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愣了一愣。
江简来伸手来抱她,她吓得往被窝里躲,“你做什么?”
他动作快,还是一把摸到了她里头贴身穿的亵衣。
秦良玉大窘,“登徒子!”
夜色遮住江简来脸上的红晕,他轻咳一声,“穿衣服起来。”
“做……做什么?”秦良玉搂紧了被子。
“你心下难安的都哭鼻子了,我自然要寻个让你安心的法子。”江简来缓声说道。
“你……你别偷看。”秦良玉摸索着去拿自己的衣服。
“这么黑,我能看见什么?”江简来忍不住嘴角上翘,她的身材还真好。
待她穿好了衣服,正要系上腰间玉带之时,他忽而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带子,双手环过她的纤腰。
她整个人都被他拢在怀里了,扑面而来的尽是让人迷恋的松木香气。
他低头为她系好腰带,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秦良玉脸上发烫,抬手摸了摸那结,“你当真看不见吗?”
江简来伸手搂紧她在怀,抱着她纵身跃出窗外。
月色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纱,他俊美的面庞,美得一塌糊涂。
江简来抱着她,在屋脊树梢上腾跃,动作敏捷轻巧,宛若飞龙。
虽不是第一次了,秦良玉还是有些胆战心惊,她不由自主的揽住他的脖子。
这亲昵的动作。叫江简来一阵心神荡漾。
他微微低头,在她颈间轻嗅,“薄荷香?”
“唔……今日跳舞,出了好些汗,酸酸的,洗过之后,身上就有了薄荷香。”秦良玉怕吃了风,便勾着脑袋在他耳边说。
她的气息暖暖的,柔柔的,呵在他的耳根处,让他痒痒的,一直痒进了心里头。
他真想停下来,哪儿也不去了,就地和她洞房。
她的气息明显影响了他缜密的思路,两人在秦良玉原来那个家的小院儿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像是刚想明白,“身上又有酸味?先前可有腹痛之症?”
“你怎么知道?”秦良玉一愣。
“你被人暗算了,吃了有毒之物。”
“什么?”
“不过我淬炼的那枚药丸,有避毒驱毒之效,已经将你体内的毒排出去了。”江简来抬手摸了摸她细滑的脸,“你在郡守府,真是水深火热呢。”
秦良玉低头,嗅了嗅自己袖口的薄荷香,若有所思。
如今真正水深火热的另有他人。
江简来揽着秦良玉的纤腰,越过院墙,轻盈的落入魏虎家的院落,尚未靠近屋门,便听到里头传来抱怨声。
“你瞧瞧这都伤成什么样了,你还惦记着那小妖精!我都说了,她长成那般模样,是要作妖的,你降不住!偏不听!”细婶儿低低的抱怨着。
“阿娘!您再一口一个小妖精,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你还翻了天呢!”细婶一声怒喝,“好好趴着,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细婶一开门,猛地瞧见院子里站着两个人,吓得倒退一步,被门槛绊了,险些坐在地上。
“你、你们……”
“细婶儿,是我。”秦良玉低声道。
“你这小……”细婶儿看了看器宇不凡的江简来,咽下那难听的话,“今日当着世子爷的面,婚约已毁,各自再不相干,你还来干什么?还嫌害我家不够?”
“是玉儿?”胖虎在屋里叫道。
秦良玉没作声。
“魏父何在?”江简来语气冷飕飕的问道。
细婶儿惊得面色发白,“你,你们想干什么?找我家男人做什么?”
