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将筷子往桌上一掷,起了身,黑着脸往外走去。
伺候他的太监见他突然变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跟在后面巴巴的问,“爷,今日膳食可是不和您的心意。”
孟邑谌听他询问,停下步子,回头严厉的看了他一眼,“跟厨子没有关系,这些菜,你跟初五他们分着吃了吧。”
“……是,王爷!”太监迟疑了下,然后答应,目送孟邑谌出了书房。
孟邑谌出了门,直接往洛神苑走去,谁知进门后却并没有看见陆如意的身影,就连抱月也没在。
他不禁皱眉,问底下人,“夫人呢?”
“回王爷的话,夫人和抱月姐姐在书房看账本。”小婢女恭恭敬敬的回话,头都不敢抬起。
孟邑谌‘嗯’了一声,退出正房,转去了书房。
书房里,抱月按着陆如意的法子,已经渐渐上手,越做越快。
眼看着她左手边的账本越来越少,右手边的越来越多。
陆如意坐在太师椅上,单手支着下巴,露出满意的笑容。
孟邑谌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看向陆如意,“你倒清闲得很!”
“能者多劳嘛!”陆如意讪讪一笑,并没有解释自己也忙了一下午,顿了顿,又问,“王爷这个时候过来,用过晚膳了吗?”
“并未。”孟邑谌皱眉,只说了两个字。
他并不想让陆如意知道他的胃被她养刁了。也怕她骄傲,侍宠生娇。
陆如意听他这么说,却没有多想,只笑着道,“刚好我也没吃,不如现在就让抱月去传膳?”
“也好。”孟邑谌点头,给了书桌后的抱月一个眼神。
抱月当即放下毛笔离开。
孟邑谌扫了眼书桌,见上面的账本多的似乎有些离谱,侧头问陆如意,“这些都是苏管家拿给你的?”
陆如意愣了片刻。道,“左边是他拿给我的,右边是抱月帮我整理的。”
孟邑谌颔首,往书桌后走去,站定后,扫了眼抱月匆忙离去时,还没来得及合上的账本,瞳孔忽的一缩,像是有了兴致,拿起仔细翻了几页。
搁下后,问陆如意,“这些都是抱月整理的?”
“嗯。”陆如意应了一声。并不愿意在孟邑谌面前表露出太多的才能。索性将这功劳推到了抱月身上。
孟邑谌不疑有他。私心将抱月定为有用之才。
打算将她的这种复式记账法推广出去。
这样账房的工作强度和难度就降低了很多。原本需要十个账房先生的门店现在大概只需要五个到六个。
倒是能省下不少额外的开支。
孟邑谌这般想着,抬头对陆如意一笑,“你的婢女倒是个人才?”
“是吗?”陆如意故作不借的上前,也取了一本账本细看。
看完后,点头称赞,“的确方便了不少,节约纸张,更节约人力。”
孟邑谌很有同感的点头,正要与她再说几句,外面却传来抱月的声音,“王爷、夫人,晚膳已经备好。请您二位移步正房。”
“走吧!”孟邑谌压下心里想说的说,虚揽着陆如意往外走去。
用晚膳的时候,陆如意发现,孟邑谌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抱月身上,一脸的兴味,陆如意有些心虚,怕他当面问出账本的事,会牵扯到自己,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喝汤的时候,右手稍微一抖,汤便洒到了裙子上。
陆如意十分懊恼的看了孟邑谌一眼。放下汤匙,站起身道,“抱月,随我去更衣。”
“是,夫人。”抱月答应一声,扶着陆如意往内室走去。
孟邑谌目送二人离开,皱起眉来。他总觉得陆如意今晚的状态很不对,尤其是弄脏裙子这事儿,莫非……
她以为他对抱月有了别的心思?
孟邑谌想到这个可能,脸一下子就黑了。也没了用膳的心思,起身便往内室走去。
屏风后,两条纤细的影子窈窈窕窕,孟邑谌正要走过去,却听陆如意似乎在低声向抱月交代什么。
他支起耳朵,只零星听到几个片段,“一口咬定……死不承认……我兜着”什么的。
抱月从头到尾都没开口,只老老实实的点头。
直觉告诉孟邑谌,两人肯定不是在商讨什么好事。十有八九是陆如意在强迫抱月。
这般想着,他突然开声,咳嗽了一下。
陆如意闻言,果然一怔,隔着一架屏风,他都能感觉到她的慌乱失措。
脚下一动,快步向屏风后走去。
陆如意在他咳嗽时就慌了神,匆忙套上一件外袍。又给了抱月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才转向孟邑谌,看着他,一脸尴尬的问,“王爷怎么进来了?”
