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美司准备出兵之时,桑植司内的变乱已平息。但中军首领唐宗靖逃到连云寨后,心下十分恐慌。他怕向国栋承袭司主后,不会饶他性命。幸得连云寨有亲族袒护,他在寨中藏匿,一时也没人寻到他的踪影。
过了数日,唐宗圣派了一心腹张启贵来到连云寨,暗与唐宗靖接了头。张启贵转告了唐宗圣的话。劝他主动回司宫认错,以求土司宽恕饶命。唐宗靖不敢贸然听从回宫,他试着写了一封忏悔信,交与张启贵带了回去。
张启贵回到土司城,向唐宗圣禀告了情况。唐宗圣听毕,把那信接过,就进宫找到向国栋禀报说:“唐宗靖差人送了这封信来,求主爷过目。”
向国栋接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主爷,宗靖此次发难,本意皆在使国柱退位,再拥戴您承袭。谁知事变之时,兵丁失捡,国柱被乱兵所杀。四处寻您亦不见。故尔铸成大错,今吾忏悔不已。主爷胸怀大度,若肯高抬贵手,宗靖即来负荆请罪。”
“我可以饶他命,但凶手不能不服法。”向国栋看毕信表态道。
“只要不杀宗靖,其余凶犯理当严惩。”唐宗圣又道,“宗靖毕竟是舅舅,亲戚之情掰不开。我看你就下道恩旨让他回宫来吧!”
正说着,忽有舍把向凤旗走进来报告:“主爷,不好啦,容美司田旻如带兵攻来啦!人马已到陈家河。”
“什么?容美司又来侵犯我境?”向国栋大吃一惊道:“他们有多少人?”
“起码一两千。”
“传令五营中军官及各舍把、旗长速来议事。”
“遵命!”
不一会,众头领来到土司宫,向国栋把容美司入侵的军情简要作了通报,然后请大家商议对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东旗长王正腾建议说,“我们应赶紧出兵,与敌决一死战。”
“依我之见,此番容兵是想乘我内乱前来打劫。”舍把向凤旗分析道,“我们应该派人去与容兵首领好言相谈,请他们来帮助平定内乱,擒拿凶手。逆贼唐宗靖等人不是还匿藏在连云寨吗?就请容美兵去帮助捉拿如何?”
“好,此计甚妙!”向国栋点头道,“那就派你去游说容司主,土司城亦作迎战准备,不可使敌来犯我衙署。”
众头目得令,各作准备去了。向凤旗奉命带十余随从直往陈家河而行,走到半途,即遇容兵沿河而下。向风旗迎上前去,向一容兵小头目喊道:“喂,你们是容司的人吗?我要见你们主爷。”
“你是什么人?想见我们主爷?”
“我是桑植宣慰司使派来的舍把,要找你们主爷商议大事。”
“你来吧,我带你去!”容兵小头目应允了。向凤旗即和随从往前走去,不到百余米,瞧见一个穿着华丽战袍和铠甲的首领骑着马走了过来。这位首领便是容美司主田丙如的弟弟田旻如。那位容兵小头目向他作了禀报。田旻如即下马问道:“你们是桑植司派来的使者?”
“是,我是桑植宣慰司派来的舍把,我叫向凤旗。我们司主特地吩咐我来与你们会谈。”
“有什么好谈的,你说吧!”
“我司近日出了叛乱,逆贼唐宗靖率部包围宫中,杀害了土司向国柱和总理孙宣。唐宗靖欲再加害向国栋,幸得我云旗头人掩护,得以幸存。现在,向国栋获得众旗长舍把拥护,已入主宫中平息了叛乱,但逆贼唐宗靖和几个凶手已逃往连云寨匿藏,我司尚未派兵剿拿。贵司此来,还望帮我司平定叛乱,去捉拿唐宗靖等凶手归案,如何?”
