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上写着“祝你好运!狠狠打击敌人!”在蛋糕侧面的香草糖霜上,有人用歪歪扭扭的蓝色字体加上了一行,“愿早日归来,”但是,“早日”两个字挤在了一起,看上去更像“儿子”或者“愿儿子归来”。
爱迪的母亲已经把他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洗好烫平,用衣架挂在他寝室壁橱的门把上,他的一双皮鞋摆在下面。
爱迪正在厨房里,跟他的小表弟们闹着玩,他把手背在身后,让他的表弟们用拳头打他的肚子。一个表弟用手指了指窗外的“巴黎式旋转木马”,这会儿它正为了迎接晚上的客人给照得通亮。
“马!”表弟兴奋地叫道。
前门打开了,爱迪听到了那个即使现在还会让他心跳的声音。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不该带到战场上去的一种软弱。
“你好,爱迪,”玛格丽特说。
她站在那里,在厨房的门口,样子美丽极了,爱迪的心中又滋生出那种熟悉的痒痒的感觉。她把头发上的一点雨水拂掉,轻轻一笑。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我给你带来了点东西。为你的生日,嗯……也为你的远行。”
她又笑了一下。爱迪好想拥抱她,他觉得自己快爆炸了。他不在意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只想记住她伸出手把它交给他的这一刻。跟玛格丽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想让时间停止。
“好极啦,”他说。
她笑了。“你还没打开呢。”
“听着。”他凑近一步。“你……”
“爱迪!”有人从另一个房间里大喊道。“过来吹蜡烛。”
“过来!我们都饿啦!”
“噢,萨丽,嘘!”
“唉,我们真的饿了嘛。”
蛋糕、啤酒、牛奶、雪茄以及祝爱迪成功的祝酒词,有一会儿,他母亲哭了起来,拥抱着她的另一个儿子乔,乔因为平足将留在国内。
晚饭之后,爱迪陪着玛格丽特在红宝石码头大街上散步。爱迪能叫出每个收票人和食品贩子的名字,他们都祝爱迪好运。一些年长的女人眼泪汪汪的,爱迪估计她们的儿子已经离开了。
他和玛格丽特买了各种味道的盐水太妃糖——糖浆味、白珠树果味和麦根汽水味。他们从白色的小袋子里抓出一块块的糖,抢着舔对方手指。在一分钱游戏室里,爱迪套上一个石膏手,箭头经过“需要努力”,“马马虎虎”,“再接再厉”,一路指到“酷!”
“你力气真大,”玛格丽特说。
“酷,”爱迪说道,抖了抖身上的肌肉。
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他们站在海滨走道上,像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手拉着手,倚在栏杆上。沙滩上,一个捡破烂的老人用树枝和破毛巾升起了一小堆篝火,正蜷曲在火旁准备过夜。
“你不用说让我等你,”玛格丽特忽然说道。
爱迪咽了口唾液。
“我不用吗?”
她摇摇头。爱迪笑了。整个晚上,这个问题一直卡在他的喉咙里,现在,他从这困惑中解脱出来了,他感到好像有一条纽带从他心中射出,绕在玛格丽特的肩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成为了他的所有。此时此刻,他爱她,胜过爱任何人。
一滴雨落在爱迪的额头上。然后,又一滴。爱迪抬头望了望正在聚拢的乌云。
“嘿,酷吗?”玛格丽特说道。她微微一笑,然后,脸色黯淡下来,眨着眼睛挤掉雨水,尽管爱迪说不上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不能死,知道吗?”她说。
一个获得了自由的士兵往往很愤怒。他失去的日日夜夜,他遭受的折磨和羞辱——都促使他想狠狠地报仇,一报还一报。
所以,当莫顿手上抱着武器跟大家说“咱们把这地方烧了”的时候,大家连想都没想就马上同意了。在这种新获得的控制权的鼓动下,大家拿着敌人的喷火器分散开去,史密迪朝着矿井入口处跑去,莫顿和爱迪奔向油桶。上尉去找运输车。
“五分钟,然后,马上回到这里!”上尉吼道。“炮击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得离开这里。明白吗?五分钟!”
他们也只用了五分钟时间就摧毁了他们近半年来住的地方。史密迪将手榴弹扔下矿井,然后跑开。爱迪和莫顿将两个汽油桶滚到竹棚区,撬开油桶盖子,然后,搬动了喷火器的扳机,竹棚着起火来。
“烧呀!”莫顿叫道。
“烧呀!”爱迪叫道。
矿井在脚底下轰然爆炸,一股黑烟从井口升起。史密迪完成了任务,跑向会合地点。莫顿将油桶踢进一个竹棚,然后,用喷火器射出一道绳索样的火焰。
爱迪望着,轻蔑地一笑,然后,循着小路来到最后一个竹棚前。这个竹棚大些,更像一个谷仓,爱迪举起了喷火器。结束了,他自言自语道。终于结束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落在那些王八蛋的手里,那些牙齿歪斜、面目枯瘦、没有人味的看守,还有他们汤里的黄蜂。他不知道下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起码不会比他们已经经历过的事情更糟。
爱迪扳动了喷火器的扳机。呼——火焰马上蹿了起来。竹子很干燥,顷刻间,谷仓仓壁便消失在橘黄色的火焰里。爱迪听到远处传来马达的轰隆声——他希望,上尉找到了他们可以乘坐逃走的东西——然后,天空突然传来了第一声炮响,这是他们最近每天晚上听到的声音。这会儿,声音更靠近了。爱迪意识到,不管那是什么人,都可能看到这里的火光。没准儿,他们能被营救出去。他可以回家了!他朝着正在燃烧的谷仓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