“本王担心你,汤是热的,烫伤会留疤。”孟邑谌随意找了个借口,而后,为显得真实,作势要撩起陆如意衣裳看。
陆如意忙退后两步,红着脸申斥,“你做什么?”
“看看你烫伤没?”孟邑谌还想更进一步。
陆如意直接打掉他的手,“我没事,只是一口汤,完全没感觉……还是快点儿出去吧,我们接着用膳。”说着,她率先一步往外走去。
孟邑谌勾唇笑了一下,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抱月一眼,然后才跟上。
接下来这顿饭吃的就有些沉闷。
陆如意防着孟邑谌窥探她的秘密。
孟邑谌则被她的秘密挠的心痒不已。
用完膳,二人去水榭下乘凉,孟邑谌忍不住,将她圈在怀里。到底还是忍不住,沉声追问道,“方才你借故离开。到底跟抱月说了什么?”
“王爷这是在为抱月鸣不平?”陆如意侧首,吃味的扫了孟邑谌一眼,故意将他的思路往偏的引。
她不知,孟邑谌的思路本来就是偏的,现在被她这么一引,更偏的厉害,而且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片刻后,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笑骂了句,“小妒妇!”
陆如意听他这么称呼她,嗬嗬干笑两声。然后突然揪着他领口,霸气道,“我若在你身边,你自然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你要是再敢睡别的女人,我就……”
“就怎么样,小妒妇?”孟邑谌似乎很喜欢他替她新取的称呼,喊的时候,眉里眼里都是笑意。
陆如意却觉得不舒服的很,心思一动,突然扑上前,一口咬在他鼻子上,哼道。“你要是敢睡别的女子,我就手起刀落帮你自宫,做不了眷侣,就做姐妹!”
“你倒是狠!”孟邑谌也在她鼻端咬了一下,呼吸绵长道,“幸好本王这一生根本就没有打算要三妻四妾,不然的话……你与本王都落不了好。”
陆如意明白他的意思。
一段失败的感情,本来就是两败俱伤的事。
她垂下眸,不由自主的又想起褚良。
她至今仍不明白,为何他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她与他明明有着十年的情分。更拜过天地,有过唇齿勾缠的缱-绻。
可到头来,那一切就像是她做过的一场梦。梦醒后她仍留恋。但于褚良来说。却是烟消云散、不痛不痒。
后来,他无论如何苛责打骂她,心里都不会有半分涟漪。
他对她,只有轻视、鄙薄。没有半点同情疼惜。
……
想到这里,陆如意不禁哽咽。
孟邑谌听到她咽泪的声音,还以为她是因为抱月的事恼了他,叹了口气,皱着眉解释,“你别这样,本王对抱月并非你想的那样……只是见她颇有才能,才多看了几眼。”
“什么?”陆如意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双翦水秋眸写满了迷茫。
孟邑谌略尴尬,反应过来,原来是他会错了意。不动声色的抿紧了唇,停顿片刻,道,“你在难过什么?”
“没什么。”陆如意别过头去。不想再提褚良。
尤其不想在孟邑谌面前提起。
她以为她不提,孟邑谌就不会知道,可孟邑谌是什么人。
他轻易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冷了脸,反问,“你是又想起禇良了?”
陆如意啜泣了一声,哽咽道。“我……”
“算了,你别说,本王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别的男人。”孟邑谌冷声道,不理会她,突然起身,赌气直接离开。
陆如意叹了口气,心里委屈的很。
她也不想再想起禇良,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白日里有事做还好,一到夜里,就容易拐弯抹角的胡思乱想,情绪完全失控。
这般想着,她恨恨的捶了下面前的矮几,樱色的唇紧抿着,眼眶红红的。
抱月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跪坐下来,低声道,“夫人,王爷又生气了……”
“他生气,我还生气呢!”陆如意愤愤不平的吼了一声,“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很难受,他凭什么冲我甩脸子!”
“夫人,请息怒。”抱月小声劝道,顿了下,又说,“奴婢多嘴问一句,不知道您和王爷是因为什么置气?”
“禇良!”陆如意咬牙切齿的说。
抱月一想也是。
除了她家夫人的前夫,王爷大概也不会气她别的。
当即,肃了面容道,“夫人既然跟了王爷,最好就别想旁的男人,更不能想褚将军的好!”