“此议甚妥。”田旻如点头道,“前数日,闻听贵司发生内乱,但不知详情如何,我率官兵来征,本为协助平叛而来。今唐宗靖既逃连云寨藏匿,待我亲去缉拿可也。”
“主爷若能捉获逆凶,我司主必当十分感谢。”
“一言为定!我若拿获逆贼,不需贵司别的酬劳,只给我送点地盘即可,请转告贵司主爷。”
容司主说毕,即传令部属向连云寨进发。当日下午,容美司千余人将连云寨围得水泄不通,经过一番斯杀,连云寨很快被攻破。唐宗靖和其亲信党三、武胜高、覃启凤等人全被俘获。连云寨百余人丁也全被容美司兵丁掳掠。
第二天,容美司主差舍把田云达等来到两河口司城,与向国栋及众头目在宫内相见了。
“启禀主爷,容美司中营舍把田云达特来叩见!”田云达恭身作了一辑。
“免礼了!”向国栋点头道。
田云达站身禀道:“我司主昨日亲征连云寨,已将唐宗靖等四主犯全部抓获。”
“啊,贵司出兵神速,这么快就抓获了逆凶。”向国栋欣喜地说,“请你们交给我司发落吧,我要将这些凶犯审讯严惩,为我兄国柱雪恨。”
“逆凶交给贵司可也!”田云达又道:“但我司主交代,贵司需送点辖地给我司作交换,不知贵司主可愿相赠否?”
“你们司主要多少辖地?”
“送两旗之地可也。”
“诸位,大家意见如何?”向国栋问众头领。
“不可,不可!怎能如此交换,这代价太大。”多数旗长、舍把不赞成。
“割两面旗之地,换得边界安宁,司主可以考虑。”舍把向长安建议说。
“糊涂!”向国栋道,“割地相送,屈尊求和,此议不妥。容司助我平叛,此乃大义所在。如今容司抓获逆凶,按理应解送官府去处置,我亦不求容司作交换,还请田舍把回去转呈此意。”
田云达见向国栋如此作答,只好告辞出宫,回去作了转达。田旻如见向国栋不肯应允割地,乃将连云寨所俘百余人丁强掳而回,将唐宗靖暂时囚禁在容司,另几位谋逆凶手则照向国栋之意,转押送到了长沙藩司,由官府去发落。
容司退兵之后,向国栋乃召集众头领商议道:“今逆凶被容司抓获,已解送官府。我当亲赴长沙为兄伸冤雪恨,庶得明征其罪。诸位觉得可行否?”
“主爷,你为兄伸冤,去长沙无可非议。”舍把向凤旗奏道,“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司务的事,你走了谁来主持?”
“司务之事,我走后可由云、先二旗头人同亲族舍把共同料理。”
“这样安排,倒也可行。但亲族舍把选哪几人?”
“选五人吧!”向国栋点将道,“向凤旗、向占正、向恩周、唐兴贞、李宗弈五人即可,加上二族旗长,共由七人掌,你们觉得如何?”
“行,如此安排很周全。”舍把向占正又道,“和你随行去长沙,选哪几位?”
“选唐仕杰、李乘龙、尚朝先三舍把,另带十余随从即可。”向国栋道。
如此商议完毕后,向国栋即把司内事作了移交。过了几日,向国栋与十多个随从一起,即乘船经桑植、大庸、石门、津市直航到了长沙。在长沙藩司递了状纸,申告了案由。又辗转到岳阳、武昌跑了数趟。在湖广两督府会见过制台大人。如此往返审驳,最后,几经周折,此案才蒙上宪发至慈利县澧州会审定疑。澧州知府李祖见此案案情明确,乃秉公执法,判了党三、武胜高、覃启凤三犯死讯。当即在慈利斩了三犯。
向国栋为伸诉此案,前后费时约二年多。待到案结之后,在澧州一旅馆他很感叹地对几个随从说:“我司蛮性难驯,往往谋叛,出于意外,令人心寒,以此我欲不归耳。”
