江简来挑了挑眉梢。
秦良玉一噎,“腿我是赔不了的,如今我更是做不了自己的主。所以想求庄主赐些伤药给胖虎哥,到底是我害得他。”
江简来在暗沉沉的屋子里轻笑了一声,“你做不得自己的主,只要记得我能做你的主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