“他哪儿有什么好!”陆如意恼怒的说。
抱月一时愣怔,喃喃道,“不是因为您说褚将军好,那王爷为何生气?”
“谁知道呢!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不明白禇良为何要那样待我……十年情分,在他眼里为什么就那么轻如鸿毛……我只是不解,然后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就愤然离席了。”
“如此,倒是夫人委屈了!”抱月心疼的看了陆如意一眼,叹气。
陆如意趴在矮几上,懒散又颓唐。
许久,都没动弹一下。
约莫半个时辰后,抱月看陆如意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忍不住提醒,“夫人,天色晚了,再在水边呆下去,容易受凉。”
“……”陆如意扁了扁嘴,没有说话。她不想回去,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任性赌气。
抱月劝不动,只好让随侍在侧的小婢女回去拿披风。
小婢女一去良久,回来时却不是一个人,孟邑谌又去而复返了。
抱月有意提醒陆如意,越过她喊了声“王爷!”
陆如意回头,果然看见孟邑谌正朝他走来。
她哼了一声,没搭理,又转过头去。
孟邑谌见她这副样子。心里的气却消了不少,拿过小婢女手里的披风,亲自替陆如意披上,沉声道,“水边凉,回去吧。”
“就不回!”陆如意抬头瞪了他一眼,像极朝陌生人呲牙的小狼狗。
孟邑谌无奈的勾唇,在她身边坐下,握了她的手解释,“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与你置气,不辞而别。你原谅本王可好?”
“……王爷也会道歉?”陆如意讽刺的看了他一眼,面上怒气横生,但心里却平衡了许多。
孟邑谌侧首,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背,不自在道,“第一次,你给本王留点面子。”
“唔……”
陆如意听他说这是他第一次跟人道歉,气消了一大半,不情不愿的看了他一眼,要求,“那你背我回去!”顿了顿,又补充,“就当你为了误会我赔罪!”
“……好!”孟邑谌略作犹豫,点头答应。
陆如意朝他勾了勾手指,孟邑谌无奈的哂笑一声,起身半蹲在她面前。
陆如意站起来,毫不客气的爬上他的背,在心里喊了声“驾!”
孟邑谌背着她往洛神苑走去,一路上,引起许多巡逻侍卫侧目。
不过畏惧孟邑谌的权威,他们就算看也只敢偷偷摸摸的看。
陆如意嘴角高高的扬起,走到后花园时,手臂突然用力,勒紧他的脖子,不怀好意的问,“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在秀恩爱……”
秀恩爱,这个词分开了孟邑谌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合起来,他只懂恩爱两个字。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点了头,笑言了句,“是!”他们现在的样子的确很恩爱。
陆如意唇角的弧度更大。
她突然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道,“孟邑谌,我已经不喜欢禇良了……我也不喜欢你,但是如果命中注定我将来会是你的女人,我也不排斥,我愿意跟在你身边……陪你慢慢变老……”
孟邑谌听她这么说着,一度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陆如意竟然会这么温柔的向他表明心迹,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
陆如意感觉到了,不由抿唇,恶作剧般的伸出小舌,在他耳廓舔了一下。
孟邑谌浑身一震,手臂也僵了,差点将她摔在地上。
幸亏他关键时候回神,才没有酿成大错。
“你说的是真的?”他双手将她箍的愈紧,沉声询问。
陆如意但笑不语。
“回答本王!”孟邑谌催她。
陆如意却打定主意不不开口,一直装听不见。
孟邑谌无奈,干脆一松手将她放下地。
“不是还没到洛神苑?”陆如意一落地,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反问他。
孟邑谌勾唇,迎着月光笑的如玉俊朗,“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陆如意含糊其辞。孟邑谌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直接道,“你把刚才在本王背上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不说……”陆如意又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刻,孟邑谌突然连步上前,迫近她,干净燥热的唇从她额头擦过,语气魅-惑的威胁,“你不说本王就在那里要了你……”
陆如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一片牡丹花圃。
牡丹花期虽然早就过去,可花圃里却还是郁郁葱葱的,枝繁叶茂,遮蔽性很强。
陆如意想像了下两人在那里面办事,脸上顿时羞红。
恶狠狠瞪了孟邑谌一眼,“你无耻!”
“本王无耻,那你红什么脸?”孟邑谌又往前走了半步,右手食指背部缓缓摩挲着陆如意幼嫩的脸颊。
陆如意被他摸的哆嗦了下,继续往后退,嘴里弱弱的威胁,“你别再过来了!”