舍把唐仕杰忙劝慰他道:“俗乡、蛮苗性野,叛逆无常,凡我土司,何地篾有?要之防御有道,控制有法,苟处置得其所,驾驭得其宜,亦自相安而无事。且世土世民,祖宗世袭为重,胡忍弃之?我等从公子二年有余,流离奔走,惟公子是依,前应袭不幸被弑,嫡生独公子长,是天与其位,名正言顺,诸邻尊重,司民归心,如不归,庶出者焉敢承袭。若庶子出承,不但诸邻司兴兵责问,百姓遭其涂炭,即我司苗蛮亦必不服,祖宗世业,势必由此倾颓。况上宪檄查护理之人,我舍把头人曾具公呈,我司经历,详藩阃二司,请转详总督部院,委公子护理宣慰司印务,想督、部、院委牌不日必到;如执意不归,我等亦难空返,请从此他适也矣。”
向国栋见众随从如此相劝,情意恳切,乃应允返归司城。
过了数日,正值九月小阳春之时,向国栋从澧州坐船起程,经大庸又返回桑植。到达两河口时,果见舍把向长钧在河港已等侯多时。
“督部堂文牌已到多日,皇上已谕允敕下兵部处,颁发湖广桑植等处军民宣慰使司号纸。一并送来了。宫中亲族都在盼你早日回来承袭视事”。向长钧见面就汇报说。
向国栋点点头道:“承蒙朝廷圣恩,让我承袭宣慰使职,我亦不好推辞。此番回来,就把这承袭事办了。”说罢,一行人便回到土司宫中。向凤正等亲族舍把和旗头甄大绪都纷纷作了参见。
数日后,经唐仕杰提议,众舍把旗头选了九月二十八日之吉日良辰举行了承袭仪式,在三跪九礼之后,向国栋身着皇上所赐袍服玉带正式就职。接着,向国栋以宣慰使司名义宣布给众头领加官授职。其二兄向国相被任命为左副使,四弟向国梁为右佥事,张启凤领五营中军,孙大朗署化被州事,李健如署美坪州事,唐宗圣署经历司事,傅俊林署总理事,张大敬加神旗长,王正腾加东旗长,其余云、先二旗头及向凤旗、向占正、向恩周、唐兴贞、李宗弈、唐仕杰、尚朝先、李乘龙、扬一文、向久忠、彭大年、胡云群、向长略、向长伟等都各有任用。承袭宣慰使职的第二天上午,各位头领参见土司。总理傅俊林此时奏道:“主爷现已正式袭位,主后一人尚未迁定,我意此事应提上日程。主爷需早定婚事为宜。”
“此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主张。”向国栋回道。
“呵,主爷,你是否有了意中人?”傅俊林问。
“嗯,我与意中这个女人早就有了约定。”
“啊,她是谁?”
“甄小玉,云旗长的女儿,她曾救过我的命。”
“原来是这样,那太好了!”傅俊林表示非常理解。随即表示要帮助二人尽快完成婚事。
过了数日,傅总理奉向国栋之命,亲到云旗头人家里作媒,云旗长甄大绪满口应允,女儿甄小玉更欣喜异常。双方一经说合,就很快决定举办婚礼。
十月的一天,天高云淡,秋风送爽。一乘十六人抬的花轿,在几班锣鼓唢呐的吹打下,从云旗寨出发,被热热闹闹地送进了两河口土司宫内。是夜,睛朗天空,一轮皎洁圆月高照,土司宫中,数盏红灯闪烁辉映。穿着饰金戴银的新娘子甄小玉,与穿黄袍玉带的土司新郎向国栋一起,朝拜了天地、父母、神位,然后夫妻对拜,双双进入洞房。待到众人欢宴并祝福闹房退去之后,向国栋拥着新娘子道:“小玉,这两年来,我被宫廷内乱多事缠身,一直没能谈婚姻大事,其实我心里多想你,你晓得不?”
“我也一样!”小玉道,“自从前年一别至今,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好,今后你就是我的主后,咱再也不分开了。”
“应允我,你去那里,我也要去。”
“嗯,我应允你,我们永不分离!”
两人手握着手,遂相互拥抱着上床,然后把灯吹熄一起渡过了销魂散魄的新婚之夜。
蜜月刚过数日,忽闻容美司主又率兵侵犯边界。这日上午,向国栋坐朝视事,忽有西旗长杨一文飞马到土司城,进宫禀报:“主爷,不好啦,容美司又派兵来犯我寨,已掠走我男丁百余人,还抢了许多财物。”
“他们来了多少人,是谁领头的?”