秦良玉指了指东厢。
江简来握着她的手,提步向东厢走去。
“魏虎家里倒比你家的院子大得多呢?”江简来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细婶儿脸上讪讪的,拽着衣服跟了上来。
秦良玉没说话,她没解释这院子以前大半都是她家的,后来爹爹走了,就被细婶儿重修了院墙占了过去。
魏虎的父亲魏东来已经歇下了,不过他没睡着,儿子受了伤,他心里也不好受。
屋里一进人,他豁然坐了起来。
细婶儿端着灯跟了进来,不知是不是江简来身上的气势让她害怕,她把屋里所有的灯烛都点亮了。
江简来盯着魏东来的腿。
魏东来惊疑不定的看了看他和秦良玉,又看向细婶儿。
细婶儿摇了摇头,躲到床边,抱着他的胳膊。
“玉儿,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魏东来看着秦良玉问道。
他为人忠厚,又对秦家有恩,秦良玉很敬重他。
“魏叔叔。别紧张,庄主是来医治你的腿的。”
“这腿是为了救你爹才摔断的,你不知道吗?断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来医治?你哄孩子呢?”细婶儿面色涨红,狠狠盯着秦良玉。
江简来走上前去,抬手按在魏东来的腿上,一寸寸摸着他的骨头。
魏东来面色僵硬的看着他。
细婶儿看上去,似乎想推开江简来,可她又十分惧怕他,并不敢靠近。
忽听“喀嚓mdash;mdash;”
江简来按在腿骨上的手忽然发力。
魏东来“嗷mdash;mdash;”的惨叫一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把骨头都给弄断了。
江简来并没有就此停手,喀嚓喀嚓的声音仍然从他手底下发出来。
魏东来已经疼的喊不出来了,他头上暴汗,如泼洒上的水一般,直往下淌。
细婶儿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坏了,站在一旁,呜呜的哭。
江简来抚了抚手掌,站直了身子,“行了,你不欠他们家了。”
秦良玉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好了?魏叔叔的腿好了?”
江简来抬头抚了抚她细滑的面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秦良玉和细婶儿都看着魏东来。
魏东来抹了把额上的汗,蜷腿又伸腿试了试,他脸上有讶然之色。
“下来,走走试试?”细婶儿低声说道。
他扶着床,缓缓起身,小心翼翼的朝前迈了一步。
他立时惊愕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几人。
细婶儿脸上也只剩下震惊之色。
他又迈了一步,竟没有丝毫的别扭僵硬之感。
他捂着自己脸,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细婶儿很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她眼冒泪花。
“放心了?可以走了?”江简来勾起秦良玉的下巴,看着她的眼,“告诉我,心里还有亏欠吗?”
秦良玉抿了抿唇,“没……没有了。”
江简来轻笑一声,握住她的手向外走。
魏东来拽着细婶,噗通跪了下来,“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医治!”
“仙人?”江简来脸上尽是冷漠笑意,“要谢,也该谢我家玉儿。”
“多谢玉儿姑娘,多谢!”魏东来拉着细婶砰砰的磕头。
秦良玉和江简来走出门外,却迎面瞧见扶着门框,满目焦灼的魏虎。
身上的伤让他几乎站立不住,微胖的身形摇摇晃晃。
江简来抬手扔了一瓶药膏在他跟前,“抹在伤处,不日便可愈合。”
他带着秦良玉要走。
“玉儿!”胖虎咬牙喊了一声,“我知道现在的自己配不上你,等我好了,我会去从军!我要建功立业!总有一天,我会有能力保护你,让任何人都不能当着我的面欺负你!”
秦良玉眼眶微湿。
“不劳费心。玉儿有我。”江简来轻哼,抱紧她的纤腰,踏地而起,掠出那一方院落。
夜风微冷,他的怀抱里却很温暖。
秦良玉被他拥在怀里,即便他飞掠的速度很快,她的姿势依旧舒服。
“山庄的人已经赶到了,我在济阳郡边郊买了田庄,去看看?”江简来在她耳边说道。
秦良玉心头一跳,“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明日精神不济,阿娘会担心的。”
江简来并不纠缠。她说要回去,他当真送了她回郡守府。
他轻盈的推开窗,两人落进窗内之时,他突然捂住了秦良玉的口鼻。
秦良玉吓了一跳。
他却在她耳边低声道,“屋里有人。”
秦良玉骇然瞪眼,可是光线太暗,她什么也看不到。
两个人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她的脊背紧贴着他的前胸,隔着衣料,他胸膛上的温度熨烫着她的脊背。
她浑身绷得紧紧的,一动不敢动。
这大半夜的,什么人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在她房里做什么?
这人是否已经发现她半夜莫名其妙的离开?