“你觉得本王会听你的吗?”孟邑谌继续朝她走。
陆如意一直退。
知道他将她抵在一块巨石上。
她退无可退,他终于得逞,挑着她的下巴,诱哄,“将你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不出来……”陆如意实在不想配合。
孟邑谌不勉强她,只是突然动手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无法动弹。
下一刻,他的手游弋到了她上襦的系带上,轻轻一扯,第一个结就开了。
他抬头看她,霜色寒重的眼里尽是威胁。
陆如意有些怕他真不合时宜的乱来。在他手下移到另一处系带时,慌忙道。“你停下!”
孟邑谌闻言,果然停下。
吸了口气,问她,“现在肯说了?”
“你先解开我的穴道!”陆如意与他谈条件。
孟邑谌冷叱一声,作势要再解她衣带。
陆如意呜咽一声,无力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嗯,你说。”孟邑谌一手搭在她肩上,做洗耳恭听状。
陆如意吸了下鼻子,慢吞吞道,“我现在不喜欢禇良了,我愿意一辈子呆在你的身边。只要你不负我,那我肯定也不负你!”
“我要是负了你呢!”
“我们做姐妹!”陆如意看着他,就最后一句话说的最真诚。
孟邑谌笑了一声,解开她的穴道。在她发心揉了一把,“回去吧。”
“哼!”陆如意瞪他一眼,自顾自的往回走。
当晚,孟邑谌留宿洛神苑。
陆如意几乎一晚没睡。
次日醒来,孟邑谌已经不在。
她扶着腰下床,洗漱后,用膳时问起抱月。
抱月说,“王爷天还没亮,就进宫去了。”
这点,陆如意已经习惯。
当今皇上身染疾病,上不得朝。眼下能代替他处理朝政的只有孟邑谌这个皇兄。
他忙,她能接受。甚至巴不得他能再忙一些,最好住进宫里不回来。
与此同时,宫廷政事堂。
文官武将正齐聚一堂,商讨对禇良的惩罚。
人证物证俱在,禇良也不能抵赖。
尤其是,事情还牵连到了将军府老夫人,他就更没办法再做小动作。
认罪态度相当好。
而这一切,不过是希望孟邑谌能网开一面,放过褚老夫人。
整个政事堂分成了两派。
一派主张重罚禇良,决不能姑息养奸,另一派则主张从轻处置,毕竟禇良为云朝立过那么多次大功,要是重罚,难免让边关将士寒心。
两方唇枪舌战,不下数百回合。
直到午膳时分,还没吵完。
孟邑谌心烦的很,喝停了众人,直接拍板,“禇良包庇敌国大将之后,贪墨伤残士兵抚恤金,另,一错再错。杀人灭口……数罪并罚,原该当诛,但念其过往有功,故从宽处置,没收一半家拜,罚俸三年,重打五十大板!”
“王爷英明!”
“王爷英明!”
“王爷英明!”
……
他话落,政事堂里的大臣立刻跪下,山呼道。
禇良也在其中,低着头,眼帘向下,不知内心作何感受。
跟着,有侍卫进来,将禇良拖了出去,孟邑谌不放心,特意请了林尚书去监刑。
林尚书性子耿直,又是他的亲信。领了命,自然是兢兢业业的看着侍卫行刑。
一下一下,都得打的皮开肉绽。
五十大板打完,禇良身下的凳子上尽是血迹。
他腰部以下,几乎通红一片。看着就可怖。
孟邑谌满意了,让人送他回去休养。
此间事毕,他离开政事堂,奉贵太妃的命令去了寿宁宫。
寿宁宫,他一进去,贵太妃立刻将左右屏退。有几分喜悦的看着他,道,“你有没有听说,孟衍傻了!”
这事,孟邑谌自然知道。
不过他却没有点头,而是问了句“当真?”
“自然是真的!”贵太妃说着,又将她是如何得到消息的过程跟孟邑谌说了一遍。
孟邑谌听完,有些沉闷的问贵太妃,“您的意思是?”
“自然要将属于你的东西都抢回来。”贵太妃兴致勃勃的说道,眉眼之间尽是喜悦。
“……”
孟邑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管太后当年如何卑鄙无耻,可孟衍是无辜的,他对他这个皇兄一直都很尽心。
朝政之事,也从来不给他添麻烦。
他要是贸然将他从那位置拉下来,只怕他也活不了多久。
历史上的废帝,终究没有善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