“是田丙如亲自带的兵马,有上千人。我们两旗抵敌不住,特来禀报。”
“容美司几番侵犯我司边界,我们一定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好好教训他们一下。”向国栋说,“这次我要亲自出征,与田丙如决一雌雄。”
“主爷不必亲自劳驾,我愿率部去征战。”经历唐宗圣劝告道。
“不,田丙如带了兵来,我要亲去迎战。”
“带多少人去呢?”总理傅俊林请示道。
“也带千余人吧!”向国栋道,“传令五营中军,再加东旗、卫旗、南旗、龙旗、神旗长,一道出征即可也。”
向国栋吩咐完毕,即让人取来战袍,准备出发。甄小玉闻知王爷要出征,立刻前来禀道:“夫君,我也要跟你去出征。”
“此行是去打仗,有危险,你还是坐镇宫内别去吧!”
“不,你去我也去,这是你应允我的。我不怕危险,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
“那好,咱就一起去吧!”
甄小玉随即也进宫换了衣服,高兴地随夫君一道领兵出征了。
两天后,向国栋率部到了沙岔一带。此时,田丙如带着容美兵驻扎在一个寨子还浑然不知。第三日凌晨,向国栋驻兵突袭,容美兵猝不及防,许多兵士来不及抵抗就作了刀下鬼。田丙如带着亲兵反复冲杀才突出重围。这一仗打完,容美总计死伤约二百余人。田丙如遭此失败尚不甘心,退回鹤峰后,他又重新调集兵马,亲率二千余人,再次向桑植境内的上中下峒一带偷偷开去。
上中下峒过去又称东溪峒,位于桑植宣慰司与永顺宣慰司之间。早在宋开宝四年(971年),东溪峒一带的土酋首领向克武因朝廷征调作战有功,被皇上授为柿溪州军民宣抚使司职。东溪峒由此改为柿溪州。宋开宝五年(972年),向克武在上峒建署衙,从此上峒就成了柿溪州的使司治所。明永乐二十年(1422年),柿溪州九世宣抚使向仕金去世,其儿子仲爵、仲贤、仲贵为袭职发生争议,由此具文呈清朝廷批准,将原柿溪州分为上峒、中峒、下峒进行管辖,从此,这三处地方就有了宣抚长官司,并各建了长官司城治所。田丙如率容兵想击败三峒长官司尔后再从南北夹击桑植宣慰司。
却说田丙如带着容美兵首先包围了下峒,该峒治所位于田家村,距两河口土司城只有几十里。容兵进攻时,该峒长官司没有防备,不少人被容兵捉拿。长官使向鼎晟连夜抱印逃往永顺去了。唯有中军向鼎晟率部分兵力掩护村民进了虎罗洞,此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田丙如指挥容兵接连进攻了十多天,没有攻下。
此时,向鼎晟派人密约五旗长,定于三月二十一日晚从四面包抄进击容兵。那五旗分别是虎旗长向文祥、负责从正南陀背垭进攻;威旗长向鼎昆,负责由洗必溪进军;武旗长向鼎高,负责从张家村腰击;凤旗长向元昌,负责从正东驼背岭出击;豹旗长向必昌,负责由廖家村进击。另外,又派人与两河口土司向国栋联系,请示向国栋在小埠头设伏,切断容兵逃跑的后路。向国栋遂率了一部兵力,专在小埠头埋伏等侯。
是日深夜,五旗长按照约定时间从各自的路线向容兵发起了猛攻。容兵招架不住,随即蜂涌突围。黎明时分,溃退容兵来到小埠头,田丙如以为逃离险地,在马上哈哈大笑一声道:“小埠头过去就到南岔,敌兵不知在此设伏,愚也。”话未说完,忽听一声炮响,两边山谷忽然冲出无数人马,直向容兵纳喊杀来。田丙如顿时大惊失色,幸有中军虎将唐天龙大吼一声道:“主爷别慌,跟我来!”说罢,舞动一枝雪亮画戟在前开路,好不易从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然后护着田丙如,急急向鹤峰方向逃了回去。