啪嗒mdash;mdash;
黑暗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秦良玉心头也是猛的一跳。
江简来抱着她。无声无息的靠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
隐隐约约的,她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应该是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正在屋里的梳妆台上翻找着什么。
“你是谁?”秦良玉忽然问道。
那女孩子吓得猛地一抖,险些惊叫出声,不过是被她自己的手给捂了回去。
她惊慌的转过身来,瞧见两道身影,“你……你是谁?”
秦良玉轻哼,“大半夜的你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还问我是谁?”
“秦玉儿?你适才不在房中,去哪儿了?”那女孩子强做镇定,反问她道,待看清另一道身影是个男子,她气势更强了。“三更半夜,勾搭男人跳窗回来,秦姑娘好大的胆子!”
秦良玉回头看了江简来一眼,怎么刚才她推了他一把,他却没躲起来呢?
“头一回瞧见做贼做的这般理直气壮的!”秦良玉轻哼,“你这是贼喊捉贼!”
那姑娘静默片刻,忽而一把推开秦良玉,转身向门口冲去。
她错估了江简来的反应力。
即便在一室漆黑之中,江简来也来得及扶住秦良玉,并反手扣住那姑娘的脉门,一把将她按在地上,抬手掐住她的喉骨。
“别……别杀她!”秦良玉慌忙说道,“问问她是干什么的?”
江简来的手指在那姑娘的喉骨上轻轻摩挲。
那姑娘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说。”江简来声音低沉冰冷。
“我是郡守府的丫鬟。若是敢杀了我,你们也没办法交代!”那姑娘声音沙哑,嘴巴却很硬。
江简来轻笑,一指戳在她肩窝处。
那姑娘疼的浑身都战栗起来,江简来却抚着她的喉咙,使她不能喊叫出声。
“杀你轻而易举,至于交代?更不是问题,随便找个枯井将你投尸进去,只怕你的尸体都腐烂生虫了还没人发现呢。”江简来语气轻松。
那姑娘战栗不止。
“想好了么?”江简来问道。
那姑娘似是绝望般点点头,江简来又在她身上几处大穴上猛地一戳。
剧烈的抽痛停下,她浑身的冷汗如刚从水里爬出来一般。
她喘了口气,猛地攒满力气想要大叫。
即便她被当贼抓起来,至少她是郡守府的丫鬟,丢不了性命。
可是勾引外男,半夜与男人在房中私会,这秦玉儿就死定了!
她张大了嘴,驶出了全身力气,只听得自己嗓中咕哝如小猫呜咽般的声响。
以及那男人低低的嗤笑。
“别白费力气了。”江简来轻笑。
她会儿才是真的怕了,她完全看不出这男人使了什么手段,可一切的事情,似乎尽都在他掌控之中。
“如果她老实交代,不杀她行么?只要她保证不说出今晚的事,就绕她一命?”秦良玉半蹲半跪在江简来的身边。
“嗯。”江简来淡漠的哼了一声。
被按在地上那姑娘连连点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能说话,只是声音极小。
“是方大小姐叫我来的,她说姑娘脸上的伤好的快,且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必是手中有什么稀罕的药,叫我来盗取。”
“她要那药做什么?”秦良玉奇道。
那丫鬟支支吾吾。
江简来的手指又在她喉间动了动,她疼的泪眼朦胧,“大小姐脸上出了疹子,溃烂流水,她害怕留下疤痕来。”
秦良玉哦了一声,难怪后来方维仪没去世子爷面前。
“你当真不会将今晚的事说出去?”秦良玉问道。
那姑娘连连点头,“绝不,绝不说出去!”
秦良玉拍拍手站起来,“行了,放了她吧。”
江简来微微一笑,“她既是方家小姐的丫鬟,那我把她送回去。”
“不……不用……”那姑娘怕极了。
“不然万一遇见人,大半夜的,你也不好解释。”江简来轻笑。
秦良玉点点头,“还是庄主考虑的周到,劳烦庄主了。”
江简来笑容越发璀璨,“不劳烦。”
他提着那姑娘的衣服后领,就把人给提了起来。
他似乎不怎么喜欢走门,提溜着人,再次跃窗而出。
秦良玉追到窗边,只见一道黑影,一闪上了房顶。
她想追问一句,他当真会把人送回去的吧?
但他走的太快,她来不及问。
想想他这人向来是说到做到。应该不会中途变卦。
那姑娘胆战心惊的给江简来指着方向。
他真带着她回了方维仪的院子。
方维仪的院子不小,院子外头正对着一处池塘,院子后头是一座假山,这里风水是极好的。
“就是这儿了。”那丫鬟说道。
江简来带着她在上房的屋顶上停了下来。
丫鬟送了半口气,“多谢……多谢大侠不杀之恩,婢子定守口如瓶……”
“可我不信你会守口如瓶,怎么办?”江简来微笑。
月光落满他的脸颊,如花树落雪,容光逼人。
唯有那一双寒光潋滟的明眸之中,尽都是肃杀凉薄。
丫鬟抖了一抖,“婢子,不,不……你是假世子?!”
“猜对了。”江简来笑容绽开。双手猛地将那丫鬟向地上掼去。
那丫鬟轱辘轱辘从房顶滚落,重重的砸在正房门前的地上。
这一下摔得极重,除了坠落的力道,还有他加注在她身上的力气。
咚mdash;mdash;
一声巨响,正房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院中似乎被激起一片尘土,扑簌落下。
上房的门吱呀一声拉开,一个小丫鬟探出头来,“什么声音……啊mdash;mdash;”
她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方维仪怒斥,“半夜三更,鬼叫什么?”
丫鬟却已经吓得软倒在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
方维仪只好亲自起身,往门口去。瞧见丫鬟吓软的样子,她恼怒的踢了丫鬟一脚。
她伸手将门拉开更大。
尘埃落定的院中,脸朝下趴着一个人,只是那人已经摔的血肉模糊,长长的黑发里涌出红白相间的浓稠之物,像是血和着脑浆一并流出了……
方维仪扶着门框,难以抑制的呕吐起来。
“去……快去叫阿娘……”方维仪一面吐,一面艰难的说道。
丫鬟身子发软,几乎是爬出门的。
看着正房门口的小姐妹,她吓得魂不附体,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的出了院落。
苏氏叫人提着灯笼来的时候,那丫鬟的尸体,还是那副骇人的样子。趴在院中。
院里的丫鬟仆妇都被惊了起来,但没人敢上前的。
“我儿?”苏氏进门,却没瞧见方维仪。
“阿娘!”方维仪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从床帐最里头传来。
苏氏走上前来,见她蜷曲在床角,抱着被子,将自己埋的只剩两只眼睛在外头。
苏氏在床边坐了下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丫鬟爬上房顶做什么?”
方维仪目露惊恐,抖如筛糠。
“说话呀!瞧你吓得这样子?”苏氏微微板了脸。
方维仪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庆儿会些功夫,我叫她去那小贱人的房里探探……她去了大半个时辰,就……就出事了……”
方维仪说完,便把头埋在被子里。呜呜的哭起来。
苏氏微微变了脸色,“那秦玉儿不像是会功夫的,她竟如此厉害?”
方维仪抖的说不出话来,她屋子里能点的灯,能点的蜡烛全都点上了,可她还是害怕,她一闭上眼,就看见庆儿摔的血肉模糊的尸首。
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扑面而来的都是一股让人发寒的血腥味儿。
“阿娘,我能去跟你住么?我怕……”
“怕什么!她若有这本事,当初也不会落在刘进的手里!定是她勾结那山贼在暗中帮她!”苏氏眯了眯眼睛,“我去寻你爹,拿了那山贼。秦玉儿还不是俎上鱼肉?”
眼见苏氏起身要走,方维仪撒开被子,猛扑上去抱住她的胳膊,“阿娘,我不想住在这个院子里了,庆儿还在外头!我怕!”
苏氏皱眉,“你的脸还没好,住在我院中,人来人往的,若是看见怎么办?若是传进世子爷的耳朵里,又该如何是好?”
方维仪抱着她的胳膊,哭得无助又绝望。
苏氏终是不忍心,“罢了。让你住在这儿,你定精神紧张,去佛堂吧,我叫人把佛堂给你收拾出来,不是说给世子爷祈福么?住在佛堂,更显诚心。”
“可是佛堂简陋……”方维仪咕哝了一声。
“你到底住自己的院子,还是去佛堂?”苏氏沉下脸问。
突然这么惨死个丫鬟,她心里也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女儿非但不能分担,反而挑三拣四,让她有些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是不是太纵着女儿了?
“那我还是去佛堂吧,但是得把我的罗汉床抬过去。我的香粉帐,还有我的梳妆台,我的美人榻……”
“你什么都不能带,”苏氏狠下心来,觉得是时候让这个女儿懂事了,“你是去礼佛的,不是去享受的。除了一床被褥……罢了,被褥我让嬷嬷给你准备,你只能带两个丫鬟去。”
方维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氏。
这是她的阿娘么?那个宠她爱她呵护她的阿娘?
她房里的丫鬟惨死了,阿娘不安慰她,不搂着哄她,竟还要她去佛堂吃苦?
“你还去佛堂吗?”苏氏垂眸问道。
“去!”方维仪连忙点头。起码在佛前,她就不用这么害怕了吧?
苏氏在方维仪院中,叫人清理了庆儿的尸首,院子里的地用水冲刷了七八遍。
可青石板的地面上,似乎隐隐约约的还是能看到血迹。
第二天一早,她就让陪嫁的仆妇去请僧人来家里再做一场法式,超度庆儿惨死的亡魂。
她自己没去请僧人,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
“老爷。”苏氏听闻方郡守离开姨娘的院儿,去了书房,便往书房来了。
“昨晚仪儿院里,摔死了一个丫鬟。”苏氏低声说道。
方郡守脸上很是不悦,“大清早的就说这个,晦气!”
“不像是意外,却没留下蛛丝马迹,您说,会不会是那山贼所为?”苏氏忧心忡忡。
方郡守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无缘无故,摔死我家一个丫鬟做什么?”
“那丫鬟去了秦姑娘房里……”
苏氏的话没说完,就被方郡守劈头盖脸给骂了一顿。
“你们是瞎吗?看不出来世子爷对她的看重?还去招惹她,不害死一家,你们娘俩就不能甘心吗?”方郡守的指头尖都戳在了苏氏的鼻头儿上。
“不是说世子爷已经向朝廷请派兵马?早日剿灭了那山贼,才能永绝后患。”苏氏恨恨说道。
“老爷,有鹿邑八百里加急送到!”小吏在书房外禀。
苏氏神情一震。
方郡守连忙提步出门,“是给世子爷的,还是给我的?”
“说是要世子爷和大人一同领命。”
方郡守匆匆往世子爷院中去,信已经到了世子爷手上。
“吾正等着和方大人一起看信呢!”世子爷微微一笑,将信封撕开。
刺啦刺啦的声音,让方郡守的眼皮直跳。
也不知朝廷会从柘城调几万兵马来济阳郡?
世子爷先看了信,他脸上原本带着笑,看着看着,那笑意便阴沉了下去。
“哼!”
他一巴掌把信狠狠拍在了桌案上。
方郡守被震得一愣,“圣上如何指示?”
“哈,区区一个小山寨,有何可怕?五千兵马?五千足矣!”世子爷怒道。
方郡守愕然抬头,目光忍不住往世子爷巴掌下头的那封书信上看去。
五千兵马?还足矣?
前朝皇帝亲临,带几十万兵马,不说全军覆没,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就连皇帝也驾崩在五灵山下。
这英王世子真是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圣上只调派五千兵马让剿灭逍遥寨?”方郡守心下狐疑。
世子爷轻蔑一笑,抬手将那信给撕了。“是啊,柘城的兵马,今夜就能到,明日吾亲自率兵!”
“世子!世子不可!”方郡守伸手阻拦,那信是给他们两个人的,他还没看呢!
可他拦不住世子爷,眨眼间,那信就变成了碎片。
“走,方大人,为庆祝明日吾将要剿灭山贼,立下大功!我们去梨园吃酒庆祝!”世子爷揽住方郡守的脖子。
方郡守脸面黑沉,“世子爷好走,下官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不敢扰了世子爷的雅兴!”
世子爷笑呵呵的离开。
方郡守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把信捡出来拼好。”
幸而那信是被扔进了痰盂,而不是投进香炉!
夜里,柘城来的五千兵马果然抵达济阳郡外。
他们在城外安营扎寨。
世子一早就去了营地,还带了不少好酒好肉,要犒劳柘城来的兵马,好叫他们攒足力气,只待天明和他一起攻打逍遥寨。
“世子竟骗我!”方郡守借着灯烛,看着那拼的七零八落的书信,怒的额上青筋都崩了出来。
“老爷息怒,世子如何骗您了?”苏氏连忙上前。
方郡守指着那被撕毁又在痰盂里泡了水的信,怒的喘息不已,“瞧瞧。纵然许多字已看不清,可这明晃晃的‘招降’,‘劝和’,‘请入鹿邑’还能看出来呢!世子是当我瞎吗?”
苏氏不由皱紧眉头,“圣上不欲剿灭逍遥寨?”
“我就说不可能,圣上怎么可能派五千兵马来剿灭他?我得去找世子!”
“世子要去,老爷就让他去,是他抗旨不尊,老爷何必趟这趟浑水?”苏氏拽住方郡守的袖子劝。
“妇人之见!”方郡守怒甩开她的手,“这信是给我二人的,世子抗旨,我脱得清干系吗?折损了柘城来的兵马,我没有责任吗?世子万一出了事。他是在济阳郡出事的!圣上不会拿我出气吗?”
一通喝骂,方郡守的脸都气红了。
他叫人备车,又叫人拿了他的令牌开城门,他要出城去见世子!
榻上马车前,方郡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
“好一轮圆月!又到十五了吧?世子爷来济阳郡也快一个月了呢……”
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也不知何时能送走世子爷呢?
月盈之夜。
城郊连云田庄里气氛紧张。
几个年长的堂主都围在冯捷的身边,“二当家,今晚可是月盈之夜,庄主他……”
“瑶姬姑娘不在,如今也不是在山庄里,庄主若是发起狂来……”
“闭嘴!”冯捷皱眉怒喝一声。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
分明住了许多人的田庄,此时却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在屋外闲晃。
甚至连守夜的人,都一个不见。
只有静谧的月光在田庄里静静的徜徉。
江简来正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盘腿坐在玉篾席上。
他修长干净的手正垂在膝头,像是在调息打坐。
可若是离得近了,就能听见,他此时的气息十分的急促,节奏很乱。
他额上有汗珠溢出,似有一股力道在他体内蠢蠢欲动,他极力的压制着那股力道。他在和自己较量着。
“我不信,我控制不住……即便不在山庄,我也能……”
他嘴唇微动,声音断断续续。
忽而像是有一阵风刮来,他的头发衣袂都被风吹起。
尽管屋内门窗紧闭。
风驻,他猛然睁开了眼。
他的眼眸却不是平日里那陈墨般的颜色,是红色的,像血红的牡丹开的极胜,绽放在他的眼底。
他脸上清冷如此时天上皎白的圆月。
咣的一声。
他并未抬手,门却已被震开。
田庄里安静,唯有门声回响。
冯捷等人吹熄了灯,屏气凝声,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忽而有人邦邦拍门。
一屋子人被吓了一跳,这声音会不会触怒庄主,引来庄主?
“是我!”门外传来竹青的声音。
冯捷连忙拉开门,“庄主找到克制之法了?”
竹青摇了摇头,“庄主往城外去了。”
冯捷等人眉头略松,可眼底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失望。
江简来眯着一双血红的眼眸,寒着脸离开田庄,体内一股杀人的欲望像是熊熊烈火一般烧着。
他克制不住,他要嗅到鲜血的味道!
他要用血浇灭身体里那灼烫的火!
他在树梢间飞掠,忽而有一处亮着灯火的营地吸引了他。
那里有杀气,有兵器的肃杀之气,有流人血的刀刃在叫嚣……
就是那里!
江简来冲着营地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